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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君问归期未有期》第七章 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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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近垣父女离开后,御书房里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雍正帝低头翻看御书案上的折子,皇后默默的喝着茶,没有离开的意思。空气似乎也沉默了片刻,大殿门口内外是规规矩矩候着的内监和宫女们。只有殿内两根红色的柱子上的赤色巨龙,蜿蜒的龙尾缠绕盘旋后,龙眼望着殿门外紫禁城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
皇后侧目看到铜炉里的薰烟像头发丝般的的缭绕,给身边的太监一个眼神,太监马上又焚了一把西洋进贡的铃兰香,在御案左侧波斯纹饰的错金铜炉里。淡淡轻烟熏没入空气中,犹如早晨的清新阳气。
皇后娘娘不急不徐的喝着茶,默默的注视着雍正帝,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雍正帝也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发话让皇后娘娘回宫。皇后已经操劳了一天的后宫事务,脸上微微露疲惫之色,身体的体态慵懒微斜,一只玉手托腮,在两侧的花梨木交椅扶手上轮换依靠。
最后皇后娘娘打破沉默,没话找话问,“皇上,今晚你准备在何处安歇?”
雍正帝头都没有抬说,“我就在御书房,很多的折子都没有看完呢。”
皇后听出了雍正帝赶人的话,为了磨叽一会儿,于是投其所好的问,“你说的道场设在宫中哪里啊?我有空了好安排。”
雍正帝听到皇后主动的询问,就放下手中的折子。他看着眼前这位陪伴了自己一生的佳丽,总是规规矩矩地打扮,面相严肃端庄的让他提不起兴趣。但是建立道场的事,非她莫属。
雍正帝把皇后当作了可以交心的亲人,他望着皇后语气忧郁充满内疚的说,“我主要是想给后宫夭折的孩子们做一个安魂的道场,以前我怕有存心不良的人,利用此事作妖,你也知道我登基后杀了很多的人才将那些谣言止住。”
皇上不说还好,皇上说了道场是给宫中去世的孩子们安魂,这个超出了皇后的预判。皇后自己的儿子弘晖在幼年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去世了,皇后一下子往时悲伤涌上心头,眼中不由的挂满了晶莹的泪珠。以前她不敢提,因为雍正上位前前后后皇家死了太多的人。皇后等后宫嫔妃根本不敢提祭奠的事情,怕戳到雍正的阴暗面的痛处。
因为民间吵架,往往都是会骂,做了亏心亏天事的人,才会断子绝孙。雍正疑心重,那些嫔妃哪里敢要求给死去的孩子做什么大型的安魂道场,能活着保全自己和家族的平安就是万福了。
现在雍正自己想起主动提出了要给逝去皇子们安魂,看来他虽然是人间的九五之尊,还是有着一个人父的柔软之心。皇后终于明白了,雍正登基五年后,突然召见龙虎山正一道的法师来京的目的了。如果每一个夭折的皇嗣都要祭奠,那么要做的法事还真的不少。
雍正皇帝至今共有九个儿子,其中有四个出生后不久就夭折而亡,没有把他们按年龄大小顺序进行排列,他们分别是弘昐、福宜、福惠和福沛。九名皇子中只有五名皇子活到了排序,但是没有想到皇长子弘晖在8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那时还是康熙四十三年。皇次子弘昀在10岁的时候夭折,那时也是康熙四十九年。现在雍正的膝下实际只有三名皇子。
皇三子弘时年纪最大,是雍正登基为帝后实质上的皇长子。但他因为与雍正的政敌八爷允禩关系密切,导致了他失去了雍正的欢心。雍正皇帝为人刻薄寡思,不会因为敌人是自己的弟弟、儿子就网开一面。所以在雍正四年,雍正直接把弘时过继给了政敌允禩为子,同时勒令允禩改名“阿其那”。到了雍正五年,也就是刚刚过去的几个月前,直接把弘时削除宗籍,八月六日,24岁的弘时抑郁过度才刚刚去世。
而且雍正帝的敦肃皇贵妃年氏,是巡抚年遐龄之女,在雍正元年封贵妃,雍正三年十一月加封皇贵妃,旋即薨逝。她所生的三子,福宜、福惠、福沛,和一女,皆殇。不仅如此,雍正帝其他的三位亲生女儿皆在康熙朝的时候都已离世,此时居住在六宫区域的公主都是雍正帝的养女。
看到雍正帝眼神中的黑幕融进了御案的铜炉的香烟里,为了驱散雍正帝雷霆之怒怨气,皇后赶忙用手帕一擦自己的眼角,款款走上来。她来到雍正帝的侧边,一手轻轻的伏着雍正帝的肩膀安慰说,“臣妾知道陛下心里的苦,谢谢陛下对后宫嫔妃丧子的体恤。”
雍正帝一只手握住皇后娘娘的手说,“朕真的想那些逝去的孩子,他们都是我的亲骨肉,我特别想要一个公主承欢膝下,可是……”
皇后轻轻的抚慰雍正帝的肩头,知道他也就敢在她面前展示虚弱的一面。他知道皇后可以装得下所有的委屈和苦涩,还能够帮助自己长管后宫。
皇后说着微微侧目,旁边的内监立即会意,端来了一杯茶水。皇后递给雍正说,“好了,登基五年了,你昼夜操劳,为大清的百姓操碎了心,现在天下天平,我们终于可以给逝去的孩子们安魂了。”
雍正帝抬头望了一眼皇后说,“那个道观长大的十岁的小女孩,都知道天子对天下臣民带来福泽。可是我的儿子呢,竟然和我的敌人是一个阵营的,他难道不知道吗?如果我没有继承这个地位,老八他们登基,他会和我一样是被人屠宰的下场。”
皇后拥着悲伤的雍正,知道他表面上是铁手催花,做给天下人看。只要是反对他的人,无论是谁都是绝路的下场,但是心中还是怨恨儿子的背叛。
皇后不想让雍正的不开心情绪发酵,夫妻多年的她知道雍正帝的性子。如果不开心的情绪积聚久了,不知道谁会倒霉。皇后马上变脸侧身转过头对皇帝微笑道:“郭贵人昨天给我请安,我看她花容月貌,二八芳龄,是现在宫嫔绝色。她还精通诗书,脾气又贤德温顺的,是宫中祥和之气,今晚陛下不如去她那里散散心。”
皇帝听到皇后娘娘主动给他安排,也不吃醋了,内心微微一笑脸上却不没有显示出来。他揽住皇后娘娘的腰问,“你看安魂的道场谁先开始?是单独做还是集体一起做?”
皇后心中一沉,看到高高端坐的雍正帝,现在开始有所倚仗自己了,就躬身施了一礼,表情严肃的把球替给雍正。
“陛下的意见呢,臣妾一切都听陛下的。”
雍正帝默默的吐口气,然后朝皇后微微然一笑,“皇后现在学乖了,呵呵,不好玩了。”
“陛下,臣妾一直以皇上为尊的啊。”
“呵呵,好,我想好了告诉你,现在我要先处理龙虎山正一道的事务,你先回宫吧。”
皇后行礼告退后,雍正喊来了李公公,他只是简单的问,“龙虎山的道士都送出宫了?”
李公公赶忙低头行礼,“陛下都送出宫了,临走时娄近垣法师留下礼物让小人带给陛下,祝愿陛下万寿金安。”
说完李公公将一个精致的锦囊双手奉到御案前,雍正身边的内侍太监打开后,里面是一颗牛眼大的夜明珠。这个锦囊的内层是牛皮隔光材料,所以在外面看着很普通。
雍正拿着夜明珠对着窗棂上的光,夜明珠的光芒盈满了御书房的大殿内。雍正满意的拿着夜明珠把玩,对李公公挥挥手。李公公赶忙退出了大殿,到了门口擦擦额头的冷汗,怪自己心太贪,这个价值连城的宝贝是自己的太监当的起的吗?
在一旁的雍正贴身的太监不解,“皇上,为什么龙虎山的人不当着你的面献礼呢?”
雍正用手掌抚弄着夜明珠说,“这叫投桃报李,我的香囊不是白白给出去的。我就是看看他们是否有敬畏感恩之心。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廉政爱民,他们不想撞到枪口上。这个娄近垣做事滴水不漏,怪不得张真人选他来京主事。”
小太监恭维的说,“还是陛下圣明。”
“把它收好了,将杭州道台其他的折子和材料都拿给我。”
雍正帝用龙虎山法师做道场堵了皇后的嘴,而且还收复安慰了后宫的心。那些后宫的女人除了孩子就是帝心,雍正帝心里装的可是多多了。杭州是浙江富庶之地,是运河的起端,杭州府是大清朝非常重要的城市。杭州的知府和道台别看是四品官员,可都是雍正的亲信。所以这些官员都以李卫作为榜样,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上报密折给雍正,特别是杭州道台的密折是直接上达雍正帝。
御案上摊开了很多材料,有黄离子真人观所有道姑的材料,其实在娄近垣和义宣来见雍正的之前他都看过了,基本和娄近垣说的一样。唯一不同的说法是黄离子真人观的道姑说,是黄离子主动说要收养义宣,并且作为她的师父。由于她是龙虎山张真人的师妹,道观的道姑没有人提出异议,而且在平时都主动的帮助照弗。
但是杭州道台说张天师的羽化洞没有找到,只找到了黄离子真人的墓,龙虎山也将张天师的衣冠冢举行了大型的安葬斋醮仪式。在康熙朝的时候,对龙虎山张天师颁令授衔中规定,他官方任务就是控制道教的正统,不像在元明朝管理全中国的道士。康熙把这个任务委托给国家任命的道教官员道官,在京城设立道录司,共有八位道官。在每一个府、县编制上,则设有一两位道士。这样清政府牢牢控制了道士的人事权。
在雍正的御案上还有杭州道台送来的一份照票,是由第55代天师颁发,名为《天师府知事厅给云川县林子清照票》。照票开篇就说,颁发这份照票是为了杜邪巫事。接着又说,天师是由皇帝指派来维护道教的正统性,因为地方对巫术的抵制越来越不受重视。
雍正帝也收到湖南巡抚的折子,他们前往五岳朝拜的一路上,目睹了湖南省很多地方已经正邪不分。所以,他们请龙虎山的天师派一位法官出来分辨正邪,给真正的道士授箓授牒。湖南巡抚的发布告示禁止巫术,派官吏配合法官到每个村庄去清查教典,给牒传度,以禁邪巫。
雍正帝读完这些材料,雍正眉头一展,张天师果然是在维护道教正统,防止巫术邪教的蔓延。
在京城的真人府,法师们都吃完了斋饭在院子里乘凉说话。大家围着一张老旧的八仙桌,互相交流入宫的体验。义宣在坐在真人府西南角桂花树下,将身体融进僻静的阴影里,默默的闻着桂花的香味。这个满树的桂花香终于可以掩盖,她身上的龙涎香囊和自身的沉香味道。
一个干练的法师穿着道士宽大的青色常服,将头发披在后脑勺,手中端着一盏茶呷了一口说,“今天可是真的捏把汗,看到义宣被带出去洗澡,又再带回来,我们都吓死了,以为出了什么幺蛾子。”
另一个清瘦文气的法师将宽大的道袍捋紧在腰身上,望着娄近垣问,“到底义宣是什么身份?”
娄近垣手中拿着茶杯,眼睛望着远处义宣的人影说,“没有什么,我就是觉得她八字好,让陛下赐名讨吉利。”
“就这?”
娄近垣拿茶水在八仙桌上写下了义宣的生辰八字地支,知道他们都是道门的高手,就没有写出天干,众法师都不约而同的哟了一声。
“呀,这个可是全桃花啊,子午卯酉,人见人爱啊。”
“果真如此啊,是吉祥如意格 ,不错。”
“那么天干呢?”
娄近垣神秘的说,“这个是天机不能泄露,所以我收她为义女。今天雍正帝见了她很喜欢,不仅赐名,还赐了沐浴三次,最后还给了她随身的香囊。”
“果然是吉祥的孩子,以后我们都好好的待她,能得帝心的宠爱,简直就是吉祥物。”
娄近垣没有说雍正帝要重修真人府的事,处事稳重的他,不想没有实际颁发谕旨的事就诏告天下。
张天师中途面见雍正帝飞升的忧虑终于一扫而光,几个法师赞扬道,“还是张天师会选人,娄主事心思慎密,我们几个以后都听你的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