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紫竹木匣

27、她想离开了

　　李紫木继续采药卖药背医书，甚至可以给村民看简单的病症，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家里重新整修了房子，换了家具，唯独，两房间的珠帘没有变，王成杰有提议过，李紫木倔强不让。说要能时时看到他，怕他晚上摔跤了好去扶他。王成杰叹了口气，随她去了。

　　王小夕会走会跑会推动爹爹的轮椅，带他出门看湖，看山，看娘亲。

　　李紫木看诊归来，总能在家门山坡上看到王成杰与王小夕，父女俩一起等她回来，李紫木推着王成杰，王成杰牵着王小夕，一家三口边走边唱山谣，是村中人眼中的恩爱一家。

　　李紫木内心安定，默默对自己说，我藏在深山里，嫁个普通人，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爆竹声中一岁除，又是一年除夕夜，王小夕两岁了，她缠着爹爹讲故事，王成杰总有讲不完的故事，讲着讲着，王小夕赖在王成杰怀中，睡着了。

　　李紫木收拾妥当，来抱王小夕，见王成杰宠溺着抱着小夕，内心欣慰，默了默，再问王成杰：“王成杰，你现在喜欢上我了吗？”

　　王成杰怔住，默默看着她，许久，摇摇头。

　　李紫木流下委屈的泪水，不再说话，抱走了小夕。

　　王成杰隔着珠帘看着她，默默无言。

　　李紫木继承了王老爹的衣钵，当了名赤脚大夫，看病，开药，挣钱，尽心尽力。

　　王成杰教王小夕识字，念书，认理，王小夕学得很快，会编故事，也会鬼画符。

　　王成杰现在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能看到珠帘那边，李紫木与王小夕的身影，他觉得安心又安稳，母女们聊着天，打着闹，开心笑，他也觉得很开心。

　　除夕又到，王小夕三岁。

　　李紫木打着拍子哄王小夕睡觉，收拾妥当，见王成杰还在烛下看书，左右犹豫了下，还是过去问了一句：“王成杰，你现在喜欢上我了吗？”

　　王成杰抬头看她，默默看着不敢吱声，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李紫木心中一凉，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回到自己床上睡下了，心中想着，下回就不问了，要是想喜欢早喜欢了，何必一次次去为难他恶心他，他还是嫌我脏，永远不会改变。

　　王成杰久久盯着珠帘那头李紫木熟睡的背影，心中颤动，近段日子，腿上的麻痹开始减轻了，而男性的那方面性能，仿佛已有了松动，开始渐渐复苏，每次看到李紫木走近，内心有了一份异样的感觉，有点美好。

　　王小夕长得越来越快，学得越来越多，能读书给爹爹听，能帮爹爹很多事，会闹着要与爹爹娘亲一起睡，王成杰沉默，李紫木一口拒绝。

　　王小夕奶声奶气说道：“为什么二虎可以与爹爹阿娘一起睡大床，我从来没有过，是不是阿娘不喜欢爹爹，嫌弃爹爹不能走路，不肯与他一起睡？”

　　李紫木尴尬，看了眼王成杰，说道：“小夕不要胡说，我怎么没有喜欢爹爹？我怎会嫌弃爹爹？是爹爹腿不方便，需要静养，我们不能去吵他，小夕不要闹，我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王小夕不服气地说：“你怎么证明你喜欢爹爹？”

　　李紫木失笑：“这有好证明的，说喜欢就是喜欢。”

　　“那阿娘亲一下爹爹给我看看？”王小夕眼睛直溜溜，贼笑着看着她。

　　李紫木给她一暴栗，说道：“谁教坏你的？流里流气的不学好，我天天给爹爹做好吃的做新衣裳买新书，我若不喜欢爹爹，我干嘛要对他好？”

　　“亲一口就亲一口！”王小夕胡闹，王成杰深深看着李紫木，不吱声。

　　李紫木泄了气，怯怯地看着王成杰，不敢靠前，好大一会儿后，王成杰开口说：“亲一下脸算了，胡弄一下，不然小夕得闹好几天。”

　　王成杰主动把脸凑近，李紫木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扣手指，稳了稳，将唇凑过去，在王成杰脸上浅浅印了一下，赶紧抱着小夕撤了。

　　王成杰闭上眼，感受到了欢愉与美好，内心无比期待下一个除夕夜。除夕夜，她会过来问他：“你现在喜欢上了我吗？”

　　他想回答这个问题了。

　　除夕夜终于如约而至，小夕四岁了，李紫木忙着做饭，忙着上香，忙着炸爆竹，忙着准备新衣，忙着哄小夕睡觉，忙着自己也睡下了。

　　王成杰坐在床上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小夕睡觉后内心无限紧张，腿脚差点按不住，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他能站起来了。

　　王成杰捂着心口静静等，等到对面烛火已熄，等到外面深夜已静，等到半夜三更，四更，五更。

　　从紧张等到焦急，从焦急等到失落，从失落等到落寞。

　　李紫木没来，也什么都没问。

　　王成杰站起来，拖着刚能勉强站起来的双腿，缓慢又艰难地走到李紫木床边，宠溺地看着她熟睡的脸颊，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轻声说：“阿木，我喜欢上你了。”

　　次日正月初一，李紫木给兴高采烈的王小夕穿新衣，当穿到袜子时，王小夕摸着自己六个脚趾头的小脚，埋怨地说：“阿娘，二虎他们老是嘲笑我，叫我六趾大仙，我们能把它割了吗？爷爷说能割的，疼几天就好。”

　　李紫木摸着她的六趾小脚，沉入了回忆中，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想起过他，他现在还好吗？

　　他知道我还活着吗？他还在等我吗？他是不是对我很绝望？他是不是永失所爱悲痛欲绝？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总是，反复，反反复复，辜负他！

　　李紫木内心一阵绞痛，赵萧云的笑脸在她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他总是包容，总是谅解，总是疼爱，总是对她说：“阿木，我好喜欢你。”

　　两人甜蜜过，误会过，吵架过，悲伤过，她总在胡闹，而他，总是不放弃。

　　李紫木眼泪漫上来，给王小夕穿袜子，边穿边说：“不用割，就算是六只脚趾头，也是村里最好看的脚。”

　　王小夕穿戴好奔出去去找爹爹，李紫木犹豫了下打开衣箱，那个衣箱最最深的角落里，有个木偶娃娃，她进山安定下来后从未再碰。是他送的，她一直带着，没丢。

　　现在这个木偶娃娃已掉了颜色，看不清脸，但李紫木仔细摸着，仍觉得它是笑嘻嘻的，它对着李紫木笑，对她说：“阿木，我爱你。”

　　赵萧云，我想你了。

　　李紫木例行给王成杰按摩双脚，边按边问：“快五年了，你这脚有点感觉了吗？有没有疼，痒，重，什么的？”

　　王成杰深深看着她，微微一笑说：“有一点了。”准备试着站起来。

　　李紫木裂开嘴笑着说：“那太好了，那你快能站了，等你能站能走了，你就先回京城去找赵萧云吧，王老爹已瘫床一两年了，日子就是这几个月了，我带着小夕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再回去找你们。”

　　赵萧云！

　　李紫木突然提起了太子赵萧云！

　　王成杰诧异，又觉不安，还带了点酸楚，本来想站起给她一个惊喜的意念，马上泄下气来，坐在轮椅上稳稳不想再动。

　　王成杰心绪繁杂，弱弱地看着李紫木，问她：“你怎么突然提到赵萧云，你是想他了吗？”问完马上后悔了，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要让她想到他们的过往。

　　李紫木按摩的手顿了顿，强装镇静地说：“不是你老挂念着他么？我们进山快五年了，也不知道他那太子之位坐稳了没，他不想去帮他？”

　　王成杰心一沉，这山中日子过得太久太舒适，他眼中全是李紫木与王小夕的身影，他已经好久没想起赵萧云了。

　　他以为会这么长长久久过下去，却忘了，自己站起来的那一日，就是回京的日子，就是写休书的日子，就是与李紫木离别的日子，就是与王小夕分离的日子。

　　不，我不要站起来，我不能失去王小夕，我更不想失去，李紫木。

　　王成杰内心慌张，怯弱弱地看着李紫木，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好想去牵她手，好想抱她，好想吻她，好想求她，求你了，求你不要再想起赵萧云。

　　只要李紫木离开他视线，他就慌张，他紧紧跟随王小夕，不停问她：“小夕爱爹爹吗？”

　　小夕捧着他脸说道：“小夕最爱爹爹了，我是爹爹生的养的带大的，我爱爹爹。”

　　王成杰又紧追着问：“小夕永远不会离开爹爹，对不对？”

　　小夕抱紧他说：“小夕永远不会离开爹爹，要与爹爹阿娘永远生活在一起。”

　　王成杰也把她紧紧抱到怀里，说道：“我也想与小夕还有你阿娘永远不分开，永远生活在一起。”

　　但李紫木不知道，她开始有意无意提到赵萧云，每提一次，都让王成杰的心揪起来，酸楚异常，王成杰把自己稳稳地按在轮椅上，盯着李紫木，总想办法与她靠近，近一点再近一点，靠得够近了，准备去牵她手，李紫木却不着痕迹的远离，去忙，去出诊，去深山。

　　他总是抓不住她，她似乎与之前一样，照顾他陪伴他对他好，从未离开，但她似乎与之前不一样，开始聊着深山外面的世界。

　　她想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