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玉记》松灵儿

18、第17章

　　病去如抽丝，付念尘照顾我很多。
　　可我捏着每时每刻都亮着丝线的手腕，体力却越来越不济。
　　虽然每每会被虎狄军又攻下一城又一城的好消息冲散，内心深处始终潜伏着不安的预感。
　　战事吃紧，虎狄国的国君一道前来亲自领兵，周遭却没人比我更关心故国那边传来的进展，付念尘显然更关心我的安危。
　　「念尘，你不必天天来看我，我会碍你打仗。」
　　「为了今日，虎狄国不仅准备了15年，在你父亲母亲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我早已在心里验算预演了成千上万遍，总归还是有用的。何况一众手下听从调遣、一向稳妥，虔七城也是在学着亲自督战的，我现在就可以操心少点。战事虽紧，可你更加重要。」
　　有了国君亲征的鼓舞，虎狄国大军勇猛过境，很快已夺回了虎狄国原来被南沧国掠去的一半多的领土。
　　严酷冬日里的暖阳不多。因落下了病根，我也一直吃着药。每次咳出血丝来，我总不让付念尘看到，温补的饮食吃着，但恐怕已是不能好起来了。
　　自从李府中仆人劫走了我，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姚金桃，两国开启大战，我逃亡虎狄以来，我身为太子侧妃逃命叛国的种种行径，不仅坐实了李府的通敌之罪，也正应了那些江湖先生的预言。
　　就这样，如同谶语那样，有一种荒唐可笑的流言蜚语便在民间传开了：说南沧国和虎狄国之所以交战，是为了争夺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便是我。
　　一日清晨， 「南沧国那边，又有了新消息。」付念尘在陪我晒太阳的时候，跟我说。
　　「卫衡文和镇国将军姚琮联手，已经把卫明堂软禁起来了。原来卫明堂那批把守看管李府的人，也被姚琮砍得砍，杀得杀，倒戈的倒戈。」
　　「太子竟然政变谋反了。」我大惊失色，「那李府怎样？」
　　「你母亲在大狱那边暂且无恙，是安全的。可李府的人……，我的人赶到时，发现李府已经人去楼空，全被卫衡文捉了起来。不知卫衡文把他们藏在哪里，我派人去找了，李府的人并未投入你母亲所在的狱中。」
　　「他敢。」我急怒攻心，一口血水吐在了雪白的手帕上，「如今父亲他们生死不明，我该如何，能帮得上忙？你看我这个样子，恐怕时日无多。但如果可以，我要救李府族人性命，趁我还活着的时候……」
　　「沁儿，你别慌。」付念尘将我抱住， 「他们会好好地，你也会好好地。」
　　「念尘，你不用安慰我了。不管我这辈子，究竟是为了谁而来，是为了自己的前世也罢，是为了想起过去也罢，还是为了度什么劫难而来……这些我都认了，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破灭。」
　　「你还是像前世那么倔强。」 阳光披洒在他的毛领上，背着光，他的眼睛在洁白的雪地里格外幽黑。
　　我用手帕捂着嘴，擦着嘴角的血，含泪说：「我也不忍离开你，只可惜，天不假年。」
　　「沁儿，为了我，你都会想起来的，对么？ 」蛇妖看向我的目光殷切。
　　可我终究感觉自己越来越耗散了体力。就好像，我的生命如同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小冰山，日复一日愈发变得轻盈透明，只能暂时维持，却并不长久。
　　看着他几乎是哀求一般的眼神，我不愿让他失望。
　　「念尘，我大概猜到我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了，可仍旧无法拼凑全局，亦无法全部相信那些虚无的梦境和片段。」我如实对他说。
　　「沁儿，你是我唯一的机会。你的这一世，是我最后的希望，也是你我之间最后的机会。」付念尘注视着我。
　　「在命悬一线之前，会想起来的，我向你承诺，蛇妖付念尘。」我十分郑重地说。
　　阳光下，他的泪像是一粒粒的水晶，不言不语地掉落，掉落在我的手心里，让那手帕上的血痕绽成了一朵浓淡相宜的血红色水墨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