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充电桩》林贵耘

2、一年之后的再次联系

　　三天前，叶子黄恬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收到邮件的时候，是横店的凌晨四点。她正坐在化妆间，脸上贴着冰凉的消肿面膜。

　　“Dear Ms. Ye, ?
　　I am pleased to inform you that……” ?（“亲爱的叶女士，我很高兴地通知您……”）

　　只瞟了第一句，叶子就知道了结果，录取了。

　　头些天等结果的时候，她恨不得一天查十几次邮箱。可如今真被录取了，她倒也没有特别兴奋。

　　叶子黄恬，真就这样抛下一切去读书了吗？她问自己。?
　　工作怎么办？要怎么跟开姐说？叶子觉得，本来就不清醒的脑子，突然乱成了一团浆糊。

　　“叶子老师，咱们今天得化老年妆……”化妆师小鱼走过来，怯生生地递给她一杯黑咖啡，小心地看着她的眼色。

　　“嗯，我知道。怎么了？” 叶子接过咖啡，“谢谢”。

　　“对今天的妆，您没什么意见吗？” 小鱼继续试探。

　　“咱们之前不是试过妆了？是黄组长有什么新安排吗？”黄组长是这部剧的化妆组老大，叶子是她徒弟。

　　“那倒是没有，就是……六七十岁的老妆，底妆会很黄，还有泪沟啊皱纹什么的，好多演员老师画上之后会觉得接受不了……我怕……”小鱼越说声音越小。

　　哦，她明白小鱼担心什么了。?
　　叶子听人提过小鱼的遭遇，说她年纪轻轻就得了化妆比赛的大奖，水平不错，本来是黄组长力捧的徒弟。谁知去年在剧组化个火场逃生的妆，把正当红的女主角于美美得罪了。??
　　据说当天于美美不肯把脸涂黑。导演不知怎么了，明明都忍了于美美两个月了，那天却寸步不让，要求全体演员必须把脸全都涂黑、嘴巴还要干裂——总之，怎么狼狈怎么来。
　　小鱼夹在中间，三画三卸。最后搞到女主角于美美皮肤过敏，直接停工了两天，剧组损失惨重。?
　　可等到资方追究下来，于美美和导演突然团结了起来，一盆子屎全扣在了小鱼头上，说她不懂拍摄需求、沟通有问题。搞得小鱼后面一整年都没接到活儿。这次能进组，也是黄组长求了导演和叶子才安排上的。??

　　“其实我也是头一次演老年的戏。我跟你一样，也怕。” ?
　　叶子有点心疼小鱼，笑着宽慰她，“要不你把定妆的图再拿给我看看？”

　　“哦，有有。另外我还画了个更细致的效果图，还配了说明。”
　　小鱼忙不迭地掏出一个素描本递给了叶子。上面是一幅细致的手绘妆效图，包括叶子的正脸、侧脸、脖子、手。阴影要打在哪里、皱纹要贴在哪里，都一一标出，整理得仔仔细细。?
　　不仅如此，这幅画本身也是一副不错的肖像画，把叶子的眉眼和神韵都画了出来。

　　“呦，画得真好，我看看。” 叶子一边嘬着咖啡，耐心看完了备注。
　　“挺好的，我没太多意见。不过这个人物，后半生不是过得比较苦嘛，我感觉如果笑纹减少一些，而是突出川字纹和眼袋，应该更符合人物身份。你说呢？”

　　“哦，好的呀，没问题”，小鱼听了满口答应。“那眼皮这呢？眼尾往下压一点，会显得您眼睛有点小，这样也可以吗？”

　　“可以呀，老人眼角本来就有会点耷拉嘛。你设计得蛮好。”叶子说。

　　“谢谢你，叶子老师”，小鱼长舒了一口气，“那咱们这就开始化妆了哈？” ??
　　小鱼显然没料到叶子会这么好说话，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她一边撕掉叶子脸上的面膜，一边嘟囔，“哇，宇哥说的真没错，您真是太nice了！”??

　　“宇哥？哪个宇哥？” ??

　　“就是吴文宇啊，唱歌的那个。我前两天给他化妆来着，他现在也在横店拍戏呢。”??

　　“哦是吗？……他跟你说什么了？” 叶子脸上不露声色，耳朵却竖了起来。

　　“我那天跟他提了这个老年妆，说有点发愁。宇哥叫我别担心，他说你是个特别专业的演员，还说只要我把工作做得细一点，你是很好沟通的。”

　　小鱼一边往叶子脸上拍粉底一边说，“这个设计图，他还帮了我提了意见呢，额头和嘴角上那几个备注是他亲手写的。”

　　“哦是吗……他最近拍什么戏呢？”

　　“是个现代剧，叫《三更》，他演男二。你们以前是不是合作过呀？” 小鱼越聊越开心了。

　　“对，去年……哎，小鱼，你这张图能不能送我啊？我……想留个纪念。”

　　“你喜欢啊？没问题，送你当礼物！”小鱼愉快地说。

　　叶子心里高兴了一下。?
　　趁小鱼走开拿吹风机，她赶紧对着妆效图拍了张照片，用微信发了出去。是发给吴文宇的。

　　叶子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着人发。
　　她更不知道，自己发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感到一丝紧张。

　　过了五分钟，手机震了一下，吴文宇回过来一个简单的表情：“?”。?
　　叶子迅速看了一下手机。抬头的时候，她被镜子里自己的笑脸吓了一跳——叶子黄恬！你露出的这是什么骚气的表情？！??

　　她在心里骂自己：“这不就是一条非常礼貌，甚至很客套的消息吗？叶子黄恬你至不至于？”??

　　“但这可是一年以来，你们头一次联系啊！”?——心里的另一个声音说道。

　　对，在今天之前，叶子黄恬跟吴文宇微信的最后一条记录，是12个月以前。
　　那是一次为时6小时37分钟的视频通话……

　　自那以后，他俩就像是达成了某种不再联系的默契。好几次，叶子在晚会、颁奖的活动中遇到吴文宇。两个人只是隔空点头、打招呼，保持着旁人眼里正常的距离。

　　可每次这样见过之后，叶子就忍不住打开微信，想要发一句什么。
　　“你今天唱的很好”，或是“恭喜你获奖”之类的……明明可说的很多，但她每次都忍住了。

　　这一次，她没再忍。?
　　“反正都快要出国了。”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