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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6章 ...

  •   如同父亲料想的一样,这个冬天严酷异常。
      两国宣战以来,虎狄国南下推进的速度如同过境的寒暴,迅疾而强势。
      付念尘将我好好地养在后方营帐里。每次带兵打仗,都会让我同他一路随行。而我的身体,不知是不是日夜忧思的缘故,在风雪中行军,愈发困顿疲乏。
      「你仍以南沧国侧王妃的最高规格待我,恐怕是做给旁人看的。」
      「不错,行军艰辛苦寒。可沁儿,你不能不在我的身边。其他人,随时会威胁到你的生命危险。我,不能放任任何意外的发生。」
      「在外人看来,我已是你的人质了。」我笑着,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我会盯着南沧国那边的消息,李大人目前尚且安好,卫明堂玩得一手好权衡之术。他早就忌惮将军府养虎为患、趁势做大,就派自己的人马紧紧看管李府,其实也是为了引诱将军府露出狼子野心的马脚,让文武两方的敌对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李大人虽然必须打压,但对于卫明堂而言并不是非要除之,李府还有用处。你母亲,关夫人仍在狱中,狱中有关夫人早年培植的江湖势力埋伏打点,也是我的故人照应着,这个你先放心。」
      「你是永远无法被驯服的蛇妖,也是别人惧怕的力量。在你身边,我很安心。」我说,知他明白我心中挂念所在。
      「力量?若还有,恐怕已所剩无几了。」付念尘手持毛笔,在麾下散去空无一人的地图前,轻声叹着。
      「念尘,我还是要感谢你收留我。现在镇国将军的千金已没了,南沧国随时会有人伺机报复,我若还在南沧国境内,势必会拖累父母。抱歉,前两天,是我的言语莽撞了。 」
      「冰沁,你··· 」他感动地转过头来,墨黑的眸子射出热烈的光,问我:「你之前,有没有设想过,你希望你的前世,是什么样的?」
      「大概,我也会是个蛇妖吧?以前南沧国那些无聊的江湖骗子们,那样斩钉截铁地说,都说我前世与今生都必定是个祸国妖孽呢。」我笑起来,脑海里闪回着30年的人生种种。
      「沁儿,你猜错了,但已经沾一点边了。」他微红着眼眶说。
      「哈,我可不要天天躲藏在这营帐中,跟你东奔西跑地打哑谜。我也很好奇,我的前世,到底跟你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我戏谑道,出其不意地踮起脚来,轻轻印到他脸上一个吻,然后笑着看他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我也期盼着,自己全都想起来的那天。」我说。
      所有那些不能言说的过往,就在他凝望着我的灼热目光里。
      「???但愿,我们之间,并未发生过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就在付念尘想要将人揽入怀里回吻我之前,我轻快地跳着逃开了。
      风雪催逼得紧,战事也步步紧逼。
      在这个攻城略地的寒冬里,我的身体因为之前在萧楚王府中日日过得担惊受怕、忧虑多思,以及被姚金桃虐待了整整一天一夜,不知不觉中落下了病根。
      付念尘待我很好。他敬我、护我、疼我,明明十分欢喜同我在一起,却总对我避而远之,像是在拼命克制着他自己,又像是在惧怕什么,不会靠我太近。
      于是,那些愈发风雪交加的夜里,帐外是鬼狐狼嚎般喧嚣的呼啸声,衾冷如铁,只有手腕上的金线明晃晃地在暴风雪中滚烫着,温暖着体温。
      拥有畜养的走兽飞禽和妖术加持,战线推进地极快,已攻入南沧国的境内了。
      前方频传捷报,我总能看到付念尘攻下城池后兴高采烈的样子。可在他兴高采烈的背后,是时时都隐隐浮现的落寂和神伤,老是心事重重地,像是还有一件更要命的事没解决。
      而在付念尘攻下南沧国境内第一座大城之后,我却倒下了。迷迷糊糊中,之前那些断续的记忆,又多了许多,它们开始像漫天飞舞的雪花,疯狂地涌入了我的病体中。
      充满病痛的迷梦里,我看见付念尘坐在布满了我说不出名的奇花异草的岸上,他的周身已被妖气吞噬,眼睛是可怕的红色,不再是冰蓝色的;
      我又看见了自己变成了人身蛇尾的模样,泡在一汪牛乳般氤氲着白汽的池子里,全身都软弱无力,甚至连游动站立都不能,只能无助地漂浮在热气腾腾的水里。
      「···你放开我,···下等妖物,将我骗来,行如此背恩弃义、无道失德之事?」响起的又是那个霸气威严的女声,竟是自我口中愤然说出的,显然是在质问付念尘。
      「若心动一人也算罪过的话,便奋不顾身,我万死不悔。」付念尘的眼睛红亮得发黑,整个人周身都不详地冒着黑气。
      我不受控地冷笑着,蛇尾泡在池水中,滚热的汤泉浸入鳞片的缝隙中,通体酥麻发痒。
      ······
      啊,好痛,突然,一阵撕裂的痛,梦里的我已分不清是哪里痛。
      最后,还有两条在空中腾起的,交缠在一起的蛇尾?!
      耳边似乎是我自己在喘,全是热气,浑身都热。
      「沁儿,你的头,怎么这样烫?!」
      我从半梦半醒中艰难地睁开眼,只看见付念尘的头发上沾着将融未融的雪晶粒子,听见他关切又焦急的语气;应是战事一结束,便飞奔而来探望我了。
      「行军枯燥艰辛,难为你时刻惦记着我。」我挣扎着说。
      他从外带进来的侵骨冷气裹挟着皮革、泥土和马匹、粮草的气味,扑面而来,让我发颤。
      「念尘,终于打入南沧国境内了,李府究竟怎么样了?」我十分缓慢又焦急地问他,嘴唇却像不听使唤一样,发声是虚的。
      付念尘并不急于回复我,他俯下身说:「冰沁,我且洗去身上的污寒气,稍时即回。」
      他转身而去前,又吩咐左右侍女将我好生照看。
      我眯眼躺了一会儿,脑海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不安念头。
      犹记得王府中被虐待的那一晚,我浑身冰冻,在白骨和血污中度过的那一晚,是姚金
      桃浇透我全身的冷水,让我从那以后,便留下了隐疾,时时总在深夜中胸闷咳嗽。之前,我还总会尝试着忍耐压抑住自己的咳嗽声,可实在忍不住。付念尘他是有神通的蛇妖,对我身体的状况,定然是知道的。
      朦胧中,忽然感觉我冰凉的手心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握住了,莫名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便知是付念尘洗濯清爽后马不停蹄地赶来看我了。
      周遭全然安静,我慢慢撑起身体,在他怀里咳得眼睛眯了起来,嗫嚅着问: 「念尘,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不会的。你瞧瞧手腕上的金线,不还亮着么。」
      「这金线,是我的前世留给我的生命线吧?是不是一旦它不亮了,我就该走了。——所以,我得在它熄灭之前,想起自己的前世,才不会灰飞烟灭?」
      「不是,这只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而已。」付念尘轻轻抚着我的额头,用温热的嘴唇摩挲着我汗涔涔的发鬓。
      「沁儿,而我的生死只由你定夺,所以你一定会好好地。待这场战事了结,我一定当面向李大人请罪,让他允许你我一起卸甲归田。」付念尘轻摸着我的头,柔声细语地说着那美妙的构想。
      「但愿父亲到时会同意。」我笑了,不忍戳破他拙劣的安慰,全盘收下这份虚无缥缈的希望。
      「真想不打这一仗,可又不得不打。打江山是为了美人,人间的皇帝只会笑话我。」
      「念尘,如若,我前世不是蛇妖,又怎么会爱上你呢?我梦见,泡在水里,还有两条尾巴……,而我,如果前世是人,又怎么会有尾巴呢……」眼前付念尘的面容,让我情思恍惚。
      烧得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究竟吐露了一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劲地对他说着胡话。
      他动情地说:「你远比蛇妖厉害,因为你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只会要了我卿卿性命。」
      「谜语人,你倒是告诉我真相啊,让我心里明白,就算顷刻死了,亦无惧。」说完,我又禁不住咳了起来。
      当初,他为何会眼睛发红,又为何会被妖气环绕呢?旧时,我愤怒于他欺骗我,还愤怒于对我做出的事情。慢慢地,前世故事的拼图,逐渐清晰起来了。
      「夜深了,沁儿吃了药,该休息了。」听他言语殷殷,我困倦地点了点头,靠在他的肩头安稳阂眼休憩。人在病时说话颇为浪费精神,果真是劳累异常。
      慢慢地,我感觉身体被渐渐抬升而起,付念尘的肩膀也渐渐变得宽厚起来。即将陷入梦乡之前,我感知到自己几乎是趴在了一个庞然大物的身上,又仿若躺卧在一汪自由游动的温泉水床上,因为我的手指抚摸上去,皆是片片光滑温暖的鳞甲,皮肤紧贴的地方,触碰到的是他一圈圈将我承托起来,盘绕在当中的躯体。
      付念尘为了让我舒服睡去,陪我退烧,便现了原形守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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