《重临》伭十四倾

1、第 1 章

　　眼见前面场地的火势渐消，围观群众一阵嘈杂。
　　“火灭了？”
　　“回队长，灭了！”
　　“快，快去请界主！”
　　“已经去请了。”……

　　随着绑在木桩上的绳子被割断，吊在十字架上的女孩被摔下来，弹了几下，骨碌碌滚到闻讯赶来的沉尘脚下。
　　用来献祭的女孩，被火“特别照顾”，烧成了一颗蛋。
　　沉尘低头，见到献祭的结果，又惊又喜，连忙小心翼翼扶起这颗又金又红一米高的蛋，仔细拂去其因滚动而沾染的些许灰尘，端详片刻，然……别过头不忍直视:“花里胡哨。色彩斑斓太过了。”
　　嵇漻迷迷糊糊睁眼就听见沉尘这么形容，一时没意识到说的是她，愣愣转着脖子，才意识到自己正蜷在一个壳里，就对上一双幽紫色的眼睛。

　　——尽管隔着一层壳，她勉强能看清外面事物的轮廓。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睛的眼睛的主人，就在嫌弃她的大人的身后。
　　炅幽出声:“师父，既已断定嵇二小姐身份，徒儿便先回去。”准备见面礼。
　　沉尘却误解了自家徒弟的意思，炅幽性冷，能跟着他这个弟子嫌过来结束祭祀已是不易，只怕是被这颗蛋的花花颜色闪了眼，以为她讨厌这金蛋，连忙应声:“小幽便先回去，为师很快跟上。”
　　炅幽看的懂沉尘的眼神，却懒得解释，得了准许转身就走，没两步突然停下，不等沉尘疑惑就来了一句:“省点心，您老那么多弟子还不够。”旋即离开，走的毫不犹豫。
　　沉尘和徒弟抢弟子的事，各界早就传遍了，她丢不起这个脸，若非为了嵇漻，她怎会理这老头子？
　　嵇漻蠕动了一下，思索着怎么破壳出来，这样被强行缩骨，真的很难受。
　　然后她头顶突然开阔，懵逼抬头，一句“妈呀”脱口而出，与沉尘大眼瞪小眼。
　　新的继承者……蛮活泼的。
　　沉尘如是想着。
　　嵇漻则被沉尘略带皱纹的脸吓了个半死。
　　不是你，开壳也不说一声，这脸真丑，真真不及她在神域云游四海的师父好看。
　　眼前突然迷离，她使劲甩了一下头，待清醒时，已不记得有关神域的所有事情。
　　嵇漻一蹦三米远，生生躲到了……嵇藕楹——她的亲生姐姐身后。
　　嵇漻突然躲到自己身后，嵇藕楹促不及防慌忙护住她防止磕到。毕竟她刚出壳，非灵体，腿脚还不利索，跑的跌跌撞撞。
　　看嵇漻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嵇藕楹误以为嵇漻不认识她，连忙自我介绍:“阿漻，我是你的姐姐，嵇藕楹，就比你大一岁。”突然想起闲暇时看的地球的话本子，生怕嵇漻误会自己，连忙补充，“阿漻别怕，我们都是一个娘胎里的，沧渊团一帮傻大个够操心，都没个妹妹让我宠，你放心，有我在这东界年轻一辈里没人敢轻易动你。”
　　嵇漻疑惑的小眼神四处瞅这个姐姐，也不是不信任，就是你也才十一岁，能震慑所谓的东界吗？
　　她掉下来时隐约听见似乎有个什么界主，这么说真的不冒犯吗？
　　嵇藕楹看嵇漻表情没变化，简直欲哭无泪。
　　啊啊啊，她嵇大小姐人传聪慧，交好的朋友也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从未真心待人，就连与父母相处也假多于真。真不知道怎么开头。简直越说越可疑啊？！
　　嵇藕楹还在暗自苦恼，却见嵇漻直接板正脸规规正正向沉尘行礼。
　　哦，差点忘了这位东界主。
　　“嵇漻，见过东界主……”话音未落，随着一声物体落地的声音，几乎透明的群众终于有了出场机会:“晕倒了？！”
　　“不晕才奇怪，即便是大人们是诗尔神明的直系后代。也得有个适应过程，更何况，嵇二小姐尚是人类之躯。”
　　“一回来就被祭祀，何来的时间化灵？说起来，你们就没发现咱团长越发忙碌了？”
　　“是啊……二小姐可是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以后的路，光靠界主可撑不住哪！”
　　声音带那些人以为说的隐蔽，周围的人乃至沉尘都未发现，可嵇漻已非当初的嵇漻，在倒下昏迷前听的一字不差。
　　嵇藕楹才生起的一丢丢愧疚随着嵇漻猛然倒下消失殆尽。

　　“穆枫，穆枫！”
　　沧渊团一众手忙脚乱的将嵇漻火速送往医院，沉尘则是立刻离开呼叫嵇遗天。
　　病床前，穆枫焦急的来回走动。
　　这个薇冰，未免太可恨了，早知道就不带她去地球找人了，刚回茫星就传的人尽皆知，害得嵇漻来不及休息就被架在火上烤。此时小女孩还在昏睡，就敢去嵇遗天那边拱火，嫌嵇漻死的太好看吗？
　　看看时刻，从她赶来至现在，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手下却来报几位就要到了，她给嵇漻喂了那么多补充身体机能的药也不见好转，这样下去，她恢复职位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啊！
　　转身坐到书桌前，穆枫思考着如何应对几位上司的话，尤其是最可怕的嵇遗天。他是东界后援团沧渊团的团长，在东界男子中的地位说是一人之下也不为过。同时也是嵇漻和嵇藕楹的生父。史上第一个敢提出在地球找人顶替沧渊团位置空缺建议的人，最狡猾也最是忠心耿耿，心眼子张飞绣花。穆枫怕他，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穆枫的师爷，阶级和实力的压制。
　　虚掩的门突然推开，穆枫不耐烦抬头，对上一双贱兮兮的贼眼。她提起的心放回肚里，声音难免烦躁:“薇城主，哪时不是做贼虚胆的。”
　　薇冰也不恼她逾矩，笑嘻嘻的:“不要急嘛。”
　　拉开一旁的椅子悠闲坐下，顺手掏出一瓶装着白色粉末的玻璃瓶，“沉尘临时有事，半个时辰后才能抵达。倒是嵇遗天，正在上楼呢。”
　　“啧。真是，讨厌什么来什么。”穆枫极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眉毛不耐烦的皱到一起。
　　“还在生气啊。”薇冰佯装不知，嘴角永远翘着嘻嘻哈哈。
　　“做什么表情，这又是什么？”穆枫复又坐下，一眼瞥见了那玻璃瓶。
　　“方才听说嵇漻突然昏迷，顺道向庆英叔要的。”薇冰解释，庆英是嵇遗天手下后援主力队的一众医药师的导师，这次嵇遗天才从南界回来，没带庆英，她怕他问起返程经过，先他一步顺走了解药。
　　“你知道我施的什么惑术？”穆枫无心细听，薇冰就知是随口一问，也不作答。不想门口突然起了声音:“怎么回事？”
　　二人脊背一僵，尴尬又机械的扭头，确认真是嵇遗天，又恍惚回头，眼前是名为嵇漻的病恹恹的活死人。“额……这，这个，”穆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将慌着的心强行按下，“师爷，是嵇漻太敏锐，不肯跟我们走，所以枫自作主张使了惑术强行带回。”
　　她对嵇遗天凡事一旦认真就是钻牛角尖，不通情理的日常操作深有体会，不顾薇冰的飞刀剜眼，如实汇报情况。
　　嵇遗天也不知是真不在意还是装的，扫了眼嵇漻，余光落在穆枫手中玻璃瓶上:“明知用不着，为何还要带？”
　　顿了顿，接着解释:“嵇漻身体没净化，界主未来便会醒。”
　　薇冰闻言，不由眯眸。嵇遗天花了三个年头多的时间四处逛地球寻找能化灵修炼的人，多的是天赋好的，怎就偏偏选上了这个其貌虽扬但处处累赘的人类？（薇冰非茫星人，虽常住茫星，但对茫星人不感兴趣，因此不知道嵇遗天离开茫星的真正原因。而在地球收养嵇漻的人姓嵇，才未引她怀疑。）
　　穆枫皱眉，对嵇遗天的草率结论很是不满:“师爷打算如何？”
　　嵇遗天忽然不吭声了，半晌叹了一句:“化灵吧，也不知还有没有人认得她。”

　　嵇漻化灵后，在床上躺了十四天才迷糊苏醒，正式成为灵体。此时一切工作都准备好了，嵇嵇漻才正式入了嵇族族谱。虽说嵇遗天是她父亲，她是要在沧渊团训练的，但沉尘迫于自家徒弟炅幽——也就是嵇遗天的侄女、穆枫的师叔、庆英的表妹，的死亡凝视下，炅幽只有十五的年纪，从小跟着沉尘历练，资历较深，因而年纪不大辈分大，是沉尘最得意的弟子之一，现在也有特阶杀手的水准，能力比不上师父，却不逊于嵇遗天。
　　炅幽从二师叔那接回一个小妹，便知道沉尘又多了件东界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虽然这是因为她。
　　“你想怎么养？”沉尘不太放心，毕竟在他看来，炅幽对嵇漻的第一印象分明不行。
　　“杀手。”
　　“什么？”沉尘傻了，怎么他这些徒弟一个两个都为这职业着迷？
　　“最好别和界政府的人有来往，父女之事也别公开，省的谣言再起。”
　　好不容易抹除了茫星大部分人对嵇漻的记忆，她才不想听一群蝼蚁碎嘴。
　　“她只是我唯一的弟子。”
　　沉尘点头不语。
　　二弟的“别地取材”解决方案一公开，茫星高层就乱开了，本就有太多人盯着嵇遗天的权，此番新闻让嵇遗天无中生的“友”好一通吹捧，又被质疑的让沉尘无可奈何——彼时嵇遗天早已不在茫星，他私心不想处理谣言。这次也一样，只是他还没做个样子，谣言突然消失了，有的只是嵇夫人地球游玩带丢二女儿的事实。
　　沉尘和炅幽商议，门突然被礼貌敲响。
　　“师伯。”嵇藕楹进门，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炅幽，沉默片刻，道，“藕楹万不敢独占阿漻，只求放假回界时炅师姐能让她见见沧渊团。”
　　沉尘心里一跳，不祥的预感突生:“小幽，你把嵇漻安排到哪了？”不是说亲自带的吗？
　　“南界。”声音冰冷，丝毫不在意欺骗师父的后果。
　　反正原炅幽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她只是用她的原势力改变思路而已。
　　明明在西界治水，怎么把人扔南界了？沉尘预感成真，猛然想起下属每周呈上来的嵇藕楹和炅幽的调查报告，不由深思真假。
　　炅幽依旧没什么波澜，她略有意外的，是嵇藕楹敢明面争。她知道嵇藕楹暗中有训练只属于她的底牌，具体如何无意打探。她表面是送到西界，秘密安排到南界深度训练。
　　看嵇藕楹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她不由思索，能将她的手下探测个大概，这茫星人人双面啊。
　　目前看是小聊这边的，暂时不动。
　　嵇藕楹是斗胆提出请求的，这明显破了她无情无欲的人设。
　　她在赌。
　　嵇遗天一人揽东界军权，她不信沉尘真这么“兄弟情深”不在意。
　　然，“小幽，自己决定。”
　　果然，嵇藕楹心底一笑，阿漻不回来还能维持天秤表面的平衡，这一回来，沉尘明显沉不住了。
　　就是不知这突然摊牌了阴违阳奉的师姐，有没有能力护住阿漻。
　　她有预感，炅幽影子里的势力，远远不止她蜻蜓点水偷窥的冰山一角。
　　远离界政府回到炅幽庭院的密室，嵇藕楹招手，暗中尾随的四名沉卫瞬间冲出黑暗。
　　无形中，两方的主子达成合作，他们无意思考，只会奉命行事。
　　“透露我在……西界安插的眼线，沉尘府中的放松行事。”嵇藕楹开口决定取舍。
　　相比之下，炅幽简洁的多:“老规矩。”不安分的人，直接杀了。沉尘能做界主全靠他三弟，没多少脑子，她们毫不担心。
　　毕竟，南界主可是觊觎东界已久，各取所需。
　　……
　　几日后。
　　嵇漻清醒有一会了，眯眼仔细打量四周，确认了只有一个女孩，才装作刚醒的模样震惊且恐惧。
　　“姐……姐姐呢？你是谁！”
　　缩成一团，那柔弱小白兔的模样看的炅幽不由沉默。
　　曾经这丫头也没少演戏，虽说没了记忆演技退步了不少，若在场的另有其人，只怕是直接被糊弄过去。也就她对她知根知底，较为清楚。
　　“不必装了，我是受导神主所托前来协助你，真正的炅幽早已不存在。”
　　嵇漻闻言，猛然抬头，深青色的荔枝眼透出几丝不解：“夏惘羽这么快就开始布置了？”
　　不怪她不怀疑她，在回茫星之前导神主夏惘羽就提前说过辅助她的人都是被罪渊的魂体换了芯的，夏导神主的布置不可能有不知死活的人泄密。而茫星众人认知片面，只知众城主上有十二神明，却不知神明之上的导神主才是茫星真正的主宰。而这主宰，就是嵇漻人类时的养母嵇羽。
　　她盯着炅幽仔细观察，试图看出什么与先前不同的地方。初来乍到的那一眼她可是印象深刻。
　　“从你进入茫星，所有人都就位等你。”炅幽声音起伏不大，淡定自若，“少主。”
　　少女年仅十九，靛紫色长发用黑色发带束起，幽紫色的猫眼泛着冷意，长时间对视，就会感觉自己像是被豹类盯上的猎物。一身黑色追不上杀戮之气——很明显，是罪渊能“训练”出来的大杀器。
　　嵇漻心底仅存的怀疑瞬间消失。抬头，微笑：“合作愉快。”
　　炅幽敛了气息，不咸不淡：“合作愉快。”
　　半晌，没人再发一语。
　　二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言语皆是被动，不可能自找话题。
　　“我的身体……是谁的？”
　　嵇漻突然出声道。她眼前模糊像是有一层雾霾，视野里什么都看不真切。
　　“化灵有一段适应期，过了就好。”
　　“嗯。”
　　世界又归于平静。
　　炅幽估算着时间，直等了半个钟头左右，确认嵇漻恢复正常，便要带她出去晃悠。站起身想扶她一下。
　　嵇漻撑身，大概是躺久了的缘故，骨头就不受用的往外倒，来不及出声，软趴趴的身子便被炅幽挂在了身上。
　　嵇漻的身高蹦起来都没有一米五，偏生炅幽长得极高，于是炅幽手臂往上一提，把嵇漻捞起来，抱小孩似的让嵇漻坐在臂上，夹紧不让她滑下去。
　　“何必逞强。”
　　嵇漻忍耐忍耐再忍耐，忍不住了，双颊的红晕在苍白的脸上极为突出。她生来无法体会情感，四周也就夏惘羽愿意认真待她，突然被关系仅“同盟”的人如此热情对待，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烧的更热了。
　　炅幽也是怔了一下，只是镇定的快，表面不显。
　　看来还没记住这个身份，下意识的动作得注意了。
　　即便如此，她也没放人到地上的打算，就这么抱着嵇漻下楼，迎面急匆匆走来一人，见着炅幽一愣，转眼就瞧见嵇漻，顿时对表妹的关心转移到嵇漻身上。
　　“嵇漻，你的身体体质不清，医院还在排查，若有不适之处即刻描述给我，可以吗？”
　　嵇漻点头。
　　庆英一走，炅幽就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庆英不属于任何一方，谁对茫星有利，他才接谁的交易。他也算半吊子二等杀手。”
　　炅幽是打定了先斩后奏的主意，带着嵇漻谁也不打招呼就去了邻界南界。南界是茫星的培育界，茫星所有的学校，十分之九都聚集在南界。因为沉尘不善教学，却惜才（人蠢瘾大），他的弟子几乎都是南界学府毕业的。
　　南界界主翦昱因与原炅幽就是一线，平时也较为袒护她，原炅幽培养的势力翦昱并不清楚，他只是原炅幽用来躲避沉尘试探的护身牌。
　　界主弟子跨界办事不用过检查，炅幽乘了阵法就到了南界界政府外，抬脚就走向政府后面翦昱的私宅。
　　进门时，却见翦昱正在待客，炅幽意外瞥了一眼。这年头，能让翦昱带到私宅谈话的人可不多见。
　　翦昱见到炅幽和嵇漻，点头示意她坐下，开口介绍：“他是?仍，剑明后援主队的新队长。”
　　炅幽不疑惑了，剑明市是翦昱隔着下属间接管理的南界主城，后援队负责剑明的城池安全，分队众多，其主队队长的地位比市长还高，能做到队长，?仍是有让翦昱认真对待的实力。
　　“你是，剑明双骄之一？”
　　这才细看对方只有十二的年纪，炅幽还未质疑，脑子突然反应过来?仍这个名字。
　　这不怪她，?仍与蓝田矫并称剑明双骄，名字都是成双成对出现。只是?仍善毒，蓝田矫善战，突然单个拎出来与她专业毫不相干的，一时半会还真没意识到什么。
　　跟着炅幽又担心了，她是有意让嵇漻在剑明修炼的，?仍与她相差不过两岁，又在剑明进修，小丫头那么娇气，会不会被虐哭？
　　（此娇气特指神域的表现，炅幽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现在的身份，思想还局限在神域，后面会慢慢接受。
　　另，茫星五年为一届，炅幽是上一届的学姐，毕业后就不关注南界的教育界，但剑明双骄名号四界皆知，想不了解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