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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末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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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安特尔到达植物园时,被他抱在怀里的苏粟已经烧到几乎不省人事了。
开了满隧道小黄花却没能给苏粟看的爬藤们情绪很低落,把藤蔓缠在金属杆上生生把它们从地里给拔了出来,决定就这么待在杆上一路移去苏粟的地下商城里,直到苏粟看到它们为他准备的满藤小花为止。
植物园里的其余植物也都很配合,根须不深的几乎都自己主动把自己从地里挖了出来,连带着包裹根部的土块,撑着叶片就以撑杆跳般的姿势动作利落地猛然跳进了负责运送它们的丧尸怀里。
因为变异植物太大所以偶尔砸趴下几头丧尸这种小事就略过不表了。
安特尔带着浩浩荡荡的变异丧尸和变异植物大军往地下商城赶的时候,无意间瞥到这群魔乱舞般古怪又诡异的迁徙画面的幸存者都好似瞧到了脏东西似的急急忙忙拉上了窗帘,过了不过半分钟又按捺不住地探出了脑袋。
好怪,再看一眼。
一点五十八分。
安特尔用拇指抹掉手机屏幕上的水痕而后关上手机,将之妥善地放进口袋里保管起来。
范轻晏方才在通讯软件上和苏粟的账号说明了情况,安特尔以苏粟伪造的“陈一平”一贯的口吻回复了他,还将黑雨的危险性一同告诉了他。
范轻晏不止联系了安城大学的幸存者,还通过在校内任职的教授的关系联系到了上面,成功说服了对方。
现在,新闻上正不断播放着有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灾难的紧急通知。
安特尔再度拉了拉苏粟的帽檐,把这个半昏半醒的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冰冷的雨点不断砸下来,像是有无数石子被接连不断地投掷到他身上。
雨势越来越大了,原本如丝般纤细绵密的雨点已经变成豆大的雨滴,而且愈发密集,安特尔甚至隐隐感觉有狂风在呼啸着袭来。
“嘭!”
陡然炸开的破碎声在安特尔不远处响起。
他转头望过去,瞧见是一盏爆开了的路灯,玻璃碎片坠了一地。
两点了。
他想,眼见着周围一盏盏路灯紧随其后的接连熄灭,而后世界陷入沉闷的黑暗。
浓重阴云和潮湿雾霭遮蔽了天空,雷声在云层里滚动,刺目闪电自高天劈下,激出火光和黑烟,又被黑灰色的雨所浇灭。
“好热……”
窝缩在他怀里的人咕哝着动了动,刚有要抬头的趋势就又被安特尔按着脑袋压回了怀里。
苏粟的脸颊被迫挤压在安特尔硬邦邦的肩头上,他呆了下,不由得难以置信地睁圆了还有些懵然的眼睛,像倔脾气上来的猫似的推着安特尔的胸口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要自己走。”
安特尔顿了一下,语调四平八稳地应了一声,“好。”
苏粟努力了一会,茫然地趴在安特尔胸口上仰头去望他,问,“我腿呢?”
“我尾巴呢?!我翅膀——”
“翅膀没长出来过。”
安特尔按着苏粟的脑袋又把他压回了怀里。
听到翅膀没长出来就整个人都颓丧了下去的苏粟委屈地把头磕在了安特尔肩膀上。
腿没了,翅膀还长不出来。
他真是好惨一魅魔。
苏粟眼眶通红的转头,枕在安特尔的胸口上,透过雨衣间的缝隙注视着视界里朦胧又模糊的外界,半响后,他说,“我要那个。”
从天上坠下来,好像闪着七彩流光的雨,氤氲着彩虹的色泽。
他隐约记得好像哪个水族的仪式里会有这种宝物出现——能卖很多金币。
“接一盆……”苏粟迷迷糊糊地掰着手指头算,“不,我要两浴缸,它们肯定逮不到你的,安特尔……”
“我要那个……咱们偷偷去卡奈隆那里换成金币……”
“……好主意。”安特尔说,又摸了摸偷感很重的小坏猫的背脊,沉吟着道,“也许我们能囤几十浴缸。”
苏粟睁圆了眼睛。
天呐,安特尔好疯,他喜欢,要是被水族的追上了他就说是勇者的主意,然后趁安特尔和水族交涉的时候偷偷跑路。
“睡吧,别担心。”安特尔放轻语调,垂头亲了亲他露出的发顶,又细致地为他戴好雨衣的兜帽,“我会准备好一切的。”
“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像你计划里的那样发展。”
好吧。
苏粟困倦地在高热的体温里慢慢阖上眼。
不完全一样也没关系,他习惯了魔界生活里的意外总比列出的计划表多,他可以带安特尔一起跑路。
……
苏粟是在一阵震动里醒来的。
从黑暗中刚刚转醒的意识变得有些迟钝,针扎般的刺痛感在太阳穴里隐隐作现,神经也一阵接一阵的抽痛,高热退去后的寒冷又侵袭上脆弱的人类身体,让苏粟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他甩了甩还有些昏聩发晕的脑袋,撑着额头抬眼去看向周围。
形状各异的破损墙体和碎块零零散散的堆在地上,裂着缝隙的钢筋水凝土中长着足有数人高的各色植物,翠绿的爬藤环绕着墙壁攀附上泥土,明显较之前更强壮的丧尸们搬着砖块和泥土去修缮各处破损的地方。
几堆篝火燃烧在地下商城的各个角落,用暖橘色的明亮火光将昏暗的地下整个照亮,地面上还隐约可以见到些残余的积水,正被植物们争抢着划拉进它们根脉所在的泥土里。
苏粟窝缩在摆放于一堆篝火旁的单人沙发上,身上盖着不知从那家店铺里翻出来的毯子。
安特尔好像完成他交代的事了。
苏粟歪着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点苦恼地揉了揉额角。
身体有种明显的匮乏和无力感,应该算是进化的后遗症。对于能撑过变异病毒侵染这事他并不感到意外,恶魔天然就拥有对各种污染的抗性,毕竟恶魔本身就代表着污染。
在这个世界观下,这种具有魔法因素的污染会被合理转化为一种极富侵略性的特异病毒。
但按安特尔的说法,再加上他的推测,来自异世界的污染不会是这个世界迎来末日的根源,而只是一种让它加速的助燃器。
有点饿。
苏粟摸了摸肚子,抿着唇在周围寻找安特尔的身影,有点奇怪于没有一睁眼就见到他。
这家伙去哪了?
‘滋……’
好像有什么很熟悉的东西……
苏粟用指腹抵在太阳穴上,慢慢阖上眼。
黑暗中,某种无形的存在如植物延伸出的枝蔓向他蔓延而来,触上他的神经。
于是,在他应允的刹那,一种链接在他们之间诞生,同频的波动在精神网络里如水波般缓慢扩散。
苏粟睁开不属于他的双眼。
“他”看到遮蔽了天空的绿色。
黑灰色的暴雨击打在苍翠的繁密叶片间,顺着缝隙在被消解去大半势能后坠到地上,汇进淹没了小半路面的泥水中。
长至数百米的古树挤倒了半边高楼,塌陷的人造建筑颓败成小片废墟,种在花坛里的各色花朵挤成一堆,宛若堆在框中的比人头还大的篮球,肉眼可见的花粉飘散进空气里,大半被雨水打湿,混进脏污的黑水里,小半飘飘忽忽地随风远去。
足有人手臂长的变异苍蝇聚着堆凑在花坛旁,埋头啜食地上沾着污秽的花粉,旁边,编织出庞大蛛网,直径有一米多的变异蜘蛛倒吊在树荫下的半空,贪婪又垂涎地盯着下方的苍蝇。
食腐的变异乌鸦尖叫着徘徊在天空上,成群结队地围绕着这里飞舞,它们大多缺了眼或破了胸,有脏腑掉出大半还毫无异样地飞行着的,像拖着一条过分血腥狰狞的条幅。
数十米长的裂痕横亘在石板路间,如大地的一道道疮口,往下望只去时能瞧到幽深的黑暗,好似足够千百米深。
苏粟往那望去时,视界还摇晃了一会,而后又一条裂缝在“他”眼前出现。
显然,是地面的震动导致与他链接的那人没站稳,苏粟所看到的画面才晃动起来。
也许,在雨停下之前,这一切都不会停止。
即便是雨停之后,也不过是缓口气般的短暂空余罢了。
那以后,不知会将世界命运导向何处的进化仍将继续。
苏粟睁开眼,切断了与安特尔的精神链接。
他低头摸了摸身上,从口袋里翻找出手机打开,电量剩的不多,但还能用上些时间。
只是……
苏粟的视线移到手机右上角,用指腹摸了摸那个感叹号的图标。
已经没有网络了。
水和电,应该也已经停了。
食物短缺,物资匮乏,秩序崩溃。
人将逐渐成为一座座孤岛。
这被植物吞没的钢铁城市,或许也将成为盛行弱肉强食法则的血腥丛林。
这可不行。
苏粟划过屏幕,切出通讯软件,转而点开和丧尸们救援学生公寓楼的幸存者时提前下载好的地图。
一号避难所基地的建立也是时候拉开序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