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族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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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链与项圈，各有四色。
赤金、亮银、翡翠绿、石榴红。
工艺精细、闪闪发亮、珠光宝气。
但秋璃对此开心不起来。
在妘天游离开后，他狠狠将它们摔了，连盒带物，都“砰”一声坠地。
那些绚丽闪耀的色彩，只在他眼中停留一瞬便坠落入尘，一如他方才的神情。
细碎的链条摩擦声，混着项圈上铃铛落地的“叮叮”声，惹得他更加烦躁。
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别开玩笑了，她明明说过的，她不喜太张扬的颜色，也不喜太老成的深色！
月白、秋香、檀唇、扶光……
天水碧，春草青，远山黛，丁香紫……
她喜欢的明明是这般清清淡淡，柔和的颜色，如写意山水，带露芳草。
她这两次见他，穿的也都是这样的衣服，身上所有配饰，连着系带，都是这个调调。
她的喜好分明没变，为何要骗他？
现下，她连对他说谎，都不愿上点心了？
她净选些打眼的颜色，可不就是为了膈应他，叫他戴上这屈辱的玩意儿后，能被人一眼瞧见，能被任何人嘲笑，奚落！
苦苦盼了七天，等了七天，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羞辱？
他的期待，她当真一点不放在心上？那句诗……也没能让勾起一点往昔的情分？
等等……她看了那句诗，还那样对他？
青天白日，暖阳当空，秋璃却落下冷汗。
她是没能认出“荭烟”，没能认出他就是那个和她紫竹深处泛舟，红枫林里定情的人，还是……根本就把“荭烟”给忘了？
这念头刚一生起，便被他猛地摇摇头，甩了出去。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他边擦冷汗边想。
她分明还在选秀时，嘱他不要笑，说是笑了便“不像他”了，这是对“荭烟”何等的记忆深刻，何等的在意。
她分明在与他阔别的三年内，写下三出话本，十数万字间，三位男主角与诸多男配角，皆有他的影子，不是外貌便是性情，亦或是谈吐、喜好……笔下所写即是心之所系，若非对他心心念念，又怎会字字句句都是他？
往昔恩爱，如在昨日。
他一闭眼，便能瞧见她漏夜挑灯，亲制头油，打磨梳子，为他一根根将不服帖的乱发打理好。
他一睁眼，便能瞥见她将编了四时花的花环戴在他头上，浸着花香的薄唇在他耳边低吟如歌，祝他四时喜乐，岁岁如花。
他一望远，便能窥见她牵着自己在满山红叶上，漫天红霞下奔跑，言笑晏晏，告诉他这天上地下夺人心魄的红，都不及他这一抹，她怎么也看不腻。
……
他更忘不了她在紫竹册上聚精会神，一刀一刀镌刻婚书的模样。
他笑她傻，那种东西，纸笔写就，多么便利，怎么还舍简就繁，自讨苦吃？
她嗔他不解风情。她说，这样做，印记深刻些，正式下聘写婚书时，也不会出错。
她说，烟烟，你也要像这般，将我刻在你心上。
……
她待他如此真心，用情至深，他不信，一个小误会，便将一切恩爱抹去。
归根结底，当年不告而别，也错不在他，要怪就怪那不通情理的族规，要怪就怪那满口谎言的小人。
灵狐一族从来多情，又擅化身之术，恋上了便不管不顾，为爱百变，且无论与哪个物种相恋，都能诞育子嗣。如此体质，简直是先天跨物种相恋的圣体。是谁立的蛮不讲理规矩，竟给灵狐的跨物种相恋，定下诸多条件？
别的不提，“必须在相恋前坦白身份，若闭口不言，被对方意外发现真身，将触发'针刺'诅咒”……这一条，不是可耻地阻碍他与心动的人类相知相惜么？
须知人类最忌惮异类，同为人类，都时常因着如此这般的差别，拉帮结派，党同伐异，乃至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话广泛流传。对着名声一向争议颇大的狐狸精，几个人能心无芥蒂地敞开心扉呢？
他对阿游一见钟情，一月倾心，可不愿因着这无聊的族规去冒险，将真爱扼杀在萌芽之际！
但也正因这个族规，每当阿游触碰他时，他便提心吊胆，欢喜着，但也崩着一根弦儿，生怕忘情之处，便露出狐狸尾巴来，叫她发现了原形。
他心中有事，行动也不免拘谨些，一次两次，还能用话搪塞，三次五次的，她难免不快，敲打他几下，说些“再躲我就要你好看”“你是不是皮痒了欠抽”的气话。
阿游的那些气话，还有她说话时眼中凌厉的光，让他有些害怕。约莫是这些怯意积少成多，大半年下来，临着那漏洞百出的谎言，伪造而成的证据，竟然真的信了，匆匆撇下她一人在定亲仪式上，自己落荒而逃。
“你以为她是真心的？可笑！她不过是修炼受阻，想扒你的皮做衣裳，烤你的肉做菜肴，喝你的血涨灵力！……你不信？这些便是证据，这是她与家人的通信，连何时要杀你，用什么武器，都想好了！”
“人类本就是自私无情，见利忘义的物种。更何况她是妘家人，在尔虞我诈的皇室长大，本就没有什么真心！你且好好查查，便知我所说，并无半字虚言。”
“远的不提，她母皇疑神疑鬼，手上沾了多少亲人与功臣的血。她皇姐心狠手辣，趋炎附势，年方十三，便手刃生父，打残母舅，诬陷他们谋逆，只为讨母皇欢心。与她同胎双生的三皇妹，小小年纪，已处决了不少忤逆她的人，还流连花丛，不出几个月便腻烦了，将人甩开……她的至亲皆如此，耳濡目染，她能是什么好东西？”
说这些话的灵犬看起来老实忠厚，又与他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说是意外发现了真相，荭烟不疑有它。
这是他做过的最愚蠢的事。
逃了一年半，怕了一年半，躲了一年半，要不是妹妹看不下他这窝囊样，逼他说出实情，帮他查明真相，他或许至今还在当一个傻子。
真相是，阿游的至亲即便心狠，也是为了保全江山，清除逆贼，此乃上位者心术，无可厚非。阿游本人也未曾想过要杀他，甚至在定亲宴上被他抛下，还回到与他同住过的木屋，痴守了两个月。
阿游对他这般痴心，他不信她会忘了他，也不信她没认出他来。
秋璃就是荭烟。虽然因着坏了族规，被罚“不得对外展现真实美貌，真实声音”，但他的性情和气韵还是没变。
阿游一定能透过这些不甚重要的差别，认出他的本原来，她总不会只是爱他的皮囊，爱听他取悦她的声音！
她一定认出他来了……只是她的气还没消，她还要考验他赎罪的诚意，才故意如此冷待他的！
是了，他不必太过焦虑慌张，为难自己。
赎罪的方式有许多种，就算不戴这些枷锁，他也有的是法子，让她回心转意。
……比如，他可以打探打探，那两个野男人，是如何讨她欢心的。
总不能七个晚上，他们都只靠献艺，便让阿游青眼有加，留他们一两个时辰吧？
那些夜里，想到阿游身边有别的男人，他难以入眠，也不敢细听她房里的声音。
如今……他也不敢细听。但，他可以问个大概……利用他们的排斥异己之心。
这几日，乐师那边还没什么动静。那沉不住气的舞男，已经两次假惺惺地派人给他送东西，说什么大家一同侍奉景王，便是好兄弟，自然要亲厚些，断没有一个得了许多赏，却让另一个眼巴巴望着的道理。
他那点小算计可瞒不过他，不就是向他炫耀他得宠，好激怒他，逼他失态，更加得罪景王？
东西，他是断不收的，送几次来都叫人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炫耀，便让他炫耀个够好了。他就是要趁着他得意，套他的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迟早会赢个彻底，把他们都赶得远远的。正夫就是得有能屈能伸的气度，假意做小伏低一阵，得到了想要的，再翻脸不迟。
主意打定，他换上笑脸，好声好气央着府里的人将舞男红照请来。
果不其然，红照一听说有当面炫耀的机会，不愿放过，立刻赶了过来。
秋璃唉声叹气几声，假意捧了他几句，他便吐出了不少话。
“景王殿下哪里是外人所说的冷面冷情？我看那些人都误会了她！她对我可好了，我随口提了句想家，她便说要将我的家人都接过来与我团聚，好生款待……可惜拿北地来的乐师是个孤儿，否则，虽然他比我差多了，看在他还算恭顺的份上，景王也必会善心大发……”
“景王殿下果真是文武全才，名不虚传，兴头上说的许多话，我连听都没听过。她也不解释，只是看着我笑。想想还真有些脸热……伺候她，也真是累人，幸而我底子好，腰腹力量足，能两下尽欢……”
“你也莫要泄气。现在不讨喜，好歹也被安置在了府上……往后还有的是机会。我先教你一招，谁叫我天生热心肠呢？”
“你多找几个伴儿，练习姿势，一定得找熟练的，被打被骂也没关系，只有严苛的伴儿，才能让你短期内进步神速……”
“你被困在犬屋，短期内也找不到伴儿，我可以帮你在景王面前说道说道，就说你有意愿加入我们……”
秋璃越听越怒，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一拳揍过去。
“肮脏的东西，不守男德！谁要加入你们？！”
红照冷不丁被揍得鼻子出血，也怒了。
“我好心传授你练舞秘诀，你打我？”
练舞秘诀……？
秋璃怔愣间，脸上也挨了红照一下，左眼圈登时青了一大块。
这泼公，竟想毁他容？
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起因如何了，翻窗出去，便与红照扭打起来。
这动静引来了巡值者，好说歹说，软硬兼施地将他们分开，双双安上手枷，上禀景王，前来处置。
妘天游一到，红照便抢先一通诉苦，说得她一脸心疼，温声安抚道：“阿红受委屈了，我定要替你讨回来的。放心。”
她看着红照的柔情眼神，本是对荭烟独有的，“阿荭”这个爱称，也本是对荭烟独有的！
可现在，这些偏爱，她都给了他人……
明明那个人才是低劣的替身，而他，才是她最在意的白月光本尊！
受了刺激的秋璃，一时又忘了族规，对着妘天游大喊：“你不能如此偏心！我才是……”
说出真名的念头一生起，“心绞”诅咒便被触发，他再也说不出话，捂着心口蹲下，冷汗浸湿了额发，剧痛淹没了话语。
不能说的，不能说的……他的真实身份，若是相恋之前不说，往后便再也不能直说了。只能不断暗示，只能不断等待……
不能如此着急……他要等，等自己学会暗示，等她发现，等她回头……
比“心绞”诅咒更让他疼痛的，是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疼，眼中闪过厌恶与怀疑。
好半天才缓过来，见她这般看他，倒情愿方才便痛昏过去。
“好了？你最好不是装的，否则……”
她盯着他，眯起眼，寒光闪闪。
不愿看见她这样的目光，他闭上眼，虚弱，但不卑不亢地挽留道：“殿下……可否留一会儿，听我几句话？我保证，这些话极有价值。”
“若是不愿，我便不强求了。”
他没有说谎，进宫之前，他便做过调查……他知道她眼下为何事而烦心，也想好了要如何助她解忧。
要赎罪，这便是个很好的着力点。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不断祈祷：愿她给他这个机会……错过了此时，他不知还要绕多少弯，才能有尊严地挽回她！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族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