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你凶我! ...
-
夜风不断侵袭着白青木的身躯,一阵胜过一阵的强风带走白青木脑袋里的眩晕。
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踩在沙地上十分的稳重,不急不缓,却像极了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慌乱胜过了心悸。
忽然他听见脚步声停了,随即后面又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白青木,你要去哪儿?”
白青木没做声,也没转身,过了几秒,顾元琢走到了他跟前,低着头看他。
他跟顾元琢之间的身高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白青木只到顾元琢胸口往上一点的位置,堪堪到脖子,所以他们离很近的时候,要是白青木不抬头,就只能看到顾元琢的胸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情绪格外脆弱些,盯着眼前的宽阔的胸膛,白青木有一种想直挺挺地将脑袋磕在顾元琢身上的冲动。
不过冲动是冲动,理智是理智。
对现在的白青木来说,理智永远能战胜冲动和情感。
白青木就这样一直盯着,也不说话,盯到眼睛都泛酸,盯到视线模糊,盯到顾元琢也拿他没办法,只是轻轻叹了声气。
那声叹息从白青木的头顶落下,通过离他很近的胸口传出,在白青木早已经调整好的、心里面平静的湖面乍然激起轩然大波。
这对于白青木来说,莫异于一道利剑,准头极准,刀刀直击靶心。
白青木吸了吸鼻子,脑子有些话想要汹涌而出,可张了嘴却发现那些话都哽在了喉咙处,上不来下不去,堵得他难受得要命。
白青木的心思很好猜,这几个月顾元琢也对白青木了解了不少,所以即便此刻白青木什么都没说,顾元琢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白青木?”顾元琢问他,语气很柔和,声音中带着很明显的叹息声。
可又像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白青木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元琢伸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此时,四目相对。
那双水洗过的瞳眸还未晾干,剩些珍珠在里面,一抬起头,那些晶莹便顺着眼角掉了下去。
眼尾红的厉害,圆润的鼻尖也是红的,是风吹的吗?
顾元琢愣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一声无声的叹息,他用食指指背缓缓拭去白青木眼角的泪,再仔细将他脸上根本不存在的泪痕慢慢抹去。
见他这样,顾元琢即便满腹经纶,满肚子的教训言论都只能生生压了回去。
他心脏缩个不停,顾元琢和他的身体做了许久的挣扎,最终还是顺从内心说了一句:“怎么哭了?”
“……”
“害怕了?”顾元琢直视他,眼里的心疼露出些许,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他摸了摸白青木的软嫩的眼皮,继续道:“一个人出来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么?现在害怕了?”
“……不是。”白青木摇头。
他不是害怕。
顾元琢轻笑出声,以为他在反倔,便又问:“那为什么哭?”
“……”
“嗯?”顾元琢不依不饶。
白青木仰着头静静地看着他,忽然眼睛又开始红了起来,眼泪泫然欲泣。
“怎么了?”顾元琢瞧见他这模样,忽又慌乱起来。
下一秒,他便听到白青木说:“你凶我。”
“嗯?”
“刚才。”白青木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补充。
顾元琢被扣了口锅还没反应过来,随口问道:“你哭是因为我凶你?”
“嗯。”
“……”
顾元琢觉得自己有理说不清,像是被气笑了一样,又问:“我什么时候凶你了?”
“刚才!”
“怎么凶的?”
“去做什么??”白青木学着他的语气,将他的话复印一般又说了一遍,像是不够似的,擦了擦眼泪,想了想顾元琢的表情,做出了他以为的顾元琢的表情,补充道,“白青木!你要去哪儿?!”
“就是这样。”白青木说。
他肯定顾元琢一定是这样的表情和神情,一副凶狠的样子和很冰冷的语气。
可在顾元琢眼里,眼前只有一个小孩儿在装大人生气的模样,可爱的不行,他猜白青木一定想像不到他自己所谓“凶狠”的模样。
平静的张牙舞爪,可爱的不行。
顾元琢心里像是灌了蜜一般,甜得不像话,他没忍住摸了摸白青木的额发,柔着声音说:“我是这样说的?”
“嗯。”
白青木点头。
“这就算凶你了吗?”顾元琢问他。
他也是真的在问,虽然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的确是带着情绪的,可他自认为已经很克制语气了,没想到这小孩儿还是觉得自己凶。
心疼、恼怒还有一丝欣喜夹杂在一起,一时间顾元琢心绪复杂。
白青木点头:“嗯!”
“好,是我的错。”顾元琢果断认错。
他笑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会认错,但是他还是认错了,他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强烈要求他跟那个被他吓哭的小孩儿道歉。
所以顾元琢一秒都没多想,一句“我错了”便脱口而出。
白青木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被顾元琢的道歉惊住了。
“再不这样了,好么?”顾元琢哄他,又将他的头发揉了两把。
白青木被那双蓝色又真挚诚恳的眼睛蛊惑,随着他温柔的诱哄声再次点头。
“好,不哭了。”顾元琢试探地将他揽进怀里,两人之间还离了些距离,他极有分寸的只将白青木的肩膀触碰到自己的胸膛,然后轻轻拍他的背,“不哭,是我的错,再不凶你了。”
“好。”
“我保证。”
“嗯。”
“所以白青木,”顾元琢用一种很温柔的声音喊他名字,“半夜一个人出来是想去做什么?”
“……”
白青木忽而瞪大眼睛,脑袋侧靠在顾元琢的身上,嘴唇微张,话又被卡在了喉咙里。
这次不是因为哽咽,而是因为心虚。
刚才跟顾元琢的那几个来回,以至于他都忘了顾元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顾元琢是跟着他出来的。
以至于他都忘了顾元琢问了他什么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
白青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顾元琢声音很温柔,他也不能说顾元琢很凶。
“想一个人去风圈?”
“……”
“所以都瞒着我们?”
“……”
“白青木,你真是——”好样的!
顾元琢几近咬牙切齿地将这那几个字说出来,可却谨记着刚才白青木的话,于是只能将后面那半句咬碎在牙间。
白青木编不出理由,索性直说:“我们必须要回A市了。”
“我们一定会回A市,但是不需要你去冒这个险。”顾元琢一直不赞同他去破坏防卫系统。
白青木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看向他后面,这里就像一个庞大的怪兽,而现在伸手不见五指,就是在怪兽避光的体内。
“你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不是吗?”白青木仰头看他。
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于是席地而坐,近来高温,外面的温度已经不低了,顾元琢便也任由他坐在地上,自己则跟着他坐下,守在他身边,静静听他说话。
白青木抬头看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似乎预兆着看不到希冀和明天。
“我们必须去破坏系统。顾元琢,”白青木转头看向他,“如果牺牲一定会发生,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为什么一定是你呢?”顾元琢反问。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问,他就是不想白青木去送死。
“不是我那是谁?你想让谁去?跟你一样的秦老师,沈老师,还是小林哥?……或者说你自己?”
“……”
顾元琢不知道。
他承认他是自私的,他承认不想白青木去是因为一己私欲,他承认他卑劣,卑劣到不想白青木去送死,也不想其他人牺牲。
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他现在却偏偏固执地想要二者兼得。
此刻面对白青木的质问,顾元琢才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也只是天地间、芸芸众生当中的一员,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那些所谓的科学泰斗、生物领航员、死神的敌人,这些都是别人加给他的标签,他其实并没有很出众的能力。
他其实也只是在面临抉择时会踌躇且犹豫不前的普通人。
顾元琢在这样的标签里生活久了,便以为自己能运筹帷幄,什么样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而现在呢?现实给了他一个重重的巴掌。
他——只是一个平庸的人。
“你做不出选择,也不能做选择。”白青木说,他朝顾元琢看去,神情柔和,继续说,“你也看到了,这样的问题摆在大家面前,不仅是我,大家都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顾元琢神情略微挣扎,他握了握拳,不肯放弃一般道,“或许……或许沈末说的有道理呢?”
他在做最后的挣扎,顾元琢不想让白青木去,他试图让白青木信服沈末说的任何人都比白青木适合的说法。
显然只是枉然。
白青木并不能被这个理由说服。
他静静的不说话,顾元琢的视线灼热,便一直烫在白青木身上舍不得移动半点。
“顾元琢。”白青木忽然喊他,“你为什么做科学家?”
他忽然转移了话题,顾元琢不明白他的用意在哪儿,可他认真想了想他的问题。
“我不是科学家。”
白青木疑惑:“为什么?”
“我只是一个平庸的研究者。”
“是吗?”白青木笑,“你不是研究者,你是科学家,也是生物学家,研究者另有其人。”
顾元琢凝视着他不做声,他察觉到白青木话里有话,却又捕捉到任何有效信息。
他忽而自嘲地笑着:“我只不过出生时继承了一些优秀基因而已。”
“嗯。”白青木点头,他不否认,“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风声忽然大了,沙尘示威一般卷起来,顾元琢和白青木坐在离帐篷不远的地方,一齐看着那边放肆的威胁。
不知过去了多久,风声和沙尘才渐渐消停,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你看见了吗?”白青木问。
“嗯。”
“越来越大了。”
骤起的风变得越来越大,不受控制,范围也越来越广,要是他们再不想办法离开这片沙漠,那么他们将被黄沙掩埋在这里。
白青木顿了顿,忽然捂住心脏,脸色苍白了一瞬,手掌不受控制地撑在地上,身子歪倒在一侧。
“唔……”他咬着唇,额头霎时不断地冒出冷汗,白青木尽力咬着下唇,可无论他如何压制,嘴里的轻吟还是被心悸给激了出来。
顾元琢瞳孔微缩,忙握住白青木朝一边歪倒的肩膀,感受他背脊的起伏,耳边是白青木粗重又虚弱的喘息。
“怎么了?心脏不舒服?”
“呃……没事。”白青木摇头,缓慢抬头朝前方望去。
方才那一阵心悸当真是来的猝不及防,他实在是难受得厉害,让他有些想吐,胃里翻涌的感觉也不停歇,伴着心悸一直欺负他。
顾元琢难得被吓得不轻,再次小心翼翼地问:“真没事?”
“……嗯,没事。”白青木看他,眨了眨眼,安慰他,“只是刚刚一阵,我没事。”
他声音实在虚弱,脸色又惨白,看起来不像没事的,顾元琢还是有些忧心。
白青木吞咽了一下,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顾元琢皱眉,他知道白青木在说什么,他循着白青木的视线看去——是那团起舞示威的风沙。
“为什么?”他问。
白青木将视线挪回到顾元琢身上,说:“你相信我吗?”
“……”
“我说我去台风眼,我不会死,你信吗?”白青木将话说得详细了些。
顾元琢觉得自己听了一个笑话,很显然他并不相信。可看着白青木认真的神色,他没法说出否认的话来。
“我要怎么相信呢白青木?”
白青木呼出一口长气,微微低头闭了闭眼,露出一节脆弱的脖颈。
他说:“你相信我,我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
顾元琢正说着,忽然察觉腰间别的匕首被白青木一把抢了过去,他迅速反应过来想要抢回来。
“白青木!”
呲——
说时迟那时快,顾元琢能还没来得及阻止,白青木便掀起毛衣长袖,将匕首在手臂上迅速划出一条细长的伤口。
紧接着,顾元琢眼睁睁看着白青木细嫩似白玉的小臂上,不断汩汩地流出血来。
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惊万分:“蓝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