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千秋》发条青柠

2、郡主

　　“承蒙太子殿下赏识，斯年谢过殿下。”叶斯年低头行礼，语气平静，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太子是穿越者，但究竟来自哪个朝代、什么背景，她一无所知。这一试探又意欲为何？若是担心她察觉了他的身份，决定杀人灭口怎么办？难道又要死一次？她左右都得死一死？这都什么事儿啊！叶斯年心中愤懑，却只能暗自咬牙。

　　太子赵煜面部线条凌厉，肤色白皙，浑身透着天皇贵胄的皇家气派，偏偏生得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和一抹柔润的花瓣唇。此刻，他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那双桃花眼微微氤氲，似乎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水汽，竟让人有些恍惚。

　　可叶斯年素来厌恶被人凝视，她心中暗自腹诽：你既然已经自爆是穿越者，就别再端着这套封建王朝天家太子的架子了！

　　她唇边扬起多年练就的职业假笑，眼神冷静而克制，既从容又不失风度地回敬过去。两人目光交汇，暗藏锋芒，仿佛无声的刀光剑影，在空气中激烈碰撞，火花四溅。

　　官家忽而笑着赞叹道：“正好渊儿新升任长安府尹，这词中‘千里共婵娟’，真是再贴切不过！过几日，你等便以此曲为渊儿践行，岂不妙哉？”

　　太子从与叶斯年的目光交锋中回过神，立刻应声道：“儿臣正有此意。”

　　官家提到的渊儿，也就是二皇子赵渊，此时也上前一步，拱手答道：“有劳太子，谢叶家娘子赠词。”

　　官家忽而目光一转，朗声问道：“礼部尚书何在？”

　　话音刚落，一人从文臣席中缓缓出列，俯身行礼：“臣在。”

　　官家稍作停顿，手指轻敲着诗稿，似在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朕记得，宁安王的夫人早已仙逝，依礼制，可封其嫡女为郡主。”

　　礼部尚书低头答道：“回陛下，确是如此。依据礼制，叶家娘子可册封为郡主。”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缓缓环视众人，声音平稳，却蕴含深意：“‘东华’，东为朝阳，华为美玉。朕封你为‘东华’，既是对你才情的褒扬，亦是勉励你无愧此号。”

　　铿锵有力的话语在瑶光台上回荡，声声入耳，久久不散。

　　叶斯年缓步上前行礼，心中掀起阵阵波澜。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天子的容颜——并非咄咄逼人的威严，而是一种历经风霜的从容与深邃，宛如一位饱经岁月洗礼的智者，目光穿透世事沧桑，却又包容万物般温和平静。

　　叶斯年与苏云卿领赏后，随皇后回到内苑，瑶光台上依旧歌舞升平。临走时，太子特意朝她使了个眼色，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让她心头一紧。她知道，太子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一路上，叶斯年一边跟随皇后前行，一边默默揣摩“东华郡主”这个封号的深意。从叶绍方才谢恩时微妙的神情变化，以及台上众人难掩的惊讶来看，这样的赏赐堪称破天荒。

　　夜风低吟，桂花的香气在空气中氤氲，梧桐树影在西风里摇曳。皇后虽未多言，眉宇间却舒展了几分，唇角掠过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尽显她对今夜宴会的满意与欣然。

　　进入内苑后，皇后径直落座。叶斯年与苏云卿稍缓几步，距离人群尚有些许距离时，苏云卿忽然轻声唤道：“东华郡主。”

　　叶斯年回过头，目光落在苏云卿那如精雕细琢般美轮美奂的脸庞上。连眼尾上扬的弧线，都宛如神来之笔。然而，她的赞赏话语尚未出口，却陡然察觉到对方神情的悄然变化。

　　方才在瑶光台上的低眉顺目与谦恭恬静已然无影无踪，此刻，苏云卿半张脸隐匿在摇曳的烛光阴影中，眉眼间竟透出一抹锋利与隐隐的凶戾。

　　然稍纵即逝。苏云卿从阴影中走出，她的脸再次沐浴在柔和的烛光下，仿佛刚刚凶戾是叶斯年的错觉。她微微福身，嘴角带着一抹轻笑，声音柔和中透着几分真诚：“云卿多谢斯年郡主提携。”

　　叶斯年立刻明白了苏云卿方才流露出的凶戾之气。大抵是因为她心中不甘，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却又清楚，若不是叶斯年将词题在画作上，自己今夜恐怕难有出头的机会。

　　叶斯年心里不禁一阵发虚，毕竟自己也算不上什么才学之士。不过转念一想，十六岁的她，虽说累得有些丑了，但文能通晓古文，理可徒手开根号，狂得没边。那时候，连考试比同桌少一分都会忿忿不平，更别说像苏云卿这样，在这种场合被压了一头，心中怎会甘心。

　　“是我借了你的光才是。你的画作巧夺天工，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封我为郡主，不过是时势所趋罢了”这话叶斯年是真心的。

　　大沅两朝未设太尉，自开国以来未有异姓封王。皇后下帖请叶绍嫡女赴会，官家封她为东华郡主，这意图还不明显吗？官家这是想抬叶绍上位，但叶府根基尚浅，大沅重文轻武已久，若叶斯年成了太子妃，那叶家便可以和朝中世家抗衡了。

　　叶斯年脸上仍然挂着那抹浅浅的笑意，未再多言。这种得体的笑容是她前世职场多年磨练出的本能，没想到换了具身体后，这份肌肉记忆居然如影随形。

　　几家娘子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偶尔掩唇轻笑，眼神却不时瞟向她这边。也有几位娘子款款走来，向郡主行礼。叶斯年微微颔首，简洁回礼，却不愿多作应对，担心言多必失，索性扶着衣摆，从容地落座。

　　她刚一落座，一名宫人便上前行礼，压低声音说道：“内侍省有事相请，请郡主移步。”

　　叶斯年微微一怔，余光扫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这才起身，略整衣裙，向宫人点头示意：“带路吧。”心中却忍不住冷笑：即便是太子，总不能在宫里对她动手吧。

　　她携着青枝一路随宫人穿过御花园的花廊，最终步入一片偏僻的回廊深处。周围的喧闹渐渐远去，四下里只余月光与树影交织，连风声都透着几分清凉与寂静。正当她准备开口抱怨，眼前却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人立在长亭中，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霜雪。待他几步走近，叶斯年这才看清他的面容——肤白若雪，五官清隽，眉目间透着几分风流俊逸。竟是方才的苏廷章！

　　“好久不见。”他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似是察觉了她的疑惑，唇角微扬，眼底却透出几分意味深长：“看来郡主已经忘了在下。”

　　叶斯年心中警觉顿生，眼睫微垂，语气冷淡而疏离：“公子说笑了。今夜乃宫中盛宴，公子以内务府之名邀约，有些不妥。若并无要事，恕斯年不敢久留，还请公子见谅。”

　　他眸光如水，浅浅的笑意浮在唇边，视线在她身上轻轻一顿，似欲言又止，最终微微拱手，语气温和含蓄：“恕在下冒昧打扰。只是许久未见，不禁想起上元夜你我共放的天灯。不知郡主当时许下的愿望，可曾成真？”

　　叶斯年心头一紧，如寒潭骤起涟漪，脑中警铃大作。

　　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月光为他平添几分飘渺。那一刻，叶斯年恍惚间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苏大人，请速回座。”宫人上前催促，打破了这片短暂的静谧。

　　苏廷章微微一拱手，随即转身离去。他的身影很快隐入竹林深处，只余一阵寒风拂过，竹影摇曳，月色依旧寂静如初。

　　叶斯年正准备回座，忽然瞥见暗处窜出一个黑影。她从昨日起便提心吊胆，刚才才被吓过一次，如今又来这一出，火气瞬间涌了上来。未等看清来人，她直接挥出一拳。蒙着脸？好，当贼打了便是！

　　公司提供了各种健身设施和课程，无非是为了让员工住在公司，多干些活儿。她的唯一爱好便是拳击和攀岩，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架，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然而，那人竟轻松抓住了她的拳头。叶斯年冷笑一声，腰身一转，另一拳直击对方的腰腹，却又被他稳稳挡下。对方低声急道：“火气这么大！”

　　叶斯年哪会听他的，手上动作不停，抬手又是一拳直砸过去。

　　见状，来人无奈地抬手扯下脸上的黑色面罩。

　　“太子殿下？”叶斯年一愣，瞬间瞪大了眼睛，语气夸张，表情更是透着几分嫌弃。

　　她迅速收拳，敷衍地拱手道：“臣女失礼了。”话音未落，便快步转身离去，头也不回，脚步间满是逃避与不耐。太子蒙着个脸被人打了，定是不敢声张，丢不起这个人。

　　赵煜站在原地，一边揉着被砸了两次的手臂，一边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的背影。他无奈地追上青枝，低声问道：“她是吃炸药了吗？”

　　青枝吓得差点瘫倒在地。这阿姐怎么回事，连太子都敢打！

　　赵煜快步追上叶斯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叶斯年被扯得踉跄了一下，险些绊倒，压着声音发起了脾气：“这衣服层层叠叠的，烦不烦啊！路都不好走。还有头上这什么玩意儿，重得要死。”

　　赵煜忍不住笑出声，全然不顾她的恼怒，微微附身靠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这里不便细说，明天下午，瑶川边的茶馆见。”

　　多年以后，当她回想起这一夜，总会一遍遍问自己，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去规避那些暗藏的风险。然而答案始终如一——她依然会选择赴死，用两个人的性命去赌这一场盛世。

　　她，为盛世而来。

作者有话说

　　爆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