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紫竹木匣

32、休书

　　傍晚用完饭，赵萧云李紫木带着小夕回了宫，尚书府安静下来，王成杰怅然若失，在正庭枯坐，李紫樱过来说道：“夫君累了一天了吧，浴池我已经放好水了，夫君要不要去沐浴？”

　　王成杰嗯了一声，李紫樱连忙过来扶，王成杰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拒绝，李紫樱解释道：“三妹说了，夫君五年未站，现在腿脚还需要时间恢复，不可久站久坐，让我平时扶着点。”

　　说罢又过去扶，王成杰没再拒绝，任他扶着去了浴池，浴池里是熟悉气味的药汤，不用想，又是李紫木交待给李紫樱的，包括浴后喝药，腿脚按摩，李紫樱都恭恭敬敬，亲力亲为。

　　尚书府没有李紫木，但事事件件，都仍有她的影子，他坐在尚书府，但仿佛仍在深山小家中，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没有改变，只不过照顾他的人，从李紫木变为李紫樱，只不过，那个常去二虎家蹭饭的小夕，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王成杰坐在躺椅上，李紫樱用不熟的手法给他按摩脚，王成杰问她：“我杀了你的父亲，你怨不怨我？”

　　李紫樱按摩的手顿住，抬头讪讪对他说：“爹爹从来不喜欢我不待见我，他又犯下了那种滔天罪行，他的死，我没什么感觉。我知道夫君纳我为妾是要救我一命，我感激不已，怎会有怨？”

　　王成杰又问：“你明明可以改嫁的，为什么要守着这尚书府？你是傻吗？”

　　李紫樱微微一笑说：“嫁进来了就是这尚书府的儿媳妇，公婆尚在，府院未倒，哪能见异思迁随便改嫁？更何况，你恳求过我，把公婆与陈氏交待给我，就是信任我，我既然答应下来，便会一诺千金信守承诺，说到做到，好在努力经营，没有辜负你的信任。”

　　王成杰感动，对她说：“谢谢！”

　　李紫樱脸涨红，开心笑开，继续按摩。

　　晚上李紫樱领王成杰回他的房间，房间仍然是内外两间，中间有个隔门，已被清理打扫干净并且两间房都换了新的被褥。

　　李紫樱不好意思地说：“本来以为三妹会回来住的，今日才知道，三妹跟了太子，两个房间我都清理好了，夫君想住哪间都行。”

　　王成杰又说了句：“谢谢！”

　　李紫樱又涨红脸，放下夜宵后退下了。

　　王成杰木木地站了一会后，打开中间隔门，走进里间。

　　里间仍与离去那时一样，她的梳妆台，她的书柜，她的茶几，还有她的大床。

　　王成杰躺去她的大床，回想往昔，那时住在这里的李紫木，倔犟地想要喜欢他，耍各种手段吸引他，想要攻下他，胡闹了多少次，他都拒绝了。

　　那时他中着毒，对任何女人，包括李紫木，都没有任何感觉。现在想来，真是悔不当初，但凡那时能接受她一星一点，现在，睡在这大床上的，就是他与她了。

　　好想阿木，好想小夕！真的，好想好想。

　　王成杰眼泪漫上来，盖过被子，把自己藏起来。

　　晚上赵萧云带着李紫木与王小夕回到太子府，住进正房，李紫木疑惑问：“我长姐李紫榕呢？她怎么不在这？”

　　赵萧云脸色淡淡地说：“丞相死后，她怨我害死了她爹娘，又知道了我心中的人是你，对我怨恨更深，没多久就去找父皇想与我和离，我自知对不起她便依了她写了和离书，她又被二皇兄求娶，改嫁给他做王妃了。”

　　李紫木唏嘘不已，又问：“她现在嫁给二皇子过得好吗？”

　　赵萧云点头：“生了个儿子，已有两岁了。”

　　李紫木呼了口气放下心来，又突然揪起说来问：“二皇子是不是那个害你坠崖的人？”

　　赵萧云敲了下她的脑袋说着：“男人的事，你们女人不要掺合进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就可以了。”

　　小夕看见，护住自己母亲，对赵萧云吼道：“不许打我阿娘！”

　　李紫木连忙解释：“赵爹爹没有打你阿娘，是开玩笑的，我也经常给你暴栗吃呀，也是疼你爱你的表现。”

　　小夕抱着李紫木，看了看外面黑黑的夜说道：“阿娘，我想爹爹了，我不想住这，这里不好玩。”

　　赵萧云笑嘻嘻地说：“爹爹在这，爹爹抱你好不好？”

　　小夕嘤嘤嘤哭起来，叫嚷着：“我答应过我永远不会离开爹爹的，我不要赵爹爹，我只要我自己的爹爹，爹爹该想我了，我要去找爹爹……”

　　赵萧云慌忙说道：“小夕，我是你的亲爹爹呀，我也能疼你爱你的……”

　　小夕仍哭闹不止，吵着要找王成杰，李紫木又哄又抱，赵萧云也跟着一路哄，急得满头大汗。费了很长时间，终于把哭得累困的小夕放在了床上睡觉。

　　赵萧云松了口气，拉过李紫木的手说：“终于睡下了，我们去软榻上休息吧。”说罢，凑过去亲了她一口。

　　小夕立马睁开眼，坐起来推开赵萧云斥道：“我爹爹都没有亲过我阿娘，你凭什么亲？”

　　赵萧云笑着说：“这不一样，我是你亲爹爹，我可以亲你阿娘，除了我，谁都不能亲。”

　　小夕又哭闹起来，伤心地说道：“阿娘不喜欢爹爹了吗？阿娘要离开爹爹吗？爹爹一个人好可怜，我要去陪爹爹……”

　　李紫木赵萧云没办法，又继续抱起来哄，哄到半夜，哭得筋疲力尽的小夕终于支撑不住，真的睡着了。

　　赵萧云摸着小夕的六只脚趾头，叹了口气说道：“小夕是随了你吧，这么能闹腾，比你还能闹，这该怎么办？她明天再闹怎么办？”

　　李紫木默默想了会，说道：“赵萧云，我想与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赵萧云疑惑。

　　李紫木定了定心说道：“小夕是王成杰一手带大的，与他更亲近，比我这个经常要出门采药看诊的阿娘还亲，王成杰站不起来，就专心在家带娃，我常常在外，管得不多，要让小夕离开王成杰，是很难办到的。”

　　赵萧云定定看着她，问：“你想让小夕回到王成杰身边去？”

　　李紫木点点头，接着说：“王成杰可能没办法有自己的亲生孩子，王小夕就是他的命，王小夕正好也姓王，要不把她过继给王家，给王家留了后吧，他救过我们多次，也算还他一个恩情。”

　　赵萧云嘟起嘴：“那我呢？你把她送走了，我就没有女儿了，我也喜欢小夕，谁还我个女儿？”

　　李紫木扑哧一笑，捧过他脸吻了一下，说道：“我呀，我再给你生一个，生个满眼都是你的闺女，好不好？更何况你经常要与王成杰见面议事，我们可以经常看到小夕的。”

　　赵萧云仍然气鼓鼓：“就一个？这么小气？”

　　李紫木吟吟笑：“那你要我给你生几个？”

　　“三年生两，五年生三，十年生七！”赵萧云斩钉截铁。

　　李紫木听得耳熟，白眼一翻，去捏他脸，与他胡闹。

　　赵萧云打横把她抱起，说：“阿木再给我生个小夕吧，走喽！”

　　两人滚去软榻缠绵，甜甜蜜蜜。

　　次日一早，王成杰枯坐在院中看书，实际上什么也没能看进去，仍在想着李紫木与王小夕。李紫樱在旁边陪着端茶倒水，恭恭敬敬，暗暗开心。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院外传来：“爹爹！”

　　王成杰抬头一看，小小的王小夕像个花蝴蝶似的冲过来扑进他怀里，王成杰空洞的心又填满了。

　　王成杰欣喜地抱紧小夕，问她：“小夕怎么回来了？”

　　小夕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说道：“我说过我永远不离开爹爹。”

　　王成杰感动又开心，又忐忑不安地去瞧小夕身后的亲生父母。

　　李紫木对他说：“王成杰，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去了安静的书房，李紫木开口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王成杰疑惑。

　　李紫木接着说：“小夕很爱你离不开你，我想让你帮忙……”

　　“可以，我可以继续帮你带小夕。”王成杰喜出望外。

　　李紫木微微一笑说：“小夕自由惯了，不喜欢宫中闭塞的生活，她在宫中呆不住，小夕仍姓王，过继给你，给你当个女儿给你做个伴，入王家族普吧。”

　　王成杰大喜，又不安问道：“赵萧云愿意吗？他同意了吗？”

　　李紫木点点头：“他愿意的，谁对小夕好，他就信任谁。我们还是会经常过来看小夕，或你经常带小夕去太子府看我们，都行，我们三个，都是小夕的父母，不分彼此。”

　　王成杰开心又感动，说道：“谢谢！”

　　李紫木又默了一会，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王成杰还沉浸在喜悦中，连连说道：“什么忙我都帮。”

　　李紫木开口：“麻烦给我写份休书。”

　　王成杰喜悦的心沉了下去，愣愣地看着她，内心一片哇凉。

　　许久后，王成杰苦涩一笑，说了句：“好！”

　　王成杰开始研磨写休书，写得极慢，极慢，仿佛每个字都要斟酌半天，李紫木耐心站在旁边等，一句话也不敢催。

　　又许久后，王成杰停了笔，盖上印章，看着眼前的休书，默默无言。

　　李紫木过来取，王成杰压住休书不让，李紫木便不敢动，等了良久，王成杰才低沉地说：“可以了。”

　　李紫木取来收好，对他说道：“小夕，就拜托你与二姐照顾了。”

　　王成杰落寞地坐在书桌前，不抬头也不抬眼，又是良久，回了一句：“好。”

　　李紫木不敢再留，赶紧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