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陈谷,杀了 ...

  •   “您也别怪小的心狠,要怪就怪您自己啊,这出身不好嘛,还不受宠,这宫里头就数在您这儿当差的最招人嫌,还平白的低人一等……”

      耳边是一道伪善的尖细嗓音在喋喋不休,盛赢歌脑中一片昏沉,四肢也无力,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您宫里头就只有这点老物件能买个几两银子让小的补补这自打来您这儿以后啊……就亏损的厉害的身子,您说说您,何必跟小的抢这么一个玩意儿呢……”

      盛赢歌仿佛困在梦魇中,指尖在冰凉的地板上抓裂开来,钻心的疼痛猛窜涌上,她才得以惊醒,发现自己脸着地趴在地上,眼前是一片血红,被糊住了。

      她急促呼吸的呼吸了几下,艰难的撑起绵软无力上半身。

      “哟、您起来啦。”

      那道声音突然凑近,盛赢歌吃力的撑起头来一看——

      一张蜡黄且面部沟壑丛生,瘦削尖利的脸横在她眼前。

      细小的三角眼迸射着诡异兴奋的光亮,他一张嘴,就露出枯黄残缺的两排牙,并伴随着一种腐朽的恶臭。

      “咱就说您肯定不会因为摔这一下就从此不起了,您在这躺这么半天成心吓唬小的呢……呵呵……”

      他的笑声像是卡满了灰尘的风箱一样刺耳,盛赢歌晃了晃脑袋,晃走一部分难以抵挡的昏沉感,她没有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要捏爪掐诀要把他挥开。

      但是……

      很奇怪,她的手中,没有任何灵力流动的迹象。

      说完他便转身絮絮叨叨的蹲在地上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的一卷宝蓝色布料。

      “值钱的一点的首饰瓷器早就被王婆那个老贱人拿走了,就剩下一点窗帘布料给我留着,真是晦气!”

      这是幻境吗……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一刻被渡劫雷劈中脑门,然后世界就变成一片空白的时候。

      渡劫并非易事,须经历重重阻碍方能成就大道,幻境只是只是修行路上最常见的劫数之一而已。

      修为越高,劫数越难,而她正经历化神期雷劫。

      盛赢歌摇晃着站不稳的身体艰难起身,眼前因为眩晕而发黑的视线逐渐清明,但依然蒙着一层血红,她伸出手擦了一把摊在面前看——是粘稠的,已经微微凝固的血块。

      额上火烧般的剧痛也同她的意识一并袭来,伤口处的脉搏存在感极强的跳动着。

      盛赢歌凝着眉眼,视线从手心转落到地上那个穿着褪色太监服的背影上。

      “陈谷……”她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百年前她还在大应朝冷宫里挣扎求生的时候,皇后随便指给她的侍奉太监,还有一个姓王的妈子。

      这段记忆也几乎快在她百年修行的生命中褪色淡忘,如今再遇上一次,她竟然依稀还能想起来,她曾经为了守住那不值一提的布料和陈谷起了争执,被陈谷推倒在门槛上晕厥了一整天。

      她的声音因为虚弱细小的几乎听不见,更别说是陈谷已经上了点年纪,眼中只有散落在地上绵长的布料。

      他动作很快很麻利的在地上卷,但还是只卷了一半左右,他逐渐烦躁,口中也忍不住肮脏的低骂了几声。

      盛赢歌淡淡的扫视了几下周围,这幻境竟是将她从前破败的寝殿和陈谷一五一十的还原了。

      连她自己都记不清的细节都精细的呈现了出来。

      她站在这里,看着自己细弱的手腕,修为和灵力应当是被幻境中的规则所限制而无法使用。

      破除幻境有一些特定的条件,最主要的就是保持清醒不被幻境所迷惑,也需要清理掉幻象,会获得一些线索。

      盛赢歌缓缓的摸上了头上乱糟糟扎起来的丸子头,摸到了一根触感磨手的簪子。

      是一根做工非常粗糙的木簪,潦草的削制成了一个雏形而已,连许多细小的倒刺都没有磨平。

      好在,它的尖端还算坚固,没有破口分叉。

      毛燥的长发霎时间披散下来,垂在了腰际,发尾有些稀薄。

      盛赢歌的动作迟缓,尽量放轻脚步声慢慢接近陈谷,眼神平静到极致显得无情冰冷,在瘦到有些许凹陷的年轻脸颊上有微妙的突兀感。

      陈谷对身后人的变化一无所知,好不容易已经把布料卷到只剩一截短尾巴了,头上却突然蒙了一层阴影。

      强烈的生物本能就让他猛然感到心慌,瞬间冒出一滴冷汗从额上滑进了眼角,他下意识的转头,下一秒,他的瞳孔巨缩——

      盛赢歌动作狠厉,提起了十万分的速度力道扑向陈谷的背脊,单手锁住他的喉咙,高高举起发簪的右手在同一时间狠狠扎穿他的喉管。

      陈谷被刺时的第一秒其实愣住了,转动着混浊的眼珠瞟见了盛赢歌拧着眉的狠决神色,窒息感和剧痛突然一股脑的冲了出来。

      他张着喉咙发出破风箱一般嘶哑难听的尖叫声,张开双臂剧烈的挣扎起来,险些将盛赢歌掀翻在地。

      盛赢歌咬着牙紧紧扒在他背上见状飞快了补扎了好几下,不知道第几下的时候扎破了血管,有些滚烫的热血喷洒在她脸上。

      陈谷干瘦的四肢开始抽搐,盛赢歌顺势放开了他往前边随意一推,擦了擦脸上的污血。

      陈谷的眼珠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上翻,像条无力的死鱼一样张大了嘴巴在地上翻滚两圈后,最终躺在了门槛天光透进来的边上,脖颈间的血流了一地。

      盛赢歌有些脱力,虚弱身体受伤后还要拼尽全力击杀陈谷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手脚冰凉颤抖,脸色灰白的骇人。

      她走到了尸体的边上,等居高临下无悲无喜的看着陈谷的尸体,静静等待着“陈谷”的幻象像烟雾一样散去,等待是否会留下点什么关于幻境的蛛丝马迹。

      可等到浓黑的血液流到了门槛缝隙里,陈谷的尸体却没有如她预料中一般华为尘灰消散,盛赢歌微微皱了下眉头察觉到了不对。

      她蹲在尸体旁边伸出两指去探陈谷的颈部,刚死亡不久的尸体皮肤上还残留着温热和弹性。

      盛赢歌眼睛一挑,瞳孔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是幻象?

      “赢歌——我的儿啊——”

      门外斜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女人悲凄的呼唤,还伴随着木制门特有的吱呀声。

      盛赢歌听闻这声音有些恍惚了一瞬,便立即踏出了门,转头向发出声响的方向看去,第一眼就看见了古旧的偏门门槛上趴着一位满头灰白,发丝打结凌乱,衣衫单薄破旧的妇人。

      她的眼睛紧闭,摸索着门外的地砖一边呜咽一边呼唤。

      “发生什么事了——何人惨叫?赢歌——你在哪儿——”

      盛赢歌眼中涌动着诧异,微张了张嘴,深吸了两口气,疾跑过去拉住了她因为胡乱摸索而沾满灰尘,枯槁的手掌。

      “娘……”这是她的母亲,林见遥,一个从入宫开始就陷入悲惨境遇的可怜女人。

      “赢歌……赢歌……”林见遥早就被人弄瞎了双眼,双腿也不良于行,摸到她的手的时候就焦急哀切的顺着她的手摸了还一会儿她的脸和肩膀,确定她身上没有少一块肉。

      “你没事……你没事就好……”林见遥流不出眼泪,只有声音徒劳的哽咽颤抖。

      盛赢歌还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何处于这样的境地,林见遥瘦弱的身躯还趴在地上,她便先打算把她抱回床榻上去。

      但是她有些高估自己现在这副躯体,她把林见遥拦腰抱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阵发黑,双腿脱力险些让母女二人一同摔倒。

      盛赢歌几乎快咬破了下唇才支撑住,憋着一口气才抱着林见遥快走几步回到了脏污的榻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盛赢歌的额上瞬间就起了一层薄汗。

      林见遥在盛赢歌抱上她的时候就已经精神恍惚了,像梦呓一般口齿不清的抬手在虚空中比划着什么;

      “阿娘……阿弟……等赢歌周岁了我就带她回家拜年……”

      “我们已经走到桥头了……且再等一会儿吧……”

      她忘记了自己进了宫,忘记了娘家早就死于民间暴乱,却在混乱没有逻辑的梦里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儿。

      盛赢歌抬手摁了一下她脖颈间的一处穴位,才三十几岁就形容枯槁的女人便歪头安睡了过去。

      她垂下眼眸仔细看着,在百年时光中模糊不清的脸逐渐和林见遥现在模样重合,变得比眼前人更加的清晰起来。

      即使林见遥现在双目失明,空洞的眼眶无法睁开,脸上因着长时间的摧残苍老的划痕更重,也依然能看出她曾经美丽的痕迹。

      她自然是美的,如果不美的话,就不会只是同父亲一起上贡布匹,就被老皇帝在大殿上强讨了去。

      受宠了十天半个月,又被某个娘娘诬陷,被关在了这个荒凉的废弃偏殿里苟活两个月,期间皇帝也不曾打算解救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被欺凌。

      直到被送饭的低级宫女发现她的肚子已经隆起,才算重见天日,但依旧不能跨出这个偏殿半步。

      有孕使她的处境得以松缓,却也让她坠入很深的地狱,诬陷她的人不甘她有孕在先,于是便狠毒的剜掉了她的双眼,打断了她的小腿。

      此事闹到了皇帝和皇后那里,老皇帝知晓她容貌不复后没了半点兴趣,不甚在意的挥了挥衣袖交由皇后全权处置。

      皇后便大手一挥将犯错的妃子赐死,将林见遥彻底安置在了偏殿,配了陈谷和王婆子侍奉,觉得仁至义尽便再也不管不顾了。

      于是此后,这座废弃的偏殿成了新一座冷宫,她娘林见遥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任何位份。

      她在冷宫出生,像条狗一样靠着一点残羹冷炙长到十四岁,迎来了仙门海选弟子,测出圣品冰灵根才真正从泥潭中爬了出来。

      而林见遥……

      盛赢歌深深的看着她,林见遥在仙门海选之前就早已蜷着痛苦的身体死去。

      仔细想想,似乎就是在陈谷将推晕过后的这几天里。

      此刻的她已经酣然睡下,睡得比过往的十几年都平缓。

      盛赢歌一转头,在简陋的窗台上挂着一面破损脏污的铜镜,透过那反映出来的斑驳身影,她分辨出了自己此时的样子。

      瘦削、苍白、眼睛空洞幽深,散乱的长发加之脸上喷溅的血液活像是白日里出现的女鬼。

      起毛发灰的襦裙是洗到掉色的痕迹,破旧的外衫在之前激烈的动作中垂落下去,要死不活的挂在手腕上。

      盛赢歌心中有着压不下的疑问,再看了一眼林见遥后顶着一脸未干涸的血迹疾步走向小院子里,在一棵枯死的跟她差不多的小树根处蹲下。

      找了找方位确定了下位置,跪在坚硬的黄土块上徒手挖着。

      她仿若不知疼痛,沉着脸机械性挖了一段时间,指缝尖都是尖锐的疼痛,她也不管不顾,直到挖了大概小臂长那么深后,枯黄的土里冒出了几段小小的白骨。

      盛赢歌停住了,也不再继续了,答案一目了然。

      这不是她渡劫遇到的幻境,而是她不知怎么的,回到了未满十四岁这一年。

      好多以为已经忘掉的事情也一点点清晰起来。

      她小时候曾经捡到一只不知是被哪个宫里遗弃的橘色幼猫,它饿得喵呜声震天响,身上还带着被殴打过骨裂的伤,年幼的盛赢歌也有心无力。

      她自己和林见遥都活得艰难,她救不了这只猫。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只喝到一些水的小猫声音逐渐无力,最后死在了盛赢歌小小的臂弯里,她便把小猫埋在了枯树下。

      这座宫里什么都活不了,那时的盛赢歌也常常迷惘,什么时候会轮到她自己呢?

      怪不得她无法汇聚灵力,原来是莫名回到一百年前,自己还在冷宫里的时候,她的根骨经脉此时还全是封闭的,没有得到引导。

      盛赢歌的内心安静了下来,就地在小猫的尸骨旁边闭目打坐,在心中默念着汇聚灵力的法诀。

      刚开始修炼的新弟子们都要从最基础的口诀配合吐纳吸收灵气打开经脉,有灵根的人掌握到窍门后会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灵气流转后而产生的一些细微变化。

      就这样打坐流转了一会儿,凭盛赢歌往日的经验和对修炼的熟稔程度,灵气流转在她全新经脉的速度不说是立刻,也应该是一个小周天就能有所收获。

      她霎那间睁开疑惑幽深的双眼,她身体里,竟然一点灵气都没有吸收进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