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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长居此,建新屋(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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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村子的地里种满了小麦,不惧寒风,迎着落雪,慢慢地熬过这个冬。
待到来年春日,花重开、草又绿、水重流、叶又来,小麦也不在藏拙,每个都争着做那最高的小麦。
可这冬日,实在是难挨,被子盖了两层,窗子都糊上了,关得严实,还是觉得不够暖和。
杨槿虽日日窝在屋中,炭火也时时烧着,但身子总是不畅快,隔十日总要发一回热,且越来越重,喝汤药也不见好,寻来大夫,也只说身子虚弱,别无大碍。
如此一月后,方思无坐不住,便劝说杨槿去他家过冬,最冷的日子还没来就已然这样,是真怕杨槿熬不过这个冬日。
方思无摇摇头,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虽虚弱些,倒也不至于。
杨槿最终还是和方思无去了他家,大家都去了,林锦清闹得最欢,说什么最喜欢方思无家,有一株红梅树,落雪之时开着花,最是好看。
方思无面上欣喜,大家一起热闹地过了这个冬日,可自己独自在屋子时,便心生酸涩,如何才能日日只和杨槿相伴。
但杨槿最重要,她肯来就好,我得采光最好、最暖和的屋子收拾出来。
对,栽种着红梅的那个院子最好了,地龙也是最暖和的,娘亲之前最喜欢在那处待着,就算是搬去洛阳,这处院子也时常让人打扫,不曾荒废。
得快些让人收拾出来,反正娘亲也不回来住,反正自幼时便说如若成家,一定要回村子办一次礼,这是长大的地方,舍弃不得。到那时,这间院子便做大婚那日的住处。
大婚不大婚,我不在乎,现下杨槿最重要,哪里最好,她便住哪里,且这间屋子离我最近,甚好,甚好,这个冬日,甚好。
杨槿收拾些衣物便同大家一起去了方思无家,王大娘执意留家,说家里不能没人住,且家中还有这些鸡、鹅、猪、牛,不好一起去,便留了下来。
杨槿一踏进方思无给收拾好的屋子,便觉得跟外面相比,这里简直是最好的地方,太暖和了,人都活过来了,脑子也不那么混沌,看东西都比前几日望得清楚。
杨槿兴奋地拉起方思无的手指,轻轻地晃啊晃,眼睛也盯着方思无:
“方思无,这里还会有桂花糕吗?”杨槿脸上的笑意藏不住,溢满眼眸,昏昏沉沉地过了好些日子,现下到了这里竟好的如此快,真是块风水宝地,往后要是也能多来就好了。
方思无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盒,挑一挑眉。
杨槿微微歪头,眼中惊喜之色闪过、停留、再停留。
方思无走上前去拿出盒中的糕点,是很‘方思无风格’的桂花糕,也是难为他常常做桂花糕,其实,也很是期待每次方思无的桂花糕。
这些日子,方思无出门处理些事情,不在此处,杨槿觉得头又开始昏昏的,没什么力气,便就窝在屋子里,一刻也不想出去,如此过了十来日,方思无回来了,听说杨槿一直未出屋子,便敲开门,强行拉着杨槿出屋:
“你都在窝在屋子里十来天了,人可不冬眠,难不成,你发热了?”
说完方思无摸摸杨槿的额头,放下心来,还好,没发热。
“没有,我只是觉得冷得很!”方思无来的时候,杨槿听到他的声音,昏昏沉沉的脑袋慢慢地不再混沌,过一会儿说话也恢复了平常的劲头儿。
杨槿想甩开方思无的手,但最终未成功,最后被方思无带出家门,到了南处的荒地。
杨槿看着南边的地,眉心皱起的纹路自离开此地后好几日都缓不过来,舒展不开。
像是小型沙漠,那地怎么能够存住水,种下种子活下去呢?
杨槿和方思无沿东西向走着,向南望去,没有一处绿色,没有一丝生机,这里可要怎么办才好。如果是西边荒地的可怕之处是大,那南边荒地最可怕之处就是荒了。
荒地,荒地肯定荒,可长满杂草的荒地也以另一种方式告诉人它可以孕育生命,但这处沙化荒地像是受了再无子嗣的诅咒,生生世世,无人可解。
方思无看出杨槿的忧愁,便宽慰她讲:
“其实这处比西边荒地要小些,各有各的难处,但慢慢来,总能得到一个好结果的。就如我家,幼时我家并不在那儿,是住在锦清现在住的那个宅子。现在我们住的地方在我幼时也是如这处沙地一般,都是沙土,锦清最爱拉我一起来玩沙子。
后来我娘亲说此地如若再放任不管,那中鱼村也会变成一片沙地。因此,我娘亲与锦清娘亲商议要把沙土变成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这件事在我娘亲和我父亲未成婚之时便开始做,一直到我八岁,搬去洛阳的前不久,才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杨槿听后,心中的忧愁散了一些,有前人做成的经验,自己再去做会更心安些。
“杨槿,听说今日镇子上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要去吃吗?”
杨槿点头,点得很快,一定要去吃。但现下坐驴车?太冷了,不想去了,不去了,回家吧。
冬日寒冷,宜不出门。
杨槿有些无聊,便去了方思无的书房找些书看,打发时间:“方思无,有些字我不懂,你可以告诉我吗?”
“好。”
杨槿拿出一本封面只写了《列墉》二字的书,翻开看,像是楷书?但勉勉强强,看不懂。可恶,明明繁体字可以看懂一些的,怎么在这儿什么都看不懂?
方思无看到杨槿拿的书后,浅笑出声:
“那是我自己随意写得,应是七岁时撰的文章,去洛阳的时候,倒是漏了它。”
杨槿微微歪头,七岁?小方思无?好奇!
“这真的是你七岁写的?”
“你七岁字写得这么漂亮?”
“这句我认得:‘言人之智,渺如蜉蝣;论人之德,当如鲲鹏。’你七岁就能论智与德到如此境地,真是厉害。”
方思无走到杨槿跟前,轻轻的戳一戳杨槿的额头:
“尽会挑人爱听的话讲。”
杨槿扒开方思无的手:
“是实话。”然后就指着不认得的那些字让方思无一一讲说,后来杨槿发现一个字帖,便开始临摹。
这其实是方思无前几日抄写的一些诗句,没成想被杨槿发现了,还当成了字帖,罢了,她写,我便好好收着,只盼她晚些得知这些字是什么才好。
这几日,又下了一场雪,这回只是一场小雪,半天便停了,杨槿院子的红梅开了,未融化的雪落在梅上,白与红的交织,甚是好看。
来方思无家后,杨槿好久没做过梦了,似乎离方思无越近,那些扰人的梦也越少,他那不成是什么‘噩梦屏蔽人’?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日子过得安稳该高兴才是,如果能一直如此安稳才好,如果没有林锦清在一旁吵闹就更好了。
成日里总是喊着无聊得很,但他不是给假山上放梅,就是给院中树戴花,要不然便是在杨槿和方思无说话的时候,突然从两人中间穿出来,把杨槿推到一边,好几次差点摔到,恼人得很。
昨日,林锦清力气大了些,杨槿摔倒了,在地上的那一小会儿时间杨槿想好无数种可能要去收拾这个愣头青!
最后还是用来最简洁的,站起身,同样的方式推倒他,林锦清倒在地上,眼眶红红,杨槿梗着脖子:
“也该是让你尝尝总是被人推开的滋味,知道你有多恼人!”
林锦清也不起,就在地上,低着头,小声说:
“谁让你总是抢我表哥。”
杨槿没听到,方思无听到了,把林锦清拉起来,往后一丢,便上前和杨槿一同去了别处。
本以为林锦清会收敛些,但谁承想越来越过分,杨槿和方思无只要在一处,就必定会有林锦清的身影,杨槿和方思无在书房练字,方思无把林锦清扔出去好几回,林锦清才学乖,不进屋子,改趴着门框,林缃照拉了好几回,说要同他一起做木雕,这都没拉走。
不知这个愣头青又怎么患上了失心疯,好在他要走了。
快到年节了,林锦清和林缃照回了洛阳,柳仰也回了王大娘家去准备过年的东西。
“方思无,你不回家去过节吗?”
“不去。”
“好吧。”
方思无凑近杨槿,轻声说:“你会和我一起守岁过年节吗?”
杨槿推开方思无,拉远了些距离,微一挑眉:
“如果我能熬得住的话,那可以和你一起守岁,那我会有红包拿吗?”
“定是要给你包最厚的红封,到时我再给你燃好几炉的沉香,再泡些浓茶,你定能熬得住。”
杨槿抽了抽嘴角,咬着牙说:
“谢谢你啊方思无。”
“举手之劳。”方思无说完后,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胳膊搭在扶手边,就那样看着杨槿,盯着许久,不曾移开视线。
杨槿眼神变得幽怨,瞪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练字,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