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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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句话说的莫名其妙，但他一直看向她的脖颈，是真发现了什么。
她回了宫，站在铜镜前。
镜中人虽与她曾经长相相同，气质却大相径庭，他英姿飒爽，面如冠玉，又岂能看出女郎的作态。
她的喉结，是每日用石黛画出形状，就连安歇时也不曾擦去。
难道是那次沐浴被他撞见……
奚芫华恍惚回忆起那时她衣衫不整地出现时，淳于重光是惊讶的，他说：“楚昭，你竟然是……”
所以他未说尽的话，其实是在说她竟然是女子吗，那他为何不揭穿?
奚芫华不敢细想他这几日的目的，又突然揭穿她的原因。
“淳于重光……我该如何在宫中生存……”她颓然地坐倒在地。万分不敢想象若是他暴露于人前，她怎么活的下来，邵弟又如何自处。
她看向窗外——
早先被败坏的沧池中竟又长满了莲花，滔滔汩汩，清波流水。
宫墙柳，锁清秋。富贵权势在宫廷中最不值得一提，每个人都在往上爬，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如此想着，连续几日却未见到过淳于重光，她有些心焦，反倒是皇帝每日来他这饮饮茶，谈谈心。
几次三番接触下来，奚芫华也不如曾经般畏惧皇帝了，只是因她心中有事，也无法做到真正“谈心”。
皇帝被拒了几次，渐渐也不来了。
奚芫华本想着待使节来朝，淳于重光总能现身。可她竟想岔了，使节来了又走也没见他出现，仿佛此人自那次消失了般，直到秋季举行狩猎时，他出现在了围场。
而她已从初始的担惊受怕到草木皆兵，再到此时他拉着她对着她讲述这些日子的经历时，她的内心毫无波澜。
“楚昭，上次我和公主去涉猎你可知我们去了何处?”淳于重光似乎早已忘记他说过的话，忘记他害奚芫华担惊受怕，他兴奋难掩，低语道：“柳中！”
柳中?这可是边陲之境，他们怎么跑去那了。
奚芫华皱着眉头：“你们不是去弘农?怎么私自跑去了柳中，可知当今局势并不稳当，若是伤了公主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楚昭，别那么死心眼子啊”淳于重光满不在乎的说：“那里有什么危险的，对你们来说最危险的不过就是匈奴人。我匈奴王子在此他们岂敢造次。”
是了，倒是差点忘记他是匈奴人了。奚芫华心中一凛，想起他总是用这副年少无知的面容欺瞒他人，不再相信他的话。只是面上依旧装作无所觉的模样，嗤笑了出声。
“便是因为你是匈奴人才更应当防卫。”
她看向宴宁公主：“公主，您说臣说的可对?”
宴宁公主正与皇帝攀谈，皇帝对着她说教一番烦不胜烦，正好奚芫华将她救了出来，于是煞有其事地点头：“对，楚昭说的岂有错处，皇兄你先快去准备祭典吧，不要耽误了好时候。”
“罢了，朕管不了你。”皇帝无奈地叹息一声，进了营帐中。
“宴宁，你究竟是哪边的?”皇帝走后，淳于重光气道。
宴宁?奚芫华抓住这两个词，仔细观察了两人一番，见公主竟无异议，反而出言劝慰，她更是震惊。
这两人已经好到如此地步了?
明明开始确实是说是否和亲视公主喜欢，但真到了这一步，她反而有些担忧。
淳于重光，绝非良人啊。
恍惚间，一幅幅旌旗从她身前划过，身穿软甲腰系佩剑的羽林郎将骑马疾驰。
等待已久的贵族仕人齐齐停下了喧嚣，看向了正中的天坛。
她也放下手中的活计，与众人跪于地。
今日九月初七，宜祭祀、祈福之礼。
皇帝身着衮冕 ，拾阶而上。天坛由玉石搭建，五谷铺就而成，随着他的步履，鼓乐渐停。
“天地并况，惟予有慕，献谷周张，承神至尊，天地之神，敬尔灵祇，芸芸众庶，敬尔先祖①……”
“愿祖安宁，愿彼和顺，国泰民安。”
“秋猎即始。”
整个祭祀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奚芫华还从未跪过如此久。待得祭祀结束，她险些站不起来。还是副卫将她奚芫华揉了揉膝盖，。她转身安排副卫准备马匹箭器之时，见到了意料之中的人，她主动上前问好。
“父亲，身体可安好?”她淡笑道。
肃候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的儿子，不，应该是女儿。
如今她倒是长大了不少，失了当初进宫时的彷徨，更加淡然，也更加像昭儿。刚看到他的第一眼他甚至恍惚了，以为昭儿回来了。
“昭儿，见到魏太尉还不快行礼。”肃候暗示道。
奚芫华早已发现肃候身边的大人，他身形臃肿眉目慈祥，到不像“传闻”中严酷的魏太尉。
“太尉大人安好，昭失礼了。”
“楚中郎将快快请起，老夫怎能受得了您一礼。”魏太尉故作惊恐失措地将她扶起。
奚芫华感觉有些莫然，“太尉大人这是何意?”
转念一想，她明白了，做出吃惊状：“莫不是太尉大人为我阻拦杨绩搜查嫌犯不满?此事绝非昭之所愿，奈何他出言不逊，还被陛下发现。太尉大人若是因此怨怼昭，昭过于冤屈罢。”
明明句句鸣冤，却未见有反悔之意。
“岂敢对楚中郎将怨怼。”魏太尉冷哼一声。他是先皇亲授的辅政大臣，哪里受过这等气，而且后来还大费周章将那女子找了出来“问询”一番，就是这楚昭做的好事。
他将她藏身在塌下，杨绩猜疑未有错，反被陛下惩处。陛下和楚昭从小长大，自是更护卫他一些。但倘若他在……必将这楚昭打入昭狱受受苦楚才好。
“太尉大人，您...."奚芫华见他火气未消，还待细扯一段，肃候瞪了她一眼——
“魏太尉，我家小子无状，您可切莫气至伤身。”肃候俯身向魏太尉低头道歉，谄媚道：“听闻近日太尉府中新得一子，当真是老当益壮啊，恰好鄙府新进了一批乐师，皆出自江南之所，技艺高超，柔情似水，待得吩咐下去便送于太尉府，也算是祝贺贵子生辰。”
“那便多谢肃侯之意了。”魏太尉抚着白须，显然这话说到他心坎里了。
奚芫华站在旁边，看向二人，沉默不语。
她进宫前，曾远远见过那群乐师，穿着袒露、神态轻浮不说，每日所奏之乐皆是淫词邪曲，这哪是送乐师祝寿，分明是送暖床的小妾。
这两人一大把年纪了还如此不知廉耻，简直龌龊不堪。
“父亲何不直接再送几盒鹿茸，强筋壮骨还能补精益肾，想来太尉大人乐此不疲吧。”她有些不齿，暗暗回怼了一句。
“哎哟，楚中郎将不愧是陛下加以信赖的人物，便是为人处世也做得如此妥当，还知道照顾老夫的身子。可真是多谢了。”
魏太尉摆摆手，仿佛丝毫未受影响。
他顿足，像是想起了什么，继而苦恼道：“近些年老夫养久了的烈犬，得了老夫的势倒是敢站在老夫头上了，生生被它啃了一块肉，老夫本念及它幼时乖巧不肯杀了，如今是非杀不可了，唉..说起来这亦是肃候送予老夫的，到时可要来府中见它最后一面啊。”
言罢，他不再挽留，转身离去了。
什么烈犬，分明在指桑骂槐骂她，说楚昭曾经仗着太尉的权势做了皇帝的伴读，如今倒是仗着皇帝的势来反驳他了。
“你怎能惹怒他，你胆子太大了！”肃候气愤不已，
抬手掌掴了过去。
奚芫华或许心中对着肃候有莫名的警惕之心，肃候掌心还没碰上她的脸颊，她迅速地按住了他。
只是指甲划过，已在脸颊留下一道红痕。
“我是奚芫华，不是楚昭。”
我们不过利益关系，他有什么脸面敢教训她。
肃候默不作声，奚芫华心中也憋着一股气。
她突然轻笑出声。
“看来今日宜祭祀，忌见昭啊，如此，昭便退却了。”她行礼道，头也不回地骑上护卫牵来的快马离开。
直至奚芫华消失在视线中，肃候方才怒气渐歇。她与昭儿虽说是双生子，样貌一模一样，却有很明显的一点不同，在他将她掳回家时出现了，在她入宫时出现了，在方才它又出现了。
那便是她对艰难苦事时的坚忍，昭儿自小顺风顺水，从不会做此神态。
——
奚芫华感觉心里藏着一团火，正一处处地四处燃烧。
她感觉她快疯了。
他凭什么打她?凭他掌握着邵弟的性命。
她凭什么进宫?凭她是被抛弃的侯府娘子。
她凭什么被担惊受怕包围?凭她以欺君之罪进了宫。
所有的一切皆有所因，却不是她能选择的。
她迎着风御马奔腾了数十里，疾风抚平了她心中的火焰，她渐渐平息下来，觉得应当回去了。可随之而来的雨珠让她彻底迷失了路途。
下大雨了。
今日未料的有雨，她离开的匆忙自然也没有携带雨具。
她看见株荷叶，脉络清晰，宽大翠绿，是个遮雨的好手，于是伸手去采，却因为脚下泥土泥泞，一下子扎进了池水中。
湿透了，她浮出水面。
一支冷箭射过她方才所站立的方向。
她按住惊色，眼疾手快再次沉入水中，随之又是扑哧几声箭矢射入水中，从她头顶御水而过。
她屏住呼吸——有人要刺杀她。
”奚芫华潜入池底，渐渐向对岸游去。幸好池塘足够辽阔，莲蓬荷叶能遮盖住她的身形，也不至于叫刺客这么快赶上来。
此时正值九月初，池水寒冷刺骨，为了减轻游时的负担，已经扔掉了配饰及衣袍，独留一件有些厚的直裾。冻的她直哆嗦。
“绝对不要做冻死鬼啊。”她心想到，凭着意志向对岸游去。
对岸亦是一片深山，灌木纵横，怎么也看不到底。
眼见对岸就在眼前，突然脚腕一紧——
一个黑衣男子骤然从水中浮出，手中的利刃划过她的胸前，刺眼的光芒令她胆颤心惊。
“你们是何人派来的?”奚芫华拼尽全力用手抵住利刃，鲜血随着刀刃留下，转瞬间晕染了一片池水。
男子并未说话，可她撑不住了，女子的力气总归无法和正常男子相比，而且随着她的暴露，岸边的刺客纷纷将箭矢指向了这边。
“没想到死之前还能有这么大的面儿……”她嗤笑一声，松了手，猛地沉入水中。
她从小凫水，水性少有人能相比，一入水便如游鱼般灵活自如。
突然，刺痛从手臂处传来，刺客的刀刃划伤了她。
这是一招险棋，意料之中的刺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她勒紧手臂，尽力从水中躲过刀刃的攻击。
而她也在寻找一个时机，她悄悄潜到刺客身后，猛然突袭。
刺客一时不敌，刀落入池中，而奚芫华趁此机会狠狠将他拽入水中。
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不亏。她心中执着着，任凭被刺客如何殴打她也绝不松手。
渐渐地……刺客放弃挣扎。
她亦快窒息了，奚芫华松了手，恍惚感觉水上似乎有刀光剑影闪过。
她要死了……脑中一一划过的景象，没想到最后停留的竟是陛下，他说：“许久未见，楚昭。”
其实...
如果再来一次，她多希望他说一句：“许久不见，奚芫华。”
——
她失了力气，没有力气往上爬了，身上也全是疼痛，手臂手掌的血花铺染了池水，如红线般随着她缓缓下沉。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刺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