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充电桩》林贵耘

1、楔子：我把宝贝妹妹给养坏了

　　“出国两年？可以啊。只要把你这张脸留下！我这就给你订票！！”
　　叶子黄恬半年里第三次提出国念书的事，终于得到了这么一句回复。

　　前两次提，开姐只当她是工作太累了，拿软话安抚她。“妹妹”长“宝贝”短的，说会尽快安排她休假。叶子黄恬看出来了，开姐这是半点都没当真。

　　于是第三次，她直接亮出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开姐这下被震住了。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心理学硕士课程offer。这可是正经的名校，多少专业学生都在考的，居然被她给考到了？！开姐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意味着，这丫头早就瞒着自己开始准备了。

　　在每天拍戏、跑通告之余，觉都不够睡的情况下，她居然偷偷考了托福，攒了全套申请材料，还通过了三个小时的入学面试！

　　虽然叶子上学的时候成绩确实还不错吧，她这个经纪人也总把“学霸”二字挂在嘴上，但充其量就是为了拗一个人设。所以前几次叶子嚷嚷要出国念书，她是真没在意。
　　事业黄金期想出国读书嘛，十个明星里有八个想过，一来考不上，二来舍不得不赚钱，喊喊也就算了。偏偏她家的小丫头来真的！她能不急吗？

　　”还有你的腰，维生素的广告片得用，留下！”
　　“对，还有你的脖子！你从出道就想代言的那个珠宝牌子，今年可算谈下来了。人家百般重视，说要在品牌百年的正日子官宣你，还要把百年纪念款项链给你戴！你那条脖子也得给我留下！！”

　　见惯了大场面的开姐，此时疯话连篇，调门越提越高，整个人像炸毛的斗鸡一样，在客厅里撅着屁股来回晃。

　　叶子黄恬看着她，一言不发。
　　春夏之交的暖阳，透过大落地窗照在身上，她却感到一团寒气从开姐的方向扑面而来。她抱起双脚，把自己缩进了硕大沙发的角落里，脸上是看不清楚的表情。

　　助理小糖站在一边，吓得手不知道往哪放，一个劲儿地解围：“开姐，你别生气，叶子姐也没说马上就要走啊，你们再商量商量……”
　　“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没看见这上面写的吗？入学时间，September！2024！就是五个月之后！工作都快排到半年以后了，这么大事儿，提前五个月才告诉我？”
　　开姐把手上的通知书抖得哗哗响。

　　“offer是前天才收到的……” 叶子终于开了口。
　　“然后昨天就被营销号爆料了！” 开姐想起来就生气，全世界都比她这个经纪人先知道。

　　“他们消息还挺灵，可惜不是直接找我买的消息，便宜了中间商……哎，小糖，你说我要出国这个消息能卖多少钱？应该没有我谈恋爱、我看妇科那些消息值钱吧？”
　　小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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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出国不可吗？工作的事你怎么打算的？”

　　疯狂输出了十分钟，又灌了一大杯冰水，开姐终于压下了火气，坐回了叶子黄恬身边。
　　她知道，叶子是个心里有数的主，既然敢这么办，应该早有计划。

　　十年了，叶子黄恬从第一部电影开始就跟着她。后来二人一起离开公司，组建了“叶子开花工作室”。说是经纪人，其实早就跟亲姐妹没什么分别了。可能比很多亲姐妹还要更了解一些。
　　每次遇到大事，她白羊座容易冲动，叶子就默不作声，由着她上蹿下跳。等她发泄完了，脑子也清楚了，叶子再默默给她端杯冰水，俩人正式开始商量对策。
　　这已经成了她们二人之间的默契。

　　可今天，叶子却没有去倒这杯水，她看起来蔫蔫的。

　　“ 叶子……你倒是说话呀。” 开姐不自觉地柔声细气了起来。

　　“姐，我好像……并不想出国。”

　　“ 什么意思？” 开姐万万没想到会蹦出这么一句，“你准备了这么久，又考试又面试的，不是为了出去念书吗？”

　　“嗯，可等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才发觉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啥？” 这下开姐彻底懵了。这姑娘今天这是玩哪门子弯弯绕？

　　旁边的助理小糖，也竖起耳朵来仔细听。
　　她上个月才刚入职，试用期还没过呢。这俩姐姐要是聊崩了，今天，这个客厅，就是她的失业现场。

　　“我不知道。我就是……实在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叶子说。
　　“姐，我这十年，工作还挺认真的吧？”

　　“那当然，我们叶子不怕吃苦，肯钻研，跟你合作过的人就没有不夸你的。” 这话开姐说的一点不亏心，事实如此。

　　“但这一年多来，我其实一直在混，我真没以前那么爱工作了。大家没说我，可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变了。”

　　“哎呀，你太紧张了，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姐，”叶子少见地打断了开姐的话，“我是说真的，现在一喊开机我就特别害怕，一骑马一吊威亚我就想吐，不管演哭还是演笑，都特别假又难看，也不怪网上那么多人骂我……可是，我不知道怎么了，演不回以前的感觉了。”

　　这样说起来，开姐多少也察觉到叶子的状态有些不同。
　　上个月，两位合作多年的摄影师还跟她提过，说以前的叶子眼睛里有光，怎么拍怎么好看，如今却看起来没神。

　　“是不是我给你安排得太满了？怪我，一直说让你休假，一直也没休成。” 开姐不免有点自责。
　　“这样好不好，我把下个月的几个活儿推一推，你不是一直想去欧洲旅行吗？我安排你去法国玩一趟？还是意大利？”

　　叶子轻轻摇摇头。

　　“不想出去玩的话，那咱们就……吃？先点一个你最爱的麻辣香锅，咱今天不减肥了！姐陪你喝两杯，怎么样？”
　　叶子看了看她，垂下眼睛，不再说话了。

　　“姐，我累了。我能睡一下吗？”
　　“哦，好，好，你睡你睡。” 开姐接过小糖递过来的枕头，给叶子垫在脑袋底下，又给她盖上毯子。
　　“谢谢姐。”叶子闭上眼睛，扭身转向了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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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蹑手蹑脚离开了客厅，开姐掏出手机——果然，28个未接来电。

　　从昨天开始，“四字顶流女明星退圈出国”的新闻就上了热搜。营销号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差没报“叶子黄恬”的大名了，粉丝当然不相信，骂营销号造谣，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那些签约没签约的品牌、晚会、制作公司也都逐渐沉不住气，一个个来询问，开姐只能硬着头皮矢口否认。

　　她和叶子二人，六年前宣布单飞，可直到三年前才还完前东家的欠债。
　　在这个行业里，离开了庇护的个体户没资格挑挑拣拣，她只能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为叶子求一点露脸的机会。
　　叶子这孩子也争气，只要是她徐琳接下来的戏，甭管是文是武，哪怕48小时连轴转也要拼命干到最好。她早起化妆，下了戏健身，晚上排满了演技课、发音课、形体课，车上飞机上也一刻不停地背台词，愣是靠着业内口碑和卷王的意志，卷到了“新晋女顶流”的位置上。加上一路有人诋毁、嫉妒，工作室每天也是上下应对，如履薄冰。这其中甘苦，只有她们二人自知。

　　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头，要是出国两年，拱手让出这个“生态位”，那之前的辛苦不就全白费了？

　　“开姐！”，助理小糖跟了出来。
　　“哦，小糖，今天吓坏了吧？我俩总这样，不算啥大事儿，你习惯了就好了。”
　　“我没事。我就是担心叶子姐。”小糖说，“她会不会是生什么病了？”

　　“不会，她年前刚全面体检，都挺好的。”开姐一边低头看消息，一边随口回应。
　　“我不是说那些病”，小糖压低声音，“我是说，会不会是……抑郁症？”

　　这个开姐还真没想过，她抬起眼睛，认真了起来。

　　小糖接着说，“这一个多月，我天天跟着叶子姐，觉得她状态很不好。说实话，跟我一个得过抑郁症的表姐有点像的……但我不了解叶子姐以前的性格，以为她一直如此，也就没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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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姐回到家的时候，忧心忡忡。

　　跟小糖聊过以后，她给一个医生朋友打了电话，症状跟抑郁症几乎全都对上了——失眠和嗜睡交替、背痛、躲避交际、失去食欲、体重无故减轻……
　　小糖还说，有一次早上来送饭，听见叶子好像在洗手间里哭。
　　她心疼死了。

　　叶子入行时才十八岁，在外人眼里，是她辛苦扛着一个小姑娘往前走。但只有她知道，叶子为她做了什么。
　　当年她33岁，还不是“开姐”，只是普普通通的经纪人徐琳。而22岁的叶子，是圈内少有的形象好、学历好，做事又靠谱的潜力股，几家公司都等着她第一个五年合同到期，好签下她。
　　可叶子无条件信她徐琳，跟着她干，这才有了她徐琳的今天。

　　如今叶子病了，她这个当姐姐的不仅一无所知，早上有脸还冲小丫头吼……

　　“老婆，今天心情不好？”丈夫老柴一边给她按肩一边小心地问。
　　“老公，叶子这孩子，好像让我给养坏了……”

　　第二天，徐琳不由分说，把叶子捂得严严实实，带她去看大夫。一通检查过后，果不其然——中重度抑郁。

　　大夫跟叶子聊了一个半小时，又看了她的日程表，私下跟徐琳说，叶子这个情况，吃药和心理治疗反而在其次，最首要的是减压。病人的症状是，把自己当“工具”使唤，对“完成任务”以外的事儿都没兴趣，也失去了自我放松和娱乐的能力，再这样下去很危险。

　　徐琳听明白了。
　　就是不能再想着要红、要赚钱了。得让叶子玩儿，玩儿得越开心越好。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徐琳，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尽快把叶子的病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