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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官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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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花园人进人出,方沅站在屋内自窗口看着花园门口,“回头找人在西花园辟块地种药材吧。”
“姑娘,冬日冷气足,开窗会冻着的。”珠音递给方沅手炉,“有了杜郎君住进来,以后许多事就不方便了。”
“是啊,眼下看,是有许多不便。”方沅坐在桌前,靠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若是能拒绝就好了。”珠音道。
“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再拒绝没意思。”方沅摩挲着手炉上的花纹,“这么想住那就住进来,住进来也有好处。”
“至少在外人眼里,眼下我们是得了杜家庇护的。张川即便知道他的人死在我手里,也不敢多说什么。至于庆王的账本,即便有朝一日张川知道是我偷的,有杜家在,不管是刑部尚书还是庆王,都不敢做什么。”
“只是可惜,现在只能借势,却不能成为我的势。”
珠音关了窗户,“姑娘,现在已经很好了。想想一年前,我都不敢想还有在京城买院子的一天。”
方沅没有答话,屋子安静下来。
花园处人来人往好些时候,终于也渐渐安静下来,到了午时,人又吵闹起来,待午饭过后,终于彻底安静了。
安静了一下午,快到傍晚的时候,有个小侍女在屋外小声叫人,“珠音姐姐?珠音姐姐?”
“怎么了?”珠音轻轻推开门问道。
“珠音姐姐,前院有个叫小红的姐姐,说是要请姑娘去一趟,”小侍女压低了声音,“说是她小妹快不行了。”
“行,我知道了。”
珠音合上门,快步到方沅桌前,“姑娘,小红来了,说是她小妹不太好,怕是要不行了。姑娘要过去看看吗?”
“不行了?”方沅从医书里抬头,有些惊讶。
前几日她去针灸,看着是惨烈,但有见好的趋势了,怎么突然不行了?
“去看看。”方沅合上医书。
张宅,小红屋内。
床上的姑娘几乎是被翻折了,以扭曲的姿势躺在那里,方沅进门时觉得那都不像个人。
“怎么会这样?”方沅解了披风,探身查看,“她又挨了打?”
小红扑在床边,难掩哭声,“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为了钱去……,夫人得知,不曾打我,却偏偏抓了小妹,替我挨打,是我的错!”
方沅本未听懂这句话,直到看到小红脖子上的红痕,心中一激,忽地明白了。
小红为了药钱,爬了张川的床。
方沅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一股怒气,“我不明白,我让你留意张川的动向便可免药钱,你不愿意,但你愿意为了药钱爬张川的床?若说你不愿害张家,那怎么却愿意给我画地图,替我瞒事?”
“我只是不愿意再待在这里了!画地图是为了钱,可我若是应你留意动向,必定是长长久久的事。我以为,勾引主君一日,便会有一日的钱,等药钱够了我就走。”小红掩面哭泣,“我以为瞒得好,夫人就不会知道!却不想她第二日便知晓了。”
方沅摇头难言,“太蠢了。”
又继续查看她妹妹的身体,声音已然不忍,“太晚了,她已经……死了。”
小红瘫坐在地,嚎啕大哭,“怎么会?怎么会?”
方沅小心翼翼将其身体一一复归原位,“找人替她好好收拾一番,看个日子安葬了吧。”
出了张宅角门,珠音跟在方沅身后,“素来听说张夫人善妒,不想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真是可怕。”
方沅拢了披风上了马车,“张川夫妻两个均是如此,背叛多年好友都不曾犹豫,踩着人命一路行至如此地位,又怎么会对一个惹怒她的侍女有善待之心呢?”
张川的妻子,原本与方沅的母亲是闺中密友,二人关系甚好,婚后更是为了走动方便,两家就住在一起,彼此相邻,母亲与她常常聚在一起说话。
可即便二人如此相好,到头来,还不是毫不犹豫买毒药替庆王嫁祸她们一家吗?
待珠音坐稳,方沅道,“走吧,回万木春。”
车夫正要驾车离开,突然从角门冲出一道人影,跪在马车前,“我答应你看着他们动向,你能替我杀了他们夫妇吗?”
方沅撩起车帘,看了她半晌,“不用了。”
马车缓缓前行,小红伏在地上,嘶吼道,“那我就什么都告诉他们!”
路人纷纷侧目,连同张宅角门的小厮都探头出来看。过了一会儿,珠音下了马车,扶起她,
“姑娘说,你若说了,以张夫人的性格,最先死的必定是你。姑娘还说,你太蠢,做不了这样的事。这些银子是姑娘让我给你的,拿着给小妹打副棺材,好好葬了。”
小红捧着银子,愣怔半晌,猛地全推到珠音怀里,她踉踉跄跄扑到马车上,“方大夫,我是不聪明,可我想报仇。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替我杀了他们夫妇,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你不说的,我绝不做。我绝不做一件多余的事。”
方沅撩起车帘,看见小红发髻因奔跑而散乱,衣裳也脏了,叹了口气,“我想想。”
见她松了口,小红眼里带了喜色,她扒着马车车窗,低声道,“张川要做官。”
万木春。
方沅收了医书,换了史书来看。
张川想要做官?
也是,商人地位低下,有官身身份能更上一层楼,张川定是愿意的。
只是要做什么官?
普通的捐出来的小官,张川定是不屑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捐过。
若是大官,朝廷怎么肯?
张宅,东园。
一个中年男人躺在床榻上,一手枕于脑后,一手搭在榻沿,翘着腿,袍子下摆滑落至腰间也不觉得什么,瞧着惬意得很。
他满脸喜色,“好啊,好啊,报上去就好。”
一边站着的人低声恭贺,“恭喜家主,终于得偿所愿。”
张川笑道,“不枉我这么多年辛苦筹谋,走仕途我确实不如人,商人又如何?我依旧能做官。”
张川这些年替皇家采买东西,在不少贵人跟前得了眼。庆王借这个势,推了一种官商身份出来。
大致的意思是,今后让官商替朝廷做生意,把盐、漕运等要紧生意都归官商做,这样朝廷既能省些担子,又能让商人为朝廷赚些钱,充盈国库。
“如此一来,我这个皇商就能成为真正的皇商。”张川敲打榻沿,“再也不是诨名了。”
说是官商,其实是替皇家做生意,盐、漕运这些哪个不是皇家命脉,握了这些,才是真正的皇商。
他常年替皇家采购,皇商的名头是人们浑叫的,待庆王的奏章通过,他皇商的名号,便是真的皇商了。
张川哈哈大笑,心中只觉得畅快,“当初阿莹一直怪我不上进,不如她那个闺中密友嫁得好,人家是太医,而我就是个药铺小掌柜。”
“如今又如何?那个太医早就成一抔黄土,而我,就要做官了!我才是更好的那个。”
旁边的侍从奉承道,“夫人若是知道此事,一定高兴得很。不如大人今日就告诉夫人?”
“哎,”张川摆手,“等任命下来,拿着任命给她看!她能更高兴!”
“还是大人想的周到。”侍从恭维。
张川像是想起什么,“刘山还没找到吗?”
自从十日前派刘山和乔大去杀方沅,派出去的人只找到了乔大的尸体,刘山却不见踪影。
“那个赵家的,如何了?”
“回大人,听说赵大姑娘身子越来越好。她那个弟弟把山庄守得也越来越严,兄弟们一时找不到机会杀了她。”
张川道,“把人都撤回来,待我的官身一到,除掉赵家不过抬抬手。到时候,就拿赵家做我的试刀石。”
“至于那个方沅,直接杀了她。”张川变得阴狠,“一个小小的大夫,也敢和我作对,就让她明白,这京城可不是她能待得住,人,也不是她能开罪得起的。”
次日午后,万木春。
小红穿了一身粉衣,跪在前厅。
方沅细细听了张川要升官的事,心中冷笑,果真是步步高升啊,这种叛友嫁祸的人,也配做官?
小红跪着,小心翼翼地问,“方大夫,我要做些什么?记下他每日的行踪?”
方沅坐在椅子上,思忖半晌,“不,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为什么?”小红急切道,“方大夫还是信不过我?我不会乱做事的。”
方沅摇头,“不,你先回去,张川府上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保住你的命,若有事要你去做,我会差人告诉你。”
小红这才应下。珠音送她出了门,回来时对方沅道,“她还真是可怜,今早就匆匆把小妹下葬了。临时买的棺木,听说大了许多。张宅也不许见哭声,不许带孝巾,更不许她告假。”
方沅坐在桌前翻动庆王账本,翻动许久,找了几张白纸誊写了一部分,合上了。
珠音见状,“姑娘这是?”
方沅将誊写的纸叠起来,装进信封,封好后递给珠音,“把这封信装进药箱,一会儿随我去京郊山庄。我要把张川要升官的消息告诉她们。”
万木春的马车悄悄从后门离开,东花园的杜昱午睡才醒,他靠在金丝软枕上,听青竹来报方沅走了,便道,“差几个人跟着,有什么尽快报给我。”
“是。”
末了,他又道,“回府里再带点东西过来,这里真的够简陋的,睡得我骨头疼。”
顿了顿,忍不住道,“院子也不好,什么花草山水都没有,还什么花园,什么刚整修过,分明都是荒地,好生无趣。回去把我院子那些摆设也都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