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周苒之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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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周茹把目光投向一侧的陆祈，只见他一直望着窗外，神情淡漠，似在沉思，长睫压眸，倒是不像往常般亲和，让周茹看得有些出神。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陆祈微微偏头，略有疑惑般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周茹回了神，连忙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心中突然想起一事。”
“何事？”
“我在想你这人聪慧，为何不去科考做官？虽不做武官，也能做个言官。”周茹想起他的两位兄长讥讽他无能，嫁来之前她也以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如今甚是觉得他才不外露。
陆祈闻言，沉默了半晌，又把头偏向窗边，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才缓缓开口：“周姑娘，因我儿时曾被夸奖武艺超群，便从那之后再不能举剑。你说我若是表现出众一点，那我又会怎样呢？”
周茹显然震惊不已，久久不能回神，她攥紧袖口，不知为何有怒火烧心之感，她尽量稳住情绪，低声说：“是因为你的兄长吗？简直是蛇蝎心肠。”
陆祈默不作声，也未否认或肯定，只是轻声说：“周姑娘，我们现在为一条线的盟友，你也说了你儿时经历，我便想多告诉你一些我的过去，你不必多想，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周茹闷声应下，却心里始终五味杂陈。
一刻后，素梅掀开帘子，打破了马车里的寂静。“大姑娘，陆公子，我们到了，随我出来吧。”
陆祈先顺着台阶下马车，而后想着抬手接一下周茹，谁料那姑娘竟直接跃了下来，还回头不解的看着他，许是在想他立在原地作甚。
陆祈忍不住发笑，这姑娘真是与众不同，随后迈腿跟了上去。
他们到的并非周府，而是一家茶肆。走进店里，放眼望去尽是文雅之士，墙上贴满了字画，弥漫着一股怡人的清香。
素梅引着他们，径直走向了一间小包厢，推开门，江氏戴着帏帽，轻纱之下，还是那副姣好容貌。
见他们二人进来之后，素梅便转身关上门，守在门口。
“你有何事找我们二人？”周茹目光扫向江氏，注意到桌前摆着封存完整的书信和画卷。
江氏轻轻取下帏帽，转头看向周茹，双目通红，唇色发白，面如白纸，泪痕似乎还印在脸颊，叫人看得心生怜悯。
只见她双肩颤抖，紧闭双唇，忽而起身跪在周茹面前，泪流不止。
全然没有那日初见时的贵气，就像乞求被施舍的将死之人。
“大姑娘，求求你，还我女儿一个真相。”江氏声音嘶哑，字字泣血。
周茹有些不解，但顿然俯身想扶起江氏，却被她轻轻推开。
“那日见你之后，阿苒无时无刻都在我身边哭诉，诉她死得冤屈，她说只有你能救她。”江氏埋头自顾自得说道。“求求你帮帮我女儿吧，我四处求人，皆道是阿苒自戕，无须多查，可我夜夜都能梦到阿苒，她明明是不想走的。”
周茹听得有些恍惚，她是最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谈的，世间鬼神皆是人心幻想，皆是人的执念。
周茹蹲下身子，望着江氏的眼睛说：“那为何找到我？我初到上京，你为何觉得我能查到真相？”
“正是因为大姑娘初到上京，便未被流言蜚语或浮在表面的事物蒙住双眼，而且你救过其他女子，我便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于是贸然寻你来了。”
周茹忽而想起站在一旁的陆祈，便问：“那叫陆公子来作甚？”
“如今你已成婚，夫妇一体，不和离便是荣辱与共，若是我能助陆公子谋得官职，那你们二人可愿帮我查清真相？而且这上京城内，身为女子多有不便，必要时需陆公子协助。”
周茹毫不在乎江氏会给什么，她现在脑子乱如麻。
“江夫人，我与周姑娘愿助你查案，只是你说的官职，我想听得更详细些。”
周茹把不解的目光投向陆祈，心中恼他怎么就答应了，而且还跟江氏谈起条件来了。
“你真的能做到还周苒姑娘一个真相，我便让兄长提携你为通事令史。”
陆祈闻言却轻轻摇头，江氏心中一慌。
“我听说江夫人兄长在大理寺有认识的官员，可否让我做大理寺狱史？”
江氏错愕片刻才开口：“别人最不想任狱史一职，劳苦又凶险，干得尽与那些恶人打交道的活。但是你既要做，自是可以的。”
陆祈这才点点头。
周茹心中满是疑惑，扶起跪地的江氏，与她坐下后问：“想来周苒离去已有些年岁了，你可有任何线索提供给我们？好让我们知道从何查起。”
“这便是阿苒生前留下的，你们可以看一下。”江氏递来桌上的书信和画卷。
周茹顺手便把信递给了陆祈，自己看着画卷。
画卷里周苒容貌清秀，杏面桃腮，稚气未脱，眉眼里有江氏的样子。
“这画的是阿苒离去前一月生辰日那天的模样。她求了我几日，说是好奇画像中的她是什么样子，我便允她生辰日那天画下此画像，谁知这成了唯一能见她的方式。”
周茹瞬时心疼，这画像里明明还是个小女孩，怎就离去人间了。
她细细看周苒的神情，虽弯眉浅笑，却眼中波光让人觉得悲伤，不知是画笔太无情，还是画像之人心中难受。
周苒如鲠在喉，把画像递了回去。虽然她心中始终对江氏在周府的存在而有心结，但如今一看，她也是个好母亲。
陆祈也递回书信，轻声说：“信中皆是周苒离去前一月记下的生活，内容极其寻常，让人看不出端倪。只是有一处笔迹奇怪，像是虚弱得拿不稳笔，字写得潦草了些。”
江氏接过信与画，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看着周茹说：“这便是阿苒活着所有留下来的了，因众人都觉得阿苒是自戕，屋里人都怕沾了晦气，便默默让人扔掉了阿苒的旧物件。”
周茹深深共情，她尽力压住怒火，因为她回想起幼时母亲染病，作为父亲的周泽也是觉得晦气，便夜夜都不来照看她们母女。
“大姑娘，我知你对我心有芥蒂，但此前周中丞未曾告知我关于你们母女的存在，后来得知时已情根深种，有了阿苒，便答应来做侧夫人了。如今我已看透人心，只愿还阿苒真相。”江氏语气真诚，不像撒谎。
周茹叹了声气，说彻底放下心结自是不可能的，但如今见到江氏这般可怜，想起父亲冷漠的神情，便也不想再纠结于过去。
“这已经是过去了，现下要紧的是，如何开始查？”周茹凝眉沉思，抬手扶额。
江氏也无言，连声叹气。
沉默半晌后，陆祈开口：“江夫人，我们已经答应还周苒姑娘真相了，便是铁下心来的，那你可放心说一下周苒姑娘与吴老二之间的关系。”
“他们没有关系！”江氏霎时情绪翻涌，怒目而视，猛拍面前的木桌，书信和画卷都洒落在地，茶水滴在画卷上，像是那人落了泪。
片刻后江氏冷静下来，默默捡起画卷和信，轻轻擦拭着上面的水滴。
“刚刚是我失礼了，莫要见怪。之前有人撞见阿苒与吴老二同行，便开始造谣。是老爷好面子，才压下去些，可我和阿苒都知，那些人只是明面不说，背地却还是在议论着。”
“所以你是想让我们还周苒一个清白？”周茹问道。
见江氏点头，周茹又接着问：“那为何刚刚不说？”
江氏别开周茹的目光，埋头抚摸着画像，眼中波光流转。“大姑娘，我怕我主动说出，你们真以为阿苒与那吴老二的传言不是假的。况且，我不愿想起那人的名字，每每想起，便是阿苒痛哭流涕解释的模样。”
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应是素梅在敲。江氏望了一眼窗外，收拾好物件，戴好帏帽起身说：“有些晚了。阿苒死后，周中丞便不许我外出了，所以现在我该回去了，免得他回来找不到我。”
她转身抬手开门，却立于原地片刻，而后转身对着他们二人说：“阿苒不是自戕，希望你们能找出真正害她之人。”
言罢，她与素梅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了，周茹见她背影，心中生起难言的情绪，一个走投无路之人，日夜都在为亲近之人的离去而悲伤，最后求助无门，放下傲骨跪地求一个真相。
“周姑娘，我们也回去吧。”陆祈起身向前走去。
周茹跟在他身后，一直揣摩着刚刚的对话。
刚刚送他们来的马车还停在原地，上了马车，周茹才把心中的疑惑逐一问了出来。
“来的路上你才说不能参加科考，可你如今为何又主动要了官职？而且你为何要的是更小的官职？”
“只有先做大理寺狱史，我才有机会慢慢向上爬，之后才能获得翻案权力。周姑娘，我说过，给顾将军翻案，不仅要证据，还要权力。”
“那刚刚你为何明知会激怒她，还是主动提出吴老二这人？”
“总要有人说的，她既然要查真相，就不能因为怕痛苦而忘记这件事，根据时间来算，吴老二入京没多久，便有他与周苒的流言。”
“可这一案已过去那么久，我们该从何处查起？”
“就从吴老二无缘无故多的银子查起，这不仅关系到周苒一案，还有顾将军之案。”
陆祈忽而从帘子后探出头，高声喊住前方驾马的车夫说：“我们先不回陆府，去一趟玉满阁。”
周茹听此地有些耳熟，良久后才想起之前遇到的青玉曾提过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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