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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交易 ...

  •   裴钰蘅见她一脸愕然,只觉好笑,他轻飘飘道:“想知道他是如何死的吗?”

      苏娴眼睫轻颤,直觉吴庸的死怕是同她脱不了干系。

      她还未及回应,他先开口,琥珀色的双瞳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不愿错过她面上表露的一丝情绪:“以腰带勒颈,窒息而亡,那腰带,可是浣衣局宫女的制式。”

      苏娴浑身一震,墨锭脱手,溅起几点墨星子。

      裴钰蘅皱眉,一瞬不瞬地盯着被弄污了的桌案,默默转动着指间的玉扳指。

      苏娴立时便意识到自己失仪了,她垂着头,用袖子缓缓擦着桌上的墨点,然而却无济于事,墨点子扩成了墨团,更显狼狈。

      “若奴说,非奴所为,陛下可会信?”她仍然垂着头,不疾不徐地同他说着话,听不出半分惊惶。

      静默良久,她没等到他的回答。

      苏娴深吸了口气,心中微定,抬首看向他,却恰好同他冷清的眸光相撞。

      她心中一跳,明知十分失礼,却仍强撑着接下他的目光,愣愣地盯着他,执拗地要他给个答案。

      裴钰蘅七岁便被送入禁庭,从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失宠皇子,到风光无限的瑞王殿下,他尝尽冷暖,自认看透了人心,通透如他,自然也晓得眼前这目光灼灼的女子所求为何。

      “你没资格和朕谈条件。”他冷声道,眸光透着浓浓的嫌恶。

      苏娴猛地低头,不敢再同他对视,她惊讶于他毫不掩饰的厌恶,因为从前,无论他心中揣着何事,都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分毫,活像是个没有表情的木偶,如今成了皇帝,果真是有所不同了。

      “奴婢不敢。”她顿了顿,又道,“吴庸之死的确另有隐情,还请陛下允奴婢解释一二。”

      裴钰蘅瞥她一眼,冷眉横对:“允。”

      苏娴咽了口唾沫,才又抬起头,这次她的目光老老实实地黏在了地上,不敢再造次。

      “吴庸之死,非奴婢所为。”她的声音轻缓而有力,“吴庸乃内庭侍卫,孔武高大,奴婢若要勒死一个身高八尺的汉子,恐非易事。”

      她摊开掌心,捧到裴钰蘅眼下,光洁无瑕,一道伤口也无:“何况,奴婢掌中并无勒痕,此事绝非奴婢亲为。”

      “或有同党,也未可知。”裴钰蘅目光从她掌中挪开,抬眸轻扫她一眼。

      苏娴抿唇,细眉锁紧,把头埋得更低:“若是有同党,奴婢又何故要将腰带留在那处?岂非平白惹人怀疑?”

      “继续。”裴钰蘅淡淡道。

      “奴婢得幸遇见陛下,并未对吴庸一事有所隐瞒,此事倘或真系奴婢所为,必不会如此和盘托出。何况……”她声音拖长,“吴庸乃大理正之子,杀他于奴只会惹祸上身,并无半点好处。”

      话音刚落,她的下巴便被一只大掌扣住,猛地向上抬,她被迫仰头,撞上一双淡漠至极的浅色瞳仁。

      裴钰蘅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首战战兢兢的女婢,笑得意味不明:“你胆子不小,冲撞御驾、欺君犯上的事都敢做,杀一个小小的大理正之子算什么?”

      苏娴不明所以,硬着头皮迎上他审视的眸光,她切实地意识到,他变了,韬光养晦的皇子成了手握实权的君主,焉能不变呢?

      “奴婢粗蠢,不明白陛下的意思,还请陛下明示。”她耷拉下眼皮,有意避开他如刃的目光。
      略带薄茧的大掌下移,顷刻,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已扼住了她的咽喉。

      “吴庸不过一借口尔。”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毫无波澜,“你,亦或是你的同伙,接近朕究竟意欲何为?”

      她的脖颈细弱,皮囊下的脉搏在他的掌中有节奏地跳动着,激起了他灵魂深处的劣性,他几经克制,却仍难掩下眸中嗜血的兴奋。

      大掌一寸寸收紧,苏娴毫不怀疑,他是要掐死她。

      “陛下……是想奴婢死得……毫无意义,还是想揪出……真正的幕后凶手……”她喘息着,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了。

      话音落下,拧住她脖颈的大掌蓦地便收了回去。

      她跌在地上,一手抚住胸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刚缓过劲儿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了,立时麻溜地跪好。

      她不得不承认,这般喜怒无常的裴钰蘅实在危险得骇人。

      “陛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若奴婢能找出真正的凶手,能否还奴婢清白?”

      裴钰蘅眸色微沉,细细打量起她,半晌才道:“若你真能寻出凶手,朕恕你无罪又何妨?但若不能……”

      “奴婢自裁谢罪。”苏娴接过话头,伏地重重磕了个头。

      裴钰蘅无言,垂首望向她,鲜血洇湿了灰暗的宫装,绽开朵朵暗花,她匍匐在地,浑然无事,仿佛受伤之人并非是她。

      这倒令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裴钰蘅神色晦暗不明,一个极不寻常的地点冒出一个极不寻常的女子来,且这女子言谈举止颇有几分故人之姿,他几乎可以断定,此女必怀阴谋而来,他理应杀之后快。但眼下,他瞧着她一副以死明志的模样,又忽然改了主意。

      若她果真是凶手,此言不过缓兵之计尔,她终难逃一死;若她并非真凶,也省去他一番功夫揪出那幕后之人。

      “你想如何?”他接过崔海递上前的帕子,好整以暇地擦着刚刚掐她的那只手。

      “吴庸意外溺毙。”苏娴勉力直起身子,“奴婢告密有功,陛下理应重赏奴婢。”

      裴钰蘅眼眸微眯,良久才道:“便依你所言。”如他所料,这女子心计盘算绝不一般,这招引蛇出洞便非寻常女子敢想敢为。

      苏娴蹙眉,身上的疼再也忍不住,且她一日米水未进,竟遏制不住地发起颤来,几欲倒地。

      “陛下……这几日……宫中守卫也当加紧……才是……”她唇齿轻颤,断断续续地,才说完一整句话,眼前便一片模糊,一头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裴钰蘅瞧她晕了,面上并无更多惊诧之色,她生得本就较其他女子瘦弱些,挨了板子又整日未曾进食,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昏厥自然也在他预料之中。

      他淡淡垂眸,别开目光,随手拈起本折子,毫不在意地吩咐:“拖到太医院,寻个太医瞧瞧。”

      崔海立时躬身,思忖片刻还是问道:“瞧完太医是送回浣衣局还是……”

      “难不成还继续留她在此处?”裴钰蘅斜他一眼,眸光又黏在了折子上,似对苏娴的生死半点不在意。

      “瞧奴才这脑子,是奴才失言了。”崔海讪笑着,一面轻手轻脚出了屋子,唤了两个手脚麻利地小太监进来,将昏睡过去的苏娴架了出去。

      崔海这厢吩咐完那两个太监,刚准备进屋候着,却见碧萝正站在门前探头探脑,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踟蹰模样。

      他拧了拧稀疏的眉,拂尘一扫,压着声道:“呦,碧萝姑娘这是作什么,陛下可未唤姑娘前来伺候呐。”

      碧萝柳眉拧得死紧,心中惦记着云姝的生死,自然也未留意到他话里浓浓的嘲讽意味,也跟着压了声儿,道:“崔公公,你可否通传一声,让奴婢进去同陛下求个情。”

      崔海见她贼心未死,单眉微挑,只道:“姑娘这不是……为难奴才吗?”

      碧萝犹疑,心急地摩挲着袖笼中的白玉镯子,这镯子还是她家王妃在世时送予她作生辰礼的,如今若能救人一命倒也算为王妃积福了,她咬了咬牙,从袖中拿出镯子塞进崔海手里。

      “崔公公通传一声就好,成与不成,奴婢自个儿担着。”

      崔海望着手中触手生温的玉镯,但觉莫名,随口问道:“那云姑娘同碧萝姑娘是有何交集?”竟值当她拿这般好的宝贝来贿赂他。

      碧萝摇了摇头,不明所以:“我此前并未见过她。”

      崔海愣住了,他复抬眼,打量起眼前这个丫头,从前他只当她仗着陛下发妻的贴身婢女这重身份耀武扬威,而今看来,却实打实是个蠢钝的。

      他在心底暗自嘲讽一声,自他被送入宫中,何种腌臜手段没见过,像他们这样仰人鼻息的阉人,不用尽手段往上爬,便只有待在角落发烂发臭的份,汲汲营营为救一人的没有,千方百计要杀一人的比比皆是。

      崔海又将镯子塞回碧萝手中,声音微凉:“云姑娘无事,已被送到太医院治伤了,碧萝姑娘若不放心,日后可去浣衣局瞧瞧。”

      话音落下,他未等她回答,又推门进了屋。

      碧萝听到云姝无事的消息,终是放了心,她刚想同他道谢,却见他似不欲同她多言,径直便进了屋。

      她撇撇嘴,又将镯子好生用帕子包好塞进袖中,她一向来讨厌崔海狗仗人势的样子,但今日,权且看在他没昧下她镯子,还告诉了她实情的份上,勉强……不那么讨厌他好了。

      碧萝心情颇佳地离开了。

      夜已深,养心殿的灯烛熬了半宿才熄,掩在暗色中的深宫,开始酝酿新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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