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相信这个世界是未定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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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临春城，群星酒店十八层。
特意改造过的房间，各类器械都十分齐全，顾予跟着顾清竹走进去，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上，少年人背对着他们，坐在床上。
《爱欲之渊》中对他的描述并不算少。
主要是顾清竹和他短暂的日常。
那部分应该是为了推进实验室的剧情。毕竟，白璟最后没能坚持下来。
在顾予的印象中，对白璟最多的描述就是……温柔而安静的好孩子。
其实顾予对这个描写一直没什么实感。
谁叫他……不是个好孩子呢。
“是……清竹姐吗？”
少年侧过身，轻声唤着，声音泠泠。
他的肤色很苍白，身形过于单薄了，浑身都透着病气，可他的脸上带着笑。
那双没有聚焦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是带着春风般温暖的笑意。
一瞬间，顾予就理解了书里那句话：“他一直都带着笑，笑容深入人心，宛如坠入人间的天使，待在他身边就仿佛受到了春风的照拂。”
顾清竹慢慢走到他身边，笑着说：“嗯，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白璟弯唇笑着，道：“挺好的。”
两人聊了几句，顾清竹便把顾予介绍给白璟认识了，很正式的见面，哪怕这时候的背景其实根本看不到。
顾清竹没待多久，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你……心情不好吗？”
顾予闻言一愣，倾身去看白璟的眼睛，“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似乎是感受到顾予的靠近，白璟不适地向后一仰。
顾予不听白璟的回答，又反问他：“你眼睛里的是什么？”
“眼睛里……”白璟怔住，苦笑一下，道：“我不知道。”
顾予只是看着他，双眸覆上一层血色。
这是顾予很久之前对那火焰的应用，在他原本的世界里，这么做其实只能让他看得更清楚而已。
但现在，用这种方式看这个世界却不同，就像现在。
他能清楚地看到，白璟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中所透出的景象。
也许，这才是白璟一直以来痛苦难忍的根源。
他的灵魂和另两个“灵”纠缠在一起了。
这才是跳楼自杀的真相吗？顾予心想，同时又不禁感慨，在无时无刻的疼痛中，竟然还有人能笑着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顾予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白璟朝向窗户坐着，白日的阳光都洒在他身上，这大抵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温暖了。
良久，顾予问道：“你相信这个世界是未定的吗？”
白璟愣了一下，微笑道：“没有什么是既定的。”
“……”顾予抬头去看窗外的蓝天、白云，这天空之上风云变幻，执笔之人又要如何操控书中人物呢？
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
世界的形成、大陆的开辟都是定好的。
都是……定好的。
顾予想，如果白璟能活下来，他就不再将这里当作一本书了。
房间里，氛围逐渐平和，走廊拐角处，顾清竹正叼着一支烟。
火星点点，顾清竹咬着滤嘴，唇边泄出一片烟雾。
“去去去，抽烟滚出去抽去！”来者声音有些干哑，边走边拧开了杯盖，抬手往嘴里灌了口水。
顾清竹无奈地喊道：“许医生。”
青年皱皱眉，道：“烟掐了再说话。”
“是是……”顾清竹直接用灵力将其烧了个干净，若无其事地问道：“小璟的情况怎么样了？”
一身白大褂，戴着一副眼镜的青年一眼看去只觉得他是位谦和有礼的年轻人。
许艺推了推眼镜，没有直接回答她，反倒是提起了顾予，“你今天带了个人来。”
顾清竹点点头，道：“他叫顾予，新加入的成员，也是我表弟。”
许艺两手插在衣兜，对此似乎不是很在意，“白璟的情况是挺复杂的，所以一直不建议见陌生人，你怎么会突然带人来找他？”
其实，做下这个决定时顾清竹也很犹豫。
白璟和顾予是不一样的。她知道，可她在他们眼睛里看到了一样的东西。
顾清竹压下声音，显得小心翼翼，“我只是觉得，他们很像。”
许艺乍然听到她这么说，有些疑惑，但没有表现出来，毕竟他还没见过顾予。
顾清竹慢慢地说：“他们眼睛里的东西很像。”
烧毁实验室的那天，顾清竹是在地下室找到白璟的。
很暗也很湿冷的环境，少年的脖颈纤细脆弱，被沉重的铁锁禁锢住，连在墙壁上动弹不得。
那时候，白璟身上的布料单薄得很，瘦弱的身躯上满是疤痕，最新的还在不断渗血。
顾清竹见过很多血腥的场景，也见证过很多人的死亡，可这是第一次，她深刻地感受到了恐惧。
……这些伤并不是异族造成的。
顾清竹怕伤到白璟，她是直接用【夜火】吞噬了那铁链，但很快她就发现对于白璟来说，这个时候任何举动都是伤害。
顾清竹几乎是颤抖着手去试探他的鼻息。
幸好。
他活着。
不幸。
他还活着。
顾清竹守着白璟，一待就是三天。
白璟醒来时最先“看”到的就是她。
顾清竹看着少年浅色的眼眸，止不住地心悸。
涣散的。
却又不仅仅是这样。
那双眼睛里透出的，铺天盖地的压抑感，粘腻的苦涩，崩溃的苦痛。
明晃晃的，全都落在顾清竹眼里，扎进顾清竹心里。
顾清竹救了他。
还不如不救。
后来，顾清竹知道了白璟看不见。
可那些仿若深渊泥潭一般、有了实体的负面情绪还是争先恐后地挤出来，狰狞的伸出手，试图拉人进去。
那仅仅只有一瞬间。
白璟很快察觉到屋子里还有人。
一瞬间的事，白璟笑了起来。
顾清竹想到那天和顾予的谈话，眉眼间染上一丝沉郁，许艺听到她说：“小璟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许艺没接话，他算是知道顾清竹和白璟之间的相处有多复杂的人，也知道顾清竹在白璟这件事上算是第一次直面“人类”。
当然，他不否认顾清竹对白璟的评价。
但就是因为这样，许艺会更担心。
他完全看得出来白璟那层温柔的面具之下是早已腐烂的内心。
白璟为外界带去的是温暖和生机，但他留给自己的是一片荒芜贫瘠的土地，风一吹，就散了。
顾清竹想救白璟。
许艺再清楚不过。
但他也知道，这样的白璟很难被人拉回来。
至少那不是顾清竹能做到的。
顾清竹走不进白璟的心，她看不明白那孩子最深的渴望。
他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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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疼了的话，就听一听她们的声音吧。”顾予说。
白璟不太明白，转过头想要找到顾予。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只有声音能作为暂时的抚慰。
顾予笑了笑，伸手拉过白璟的手，引着他“看”自己，“我在这。”
白璟愣了愣，他们的身形相似，手掌大小也差不多，皮肤的触感却是不同的。
“顾予”人生的十八年，干过最多的事情是拿起笔、翻开书，过激的时候用指甲划过屋子里的木制家具，把十指弄得鲜血淋漓，但那些残存在记忆里的过往在这双手上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这双手白皙又娇嫩，是精心养出来的。
白璟则不同。
从六岁到十六岁，他的手接触过碎掉的玻璃碎片，注射用的针筒，各种各样的刑具……他曾经为了逃跑，双手在地上挣扎地血肉模糊，牢笼通了电便又叫那双手布满了疤痕。
白璟握住顾予的手，一张特意被保护着的脸扬起笑容。
他没问顾予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他其实是知道的。
“顾予，我可以和清竹姐一样叫你‘阿予’吗？”白璟问道。
顾予：“可以，小璟。”
白璟笑着，他的笑容无时无刻不是真心的。
他无时无刻不在欺骗自己爱上这个世界，爱上那些恶意，爱上满身伤疤。
待在白璟身边绝对是很安心的，你能够轻易地感觉到他的包容，那种仿佛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会让他有任何变化的平静和包容。
人往往都更看重自己，所以当白璟交付了他能给予外界的一切之后，没有人会为他停留。
到了那时候，大海干涸、草木枯萎、花朵凋谢，将一切都留给世界的人只会随风飘散，让人抓不住更留不下。
顾予伸手抱住白璟，仗着白璟看不到就完全放弃了表情管理，狐狸眼垂下，缝隙中流露出的一丝情绪叫人喘不过气。
白璟其实察觉得到，但他不会点破。他像夏天太阳底下晒得暖热的水，温柔地包裹住周遭一切的悲伤难过。
白璟抬手，拍拍顾予的背。
无声的安慰。
无耻的贪恋。
顾予收了情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温柔地说道：“白璟，为了让我活下去，你活下去吧。”
白璟沉默下来，没有第一时间说出些什么。
他摸了摸顾予的头发，动作慢而小心。
顾予轻轻地道：“活下去……然后向我证明，没有什么事情是既定的。”
白璟手一颤，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或许是为有人发现了自己微妙的挣扎而有些高兴，或许是为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突然伸手而感到恐惧……
但……
白璟感受到那双触感柔软的手覆上自己的眼睛。
这样的举动在正常人身上是挡住了所有光芒，陷入了令人恐慌的黑暗，可在白璟身上不然。
这一刻，白璟才对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实验室有了几分清晰的认知。
“这里有光，你得看看。”
顾予的声音很好听，天然带着些软，却又很清澈，白璟很喜欢。
这里有光，我会去看。
白璟知道去面对自己一直不想去面对的东西很困难，他以为自己可以维持现状然后找个天气好些的日子或者不那么冷的晚上悄悄死掉。
他不喜欢疼，但他十年的人生里每天都在疼。
白璟想，因为一个刚认识说不上熟悉的人说的一句话就产生了改变的想法和以前的自己一点都不像。
可是，他真的被顾予的话打动了。
他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
很想看一看这些天照在自己身上的，温暖的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被埋葬在心底的渴望被露水浇灌，再一次萌发，悄悄地探出了头。
一个开端，一个拯救荒芜土地的开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你相信这个世界是未定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