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偕老》燕来兮

1、折花插瓶

　　熹平三年三月十五日，晨光熹微，听雨轩院子里的绯爪芙蓉和焦萼白宝珠迎着春季带着些微寒气的微风在枝头绽放，娇艳的花瓣上朝露凝聚欲滴未滴。
　　室内，精致大气刻有凤凰、牡丹纹样的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边矗立着两位样貌清秀的丫鬟，其中一位正轻缓的撩开悬挂在眼前的葱绿双绣芍药纹纱帐，收在浅廊处，随后微微俯身，轻声唤着仍陷在玉兰素纹真丝织锦缎衾被里香甜睡着的少女：“翁主，翁主，该醒醒了，虽然夫人说今儿早上不用省视问安，但也到了用朝食的时间了”。
　　“唔，夏竹，什么时辰了？”躺在床上的玉瑶睡眼惺忪，慢慢睁开眼问道。
　　“已经辰时末了，您该起身用朝食了，不用朝食省得到时候难受的还是您，且再继续睡下去，睡多了还得头疼，”
　　“好了好了，你家翁主我马上就起了，谁能经得起夏竹碎碎念呀，就起就起了。”
　　玉瑶随后起身，在夏竹等人的服侍下洗漱整妆完毕，移至厢房来到黄梨花木八仙桌旁坐下，桌面上已经摆放好几单精致餐食，一小份薄皮春茧包子，用老母鸡吊好的金黄色鸡汤鸡丝面，再配上乳糕和鹅鸭排蒸自己一份清爽素菜莼菜笋，香味诱人又精致可口。玉瑶用好了朝食：“今儿厨房做的莼菜笋很不错，清爽可口，鸡丝面用的鸡汤也很是鲜美醇厚，稍后看看厨房还有没有，你们也用一些，尝一尝”。
　　“是。”夏竹和冬雪回道。
　　夏竹更是还俏声回复：“稍后厨房应该还有没用完的，我叫上小桃一起去取来，我们几人也吃上一吃。”
　　膳食用毕，冬雪端来一杯漱茶服侍玉瑶漱口，又有两个小丫头来收拾好杯盘桌面。回到房内坐在塌上稍作休息，还不到几盏茶的功夫就有些闲不住了，也不想看书学词做绣，望着轩窗外院外开得正妍丽的绯爪芙蓉和白宝珠，可怜可爱，不禁止不住的想到院子里赏玩。
　　“夏竹、冬雪你们快看，院子里的花儿开得多好，咱们到院子里走一走吧，”玉瑶望着圆子里的景致对侍立在一旁的夏竹冬雪道。
　　夏竹微微蹙眉：“翁主，您昨儿吹风有些受了风寒，今儿不适合再去外面受风了”。
　　“去嘛去嘛，我都已经好了，可以再多穿一点，日头也出来了，受不了凉的，母亲她知道了也不会责怪的。”玉瑶娇生娇气的央求道，再配上她那雪肤玉貌，一双妙目亮晶晶、水盈盈的望着人，眨呀眨的，渴求的仰着你，真是在冷硬心肠的人都禁不住，那怕是朝夕相处的夏竹冬雪等人，也抵不住撒娇的玉瑶，顿了顿，还是担忧她的身体，最后还是退了一步：“那就再披上那件刚制成的银蓝缎面素斗篷，你答应了披上咱们就到园子里去赏花游玩。”
　　更换好衣裳，找来披风为玉瑶系好。“奴婢刚出去园子里走了走，今儿日头正暖，也没什么风，”另一个大丫头春兰从门外跨步进来到夏竹边上站立回道。
　　“那就不带帏帽了，就自家园子里，也没甚外人，且这会日头不烈，也没甚风，夏竹，我的好姐姐，咱们去园子吧，再迟下就要晒着了。”玉瑶看向夏竹，眼眸中带着一丝促狭。
　　夏竹等人带着丝无奈，簇拥着需要来到了园子里游玩，玉瑶走走停停，丫鬟们始终紧跟气候，几人边赏花边聊着闲话，好不热闹。
　　“夏竹，你们可有带了剪花的剪子过来？这花开得鲜妍，焦萼白宝珠母亲也是极为喜爱，我想摘上几枝插到那均窑梅瓶里送到母亲房里给母亲摆放赏玩，相比母亲也是欢喜的。”
　　“翁主孝心”。夏竹回复后便对身后的小桃吩咐，让她去厢房一侧放绣品等物的几上拿那一把大的剪子过来剪花，那把银手剪子就是用来插花时修剪用的，就不用跑库房去拿修园子用的剪子了，翁主想剪花枝来插瓶，就用放在几上的这把就可以了。
　　没过多时小桃便取来了剪子，夏竹递给玉瑶时还带着忧心，生怕她一不小心就伤着了自己的小手，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指若削葱根，平时除了拿绣针，什么时候碰过锋利物什，也不知今天，不知怎么的就倔性上来了，想到的就非得碰到做成了，前天昨天还发起了热，想来还是那封册封翁主太子妃圣旨的原因，并且再过三个月就要由世子送嫁到大周国都，与大周太子成婚。翁主虽聪颖□□，然也不过是刚刚及笄的少女，楚王府里王爷与王妃情感和睦，恩爱非常，二人对这唯一的掌上明珠更是千娇百宠，要星星不给月亮。世子也是爱护手足，对唯一的幼妹更是疼爱有加。下有一幼弟，童稚可爱，翁主对这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疼爱非常。楚王府里后宅简单，翁主更无机会体会到后宅倾轧的残酷，虽聪颖但性格上还保持着纯稚天真。为此，圣旨送达宣旨后，王妃暗地里哭了好几场，小郡王也是抱着翁主不放，不愿翁主远嫁国都。王爷也极为舍不得把这唯一的娇娇女送进那吃人的皇宫里。然而君命不可违，大周天子威行四海，内外咸服，谁敢抗命不从。既然圣旨册封旨意以下，只能忍痛割舍。为着翁主日后在国都着想，更是在陪嫁的安排上方方面面都极力做到尽善尽美，只为翁主日后的日子能幸福安康。
　　自册封圣旨到达，府里的气氛便不同以往，几位主子不复以往的平和，反而多了几分紧张。王妃为着安排嫁妆陪嫁，人都消瘦了几分。翁主礼仪已是极好，一静一动都可称为南越贵女典范。但听说京都更为严苛细致，为此王妃特意给翁主请了大周宫廷放出来的有名的教养嬷嬷，再从新学习大周宫廷礼仪，并且讲解介绍国都那边新近流行的风潮。还有两位先生轮流为翁主介绍讲解大周那边的各个世家名门，朝堂新贵等。至于大周宫廷，因为当今天子不重女色，所以后宫也简单，目前天子身边就只有当初还在潜邸时太后赐予伺候的三位宫人，其中两位还是贵人分位，嫔位上的有仅只有一位，就是当今的周嫔娘娘，周嫔娘娘也就是太子生母，册封储君时由太后娘娘晋为嫔位。翁主上课时夏竹冬雪等人就侍立左右伺候，因着到时候会随着翁主一起陪嫁进京都，因为王妃让嬷嬷特意过来提点她们，让她们几个大丫鬟也多听一听课，规矩也跟着学一学，好到时候到了京都不至于睁眼瞎，甚至因为举止不当连累了翁主。因此，大致也知道当今天子似乎对后宫极为冷淡，那怕是当今储君的生身之母周嫔也从不得天子的另眼相待。
　　王妃身边跟着的几位妈妈整日里更是忙得脚不沾地，风风火火的急得上火了，有位妈妈更是连嘴角都起了燎泡，去开了下火的汤药也还没见全好。
　　在这样的氛围中，翁主再是乐观的性格也感受到了祥和氛围底下涌动的暗流。且哪个少女不怀春，不渴望有一个英伟俊雅的丈夫，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呢。虽相传大周太子温和俊雅，是个难得的君子。但京都到南越，相隔数千里，翁主对传言难辨真假存在担忧。以及对自身即将远嫁京都，远离南越故土，远离父母兄弟，翁主的不安忐忑更是无可避免，特别是随着出发的日期越来越近，这种紧张忧虑的心情也显然愈发显现出来了。想来翁主这几日的频繁发热，除了春潮受凉和课业沉重，也和这愈发紧绷着的情绪有关。王妃想毕也是看出来了翁主的忧思，因此特意免了翁主这几日的课业，想让翁主歇息几日，赏赏春景，于闺阁内嬉乐一番，放松一下自身。
　　望着眼前摘花的翁主，夏竹不禁眼眸略弯，微微笑了笑，“翁主，可剪好了？要不换奴婢来剪，您看中那株指给奴婢就是了。”
　　“已经好了，再挑挑搭配的副花应该就可以了，冬雪，你去把我那只均窑梅瓶拿出来放到几上，一会都摘好花后就插瓶给母亲送去赏玩。”玉瑶轻声回应又转向冬雪吩咐道。
　　玉瑶又看向春兰，“春兰，平日里你较为喜花懂花，就如袁中郎于《瓶史》中所言，折花插瓶不可太繁，也不可太瘦，要高低错落，疏密有致，讲究意态天然。袁中郎认为，美人需要艳婢服侍，因此在折花插瓶时，选定的主花也需要另一种花做它的使令。所以他主张说：‘梅花以迎春瑞香山茶为婢，海棠以平婆林枪丁香为婢，牡丹以玫瑰蔷薇木香为婢，芍药以罂粟蜀葵为婢，石榴以紫薇大红千叶木槿为婢，莲花以山矾玉簪为婢，木樨以芙蓉为婢，菊以黄白山茶秋海棠为婢，腊梅以水仙为婢。诸婢姿态，各盛一时，浓淡雅俗，亦有品评。水仙神骨清绝，织女之梁玉清也。山茶鲜妍，瑞香芬烈，玫瑰旖旎，芙蓉明艳，……丁香瘦，玉簪寒，秋海棠娇，然有酸态，郑康成崔秀才之侍儿也。’如此，如今我们有这绯爪芙蓉和白宝珠，春兰你认为该用何话作为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