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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和音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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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儿知晓和音将离京,只问了一句“何时回来”。他同夏训南相处更久,关系更紧密,对和音有不舍多是一旁玥儿的哭闹影响了他。
和音不确定何时回来,没有人能确定。夏训南想糊弄过去,就像他的父亲有一次上战场前糊弄他一样,说:“等玥儿打马球,可以胜过我时,阿音就回来了。”
玥儿自三岁起,便开始骑马,比瑾儿早了三年,只因玥儿喜欢又敢骑,瑾儿则对骑马毫无兴趣,可大应骑马之风盛行,王公贵族无人不会,他就当是件必做的功课一样去完成。在瑾儿九岁这年才想要一匹马,由他自己做主挑了一匹浑身雪白的马。而玥儿今年过六岁生辰时,赵月华终于全了玥儿的心愿,送了她一匹马驹,马身通黄,头上有一圈白点,形状圆如满月。
玥儿有了马驹后,亲自喂马,迫不及待地给马儿起了个名字,就叫“将军”,后又成日缠着和音教她打马球。现在玥儿才刚上手学,要打过夏训南是遥不见期。
瑾儿听夏训南说后,便埋下头,怎么也不开口。玥儿在哭累后,将夏训南的话听进去了,撒开拉着和音袖子的手,挂着欲落不落的泪珠,小脸通红,奶声奶气地要和音早日回来,看她赢过夏训南。
和音走后,兰徽邀赵月华又去酒楼品酒。兰徽出宫后好几年不曾饮一滴酒,怕饮酒误事,怕醉酒受侵害却不知。兰徽第一次破例喝酒,是和音首次决心要出门闯荡江湖以后,她嘴上说着不拘着和音,但到底舍不得她。从此,兰徽自己开始酿酒,且将生意扩大到酒楼。
赵月华到后,见兰徽并无伤心之色,先放了心。兰徽酒量并不好,几杯酒下肚就喝得酩酊大醉,笑着吐露心声。
“阿音这次走,我不伤心。我总算知道和音所思所想,我在许多事上都不该替她做主。”
从前,兰徽劝和音回来,一为赵月华,二来担忧和音安危,想留她在身边。兰徽知晓宫中凶险,但她对赵月华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多年前,赵月华从曾媓手中救下兰徽,兰徽就信和音留在赵月华身边,定无大碍。
和音传回来得书信中向来报喜不报忧。在和音回京前,先去见了兰徽。兰徽无意中看到和音背后的伤疤时,更加坚定了要留她在京师的想法。
直到和音昨日同她告别,兰徽终于想清楚和音并非池中物,而是属于天地。和音走时的神采自信张扬,不同于第一次出门的无知无畏,而是意识到她即将奔赴的未来,并坚定不移地向前。
时间过得太快,到一月,幽州都督常轻云传来急报,殷桓率军到幽州休整后,前线分两路攻祁人所据的盘州、北州两城,祁人与蛮国勾结,暗中设伏。永王曾少容领的两万兵马遭伏击,祁人仅以三千人使两万兵马全军覆没,曾少容当场身亡。
而殷桓同崔鸣玉率领的队伍,同样遭敌军两倍兵力伏击,受伤的殷桓带着曾鸣玉奋力反击,在常轻云率领的援军赶到后,三万兵马只剩殷桓、崔鸣玉同一千士兵。现殷桓重伤昏迷,正在全力救治。
听到祁人与蛮国勾结后,曾媓气得头痛,甚至迁怒身旁服侍多年的魏子玉。魏子玉一惯笑盈盈地劝曾媓服药,这次却得了曾媓不满,曾媓猛地将药碗打翻,以魏子玉闻战报面露喜色、不知分寸为由被罚禁足宫中,宣女医明远善前来医治,再命宰相,六部尚书、侍郎,羽林军大将军同金吾卫大将军前来商议战事。
魏子玉受罚时,赵月华同蔓儿皆在场。赵月华在看到魏子玉被带下去后,脑子里更多被战报占据。她听到殷桓、曾鸣玉带兵突出重围,无奈被围困至悬崖,幸得一位女子相助,于千军万马中取祁人将领首级,扰祁军不安,才能拖到常轻云率领的军队赶到救援时,心情激昂澎湃。
赵月华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便是和音。
千里外,幽州作为大应西北境除戎州、盘州外最重要的城池,此城若失,蛮军深入大应轻而易举,受到蛮、祁联军又一次侵扰。当祁人意识到大应首次调出的军队并不多时,想趁大应下一次援军到来时一鼓作气,先拿下幽州。
幽州城下蛮、祁联军乌泱泱的一片,联军将领先以流箭压制城内,再率兵一边搭云梯往上冲,一边以攻城锤撞击城门。这是联军连续攻城的第九日,天空阴霾密布,大地血流成河,和音站于城楼之上,拔剑抵挡流箭的同时,组织士兵向下掷石,迫使敌军退后。
和音救人有功,年纪虽轻,但因其骁勇善战,被常轻云留在城内御敌,这正合和音之意。
时间回到和音刚离京时,她一人轻装上阵,出发时间比大应军队晚两日,但骑着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比军队早一日到幽州。她一路上遇见过无数遭受战火、背井离乡的百姓,为他们送吃食的同时,打听到西北战况。祁军已攻下盘州、北州两座城池。祁军想攻幽州,但幽州久攻不下,祁军看起来已经放弃攻打幽州,一群散兵游勇在各地侵扰。快到幽州,幽州城警戒森严,非令不得随意出入,和音无法继续前进,就在各处游荡,顺道打退几个趁火打劫的强盗,夜里只能在幽州附近一座荒废的寺庙落脚。
寺庙远远望去并无异常,待和音稍稍靠近,几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后,忽然像被人捏住喉咙一样,没有了声响,只传来几句嬉笑声,让她瞬间察觉寺庙中的异常。和音怕耽误时间,没有观察情况,直接闯入,只见几名衣衫不整的男人,围着一个躺在地上、衣服被撕扯得几近赤身裸体的女子,身旁是他们卸下的盔甲,还有几具面露惊恐、身中数刀、衣衫完好的男子尸体。
男人看和音气势汹汹地闯入,却不以为然,见她随身背剑,嗤笑道:“兄弟们,又来个找死的人。”
说着,五个男人拿着刀,带着令人作呕的笑意,慢慢围了上来。和音闭上泛着凌人寒意的眼睛,仰头深吸一口气,将手放于腰间,再度睁眼。
“啪!啪……”五声响动,每个男人的喉咙有了石子大小的洞,顷刻倒地,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他们只觉眼前似有白光一片闪过,到死都没看清和音是怎么杀的他们。
这是和音第一次杀人。
她从前闯荡江湖前,就随师傅练过一击毙命的手法。师傅告诉她,遇见一群凶狠狡诈之徒,若不能迅速击杀对方,一旦被纠缠上,难以脱身,轻则殒命、重则受尽屈辱、生不如死后再被杀。万幸,她不曾遇到太多险情,遇挑事的人以伤人退敌为重,若有人跟踪,她可立刻隐匿行迹,难以有人跟上。
这次离京前,和音就做好了杀人的打算,常常以击打木头桩来训练自己。可终究敌不过第一次杀人的震撼。
和音收回长鞭,握于手中,确认围上来的男人命绝后,来不及平复心绪,即刻上前查看地上女子情况。女子已经昏死过去,口中满是鲜血,舌头鲜血直流。和音的医术浅,只是为自己疗伤多次,有了点心得,在探得女子尚有微弱气息,认定女子还有活路。
可她第一真正见咬舌自尽的人,不知怎么治最有效,只下意识觉得女子需要立即止血,而和音身上的膏药尚不足以救治。她随手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女子身上,又扫了一眼身中数刀的男子,确认他们已经气绝身亡,并无救治可能。她走前顺道踢开围攻上来的男人的盔甲,盔甲正是祁人的样式。
和音就近搜寻药馆,心想没有人,哪怕是只剩止血草药都行。她苦寻无果,只有骑马带女子进最近的幽州城内寻医。
到了幽州城门,守城士兵远远见和音骑马奔来,命其退后,见和音只身一人带着昏迷不醒的女子,才下来一人同和音聊几句,过所核实无误,确认她为京师良民,来幽州访亲。所谓过所,即普通百姓离开所属地,出行前须向官府申请的凭证,凭此证明可在大应境内平安通行。和音自幼被兰徽收养,户籍正常,兰徽在幽州亦有生意,留下一位掌柜打点。故而官府通过和音以访亲为由申请去幽州较容易。按和音的本事,若是一般小城,检查不严,不用过所就可入城。但遇到幽州这类重地,她还是上了心,带上一份凭证。
只是常都督刚下令,近日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城。士兵仍对和音大晚上来心存疑虑,但见受伤女子情况危急,便派两名士兵寸步不离地跟着和音,顺道帮她寻最好的医士,下令和音若有任何形迹可疑之处,就地处死。
和音听到守城士兵通融后,渐渐放下心,随即赶紧入城。半夜被扰的医士满头银丝,精神头倒好,从睡梦中被叫醒后,睡眼惺忪,一听说是救命大事,衣衫顾不得穿好,立刻动身,步履矫健,仔细察看女子伤情。
“这……”医士探探了女子鼻息、脉搏,再查了女子口舌,下意识摸了把胡须,望着和音惨白的脸色,艰难吐出几个字,“这位娘子早已失血过多而亡,小老儿同阎王爷可抢不了人。”
一听此言,和音站不住,亲自上前查看,发现女子身体冰凉,无回天之法,她一心找人救病,焦急地都未察觉出女子已伤重离世,连日奔走且一直心烦意乱的和音,有一根弦突然崩了,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即晕倒。
和音到幽州的第二日,在医馆昏睡一夜后醒来,喝了帖安神散,向守着她的士兵和医士袒露女子来历后。医士怜悯女子,劝士兵帮和音将女子尸体拉出城后,从简下葬。
“三日前,幽州有十来位士兵在抵御敌军攻城时为流箭所杀,其中独身一人的有三位,常都督出钱,将他们就安葬在此地,立了墓碑,好歹知晓他们姓甚名谁。可怜这位娘子魂断不知归处。”
医士悬壶救世,见过生死,但每一次都忍不住在感叹命运弄人,世事难料。和音盯着女子坟墓,握紧双拳,缄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