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救的药》残鬼山茶

17、第十七粒药

　　余茫一直蹲到腿麻才站起身，这个点奶奶还没做好饭，他也不想回家，于是便漫无目的的在这个还有点陌生的城市乱逛。
　　他和奶奶从晨阳街搬走后就来到了这座城市，只不过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又搬走了，当时他是在现在就读高中旁边的一所初中读书，当时奶奶还说以后就让他考这所高中，这所高中是这个城市最好的高中，叫拾久高中。
　　但是一个月后他们又搬走了，两个人在另一座城市又生活了一段时间，再搬家时，余茫提出要回到这座城市。两人便搬着行李又回到了这里。

　　余茫走到自己兼职的地方，站在那里发呆。他在鱼店工作，平时人多的时候帮忙抓鱼处理鱼，没人的时候就陪老板玩玩象棋，两人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不过卖鱼只是老板的副业，老板大名叫陈红克，四十多岁的老叔叔，正业是个商人。
　　他脸上有一道伤疤，据说是年轻时狂妄自大造成的，卖鱼是他之前干的活，因为喜欢和这条街的人下象棋所以鱼店一直在，余茫来之后，就接下了这累活。

　　陈红克有个上大学的女儿，叫陈梓晴。父母两人把女孩捧在手心上，疼爱万分。余茫没怎么见过她，陈红克不让她来鱼店，说这里太脏，鱼腥味大，怕她闻不惯。陈红克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去腥味。
　　陈晴梓知道爸爸雇了一个打杂的之后开始劝她爸爸，不让他去鱼店，每天搞得满身味，还潮湿湿的，但是余茫下象棋厉害，他只有和余茫玩才尽兴，所以陈红客拒绝了女儿的建议。

　　陈晴梓听爸爸说遇到了下象棋的对手，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很是好奇，有次偷偷跑去鱼店，便遇到了身穿工作服正在给客人捞鱼的余茫。
　　少年里面穿的灰色卫衣，下面是宽松灰色裤子，卫衣摆随意扎进裤子，腰带紧肋着他纤细的腰肢。外面套的是黑色的长皮外套，长到鞋边，宽大的外套突显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形，脚上穿的15cm长的黑色靴子。穿着普通的他站在杂乱人多的菜市场里依旧很扎眼。

　　陈晴梓一眼就相中了他，虽然她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但她想和余茫成为朋友，她跑上前，发现爸爸不在，便挑了一条鱼，在余茫给她捞鱼的时候，她向余茫要微信。
　　养尊处优的孩子性格都是率真直爽的，遇到喜欢的敢于出击，被拒绝了也不会难过自卑。陈晴梓被拒绝了没有伤心难过，也没有同父亲说这位少年的闲言碎语，反而地，她很欣赏他。

　　她问少年为什么不给自己微信。
　　少年回答微信只是用来谈事情的，除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用处。
　　陈晴梓知道少年是在含糊其辞，便直截了当的问他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少年回答是，末了还加了个“是男生。”
　　于是女孩对这个比自己小好多的男生更有兴趣了，虽然加不上他的微信，但是偶尔过来和他聊聊天也是不错的选择，于是李晴梓提出可以帮他追那个男生。
　　余茫诧异一瞬，婉拒了女孩的好意，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女孩虽然对他很感兴趣，但也不得不作罢，她在心里想那个男生一定会很幸福。

　　想吃鱼了——余茫闻了闻刚摁在鱼缸上的手，在心里想。
　　今天一天，他像个无主的僵尸人一样，脑子里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
　　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一个妇女尖锐的叫声：“有人偷东西！那个穿黑色衣服的死男人！他偷我的东西！！”
　　一声吼，把余茫走丢一天的魂都找来了，他猛一激灵，没多想，冲了过去。

　　“祁枫？你他妈怎么在这啊？”余茫看到了一旁比自己跑的还快的少年，甩了甩头发问道。
　　“只许你他妈在这，不许我他妈在这？”祁枫骂回去。
　　“……”他没这意思。
　　余茫加快了速度，超过了他。

　　他跑的很快，但此时他的表情不像是去抓小偷，而像是一个和好朋友比赛跑步胜利后获得一颗糖的小朋友，而且老师还说不够吃可以给他两颗。那他一定会分给和他肩并肩跑步的祁枫一颗。
　　一旁的祁枫面无表情，迎面吹来的凉风把祁枫额头前的头发吹起，汗渍打湿额头，稀疏几绺碎发贴在他额上。两位少年似在空中赛跑。
　　前面一个一米八多的大哥比两人跑的快得多，他才真像是抓小偷的人，准确来说他就是抓小偷的。

　　“这边，你他妈往哪跑？”祁枫一把抓回要往另一个胡同拐的少年。
　　“哦，是吗？没看清。”余茫揉了揉眼，刚刚光顾着看祁枫了，根本没注意小偷往哪跑。
　　祁枫：“眼瘸还抓小偷。”
　　“我跑的快啊！”余茫轻笑一声，加速超越祁枫，而后又慢下速度等他赶上。
　　“……”

　　最后还是冲在前面的大哥把小偷抓住了。
　　“他偷了什么？”余茫粗喘着气问一旁的祁枫。
　　“把手机交出来！”祁枫还没开口回答，那大哥就擒着小偷向他伸手要手机。
　　小偷极力挣扎，睁大眼睛瞪着那大哥。他张嘴说话，但语速极快，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只知道他在骂人。
　　“再说一遍！把手机交出来。”大哥擒着小偷就像擒着一只干瘦的大黄狗。

　　小偷臭骂着把手机递了过去，大哥拿到手机松开了手，转身要走，小偷起身就跑了过去。
　　大哥以为小偷要跟他干架，刚撸起袖子就瞧见他跑到了祁枫的面前。
　　“我……？”祁枫“草”还没说出口，小偷拳头就挥了过来。
　　祁枫没反应过来，一旁的余茫一直准备着呢，他左手握住小偷伸来的拳头，右手朝他肚子上打去。
　　一拳把小偷干趴下了。
　　“就这还打架？”余茫拍了拍手，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小偷。
　　“你他妈的多管闲事！”小偷捂着肚子说道。
　　“我……”余茫还想说什么，就被大哥打断了。

　　“别跟他废话了，这一带小偷特别多，你们也多注意点。这小偷我一会儿送到隔壁公安局，让警察叔叔处理他。”
　　“好。”两人冲大哥一抱拳。
　　大哥：“……”
　　？俩人要和他桃园三结义啊？

　　“你怎么在这啊？”两人往回走，余茫吸了吸鼻子，首先打破安静。
　　祁枫：“兼职。”
　　余茫：“干什么的？”
　　“活。”祁枫言简意赅。
　　“什么活？”余茫想知根知底，便就着他？的话问。
　　“脏活累活重活、不让人活。”
　　余茫抿了抿嘴唇，“我说的……”
　　“卖衣服。”祁枫皱了皱眉，打断他，嫌他太吵。
　　“很累吗？”余茫安静好一会儿，突然开口。
　　“……不累，一点也不累，特别轻松，像过家家一样。”
　　余茫：“……”

　　帅哥长一张死嘴。
　　不能问，问了就是该死。

　　也怪不得祁枫戗他，干了几个小时的活，他本就浑身酸疼，口干舌燥，心烦意乱的，旁边又有个老妈子，逼逼叨，逼逼叨个没完，任谁都受不了 。
　　祁枫一放学就过来干活了，卖衣服最费的就是嗓子，尤其是女装。
　　周六周末人多，三十多岁的阿姨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还总喜欢为了一两块钱搞价，有些自己来买衣服的阿姨，在挑衣服的时候还喜欢和祁枫聊七聊八，祁枫和她们聊了一下午，一口水都没顾得喝。
　　不过祁枫这性格能干这活，也确实挺让人好奇的。

　　余茫偏头看他，发觉他嘴唇很干，他舔了舔嘴唇，跑去一旁的小超市买水，又跑着赶上祁枫把水递给他。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余茫跟在祁枫身边，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什么气？”祁枫狂灌一口水后，不明所以，扭头看他。
　　余茫：“你没生我气？”
　　祁枫：“没有。”
　　余茫小声嘀咕道：“没有你那么凶。”
　　矫情！

　　“下班要不要来我家？”余茫紧紧攥着瓶子，转移了话题。
　　祁枫仰头喝水的动作一滞，他瞟了眼余茫，把嘴里的水咽下刚要说话，余茫又开口了。
　　“奶奶做了好吃的，有鱼，清蒸鲈鱼和麻辣鱼都有，你要不要来。”
　　余茫怎么知道他喜欢吃鱼。

　　祁枫：“……”
　　他想去，他想奶奶了，想奶奶给他拌的糖水，想奶奶柔声喊他的声音，想那个不是他家不属于他的温馨。
　　但他又不想去，他怕去了尴尬，他和余茫的关系还没有很好，和奶奶也没有很熟络。可是他害怕这次拒绝了以后余茫就不会再邀请他了。

　　他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我下班很晚。”半晌，祁枫才开口。
　　他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他想看余茫面对自己的回答如何抉择，然后再做决定。

　　“我们吃饭也挺晚的，奶奶午饭吃得晚，所以晚饭也晚。”余茫像是知道他会这样说，很快就做了回答。
　　“九点多。”祁枫还是没有松口。
　　“……可以。”余茫轻声回答。“差不多就那点。”
　　“好。”

　　秋风肆意凉爽，吹动路边的花花草草，也吹进了少年的心里。
　　余茫到店里才知道，原来丢手机的是祁枫老板，怪不得祁枫刚刚跑得那么卖力。

　　晚上七八点，阿姨、大妈正是吃完饭逛街的时间，这个点人正多。
　　余茫趁着人多，找了一个偏僻没人的地方跟奶奶拨了通电话。

　　“喂，奶奶，今天晚上做饭您多炒点菜，多蒸点米，嗯——多一个男生的分量，然后清蒸鲈鱼多放点生抽，麻辣鱼头少放点辣椒和麻椒，您九点半再做饭吧，我差不多十点到家。”
　　奶奶在电话那头一一答应下来，并对他提出的问题表示疑惑。

　　是谈恋爱了吗，这小子，怎么突然那么亢奋？
　　但如果是谈恋爱……为什么要多一个男生的量呢？
　　难道说……
　　是谈了个大馋丫头吗？

　　“我慢慢给您说——我现在和祁枫一个班，然后今天闲逛的时候碰到他了，邀请他来咱家一起吃饭，等他下班我们一起回去。”
　　奶奶哦哦两声。
　　原来是个大馋小子。

　　“奶奶我跟您说哈，您一会儿见到祁枫别跟他说我今天才告诉您我俩一班的，您要装作早知道我俩一班了……哎呦，我不是让您骗他，我就是……哎呦……奶奶，我不是不早告诉您，也不是不早邀请他来咱家吃饭，不是不想让您见他，我就是……”
　　余茫无奈的叹了口气，奶奶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他根本招架不住。

　　奶奶以前就很喜欢祁枫，那时候祁枫会帮她够树上的果子，帮她打扫门前的树叶，有时还会帮她捶背，陪她聊天，同她晒暖，奶奶最喜欢祁枫了，她总在余茫面前夸他，要余茫好好跟他学习。
　　那个时候余茫就感受到了奶奶特别喜欢祁枫。
　　其实余茫从见他第一天就想和他相认，想约他去家里吃饭，但是浑身带刺的小刺猬着实有点扎人，他没敢邀请。
　　他害怕他拒绝了自己，那以后他还怎么好意思再开口邀请他啊。

　　他纠结“什么时候邀请他去自己家”这个问题从见到他那一刻起纠结到了今天早上，早上见到他的时候，想要邀请他的心情达到了顶峰，于是他纠结“怎样开口才能成功的邀请到他”这个问题从今天早上一直纠结到了刚刚开口。
　　他不是不告诉奶奶自己遇到了祁枫，而是他不想让奶奶知道祁枫从一个就算没有人要也依然乐观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对事事都无所谓的少年。

　　他心疼，奶奶应该更心疼。
　　奶奶曾经跟他说过，如果有天祁枫的妈妈不要他了，奶奶就把他领回家，当做自己的孙子养。余茫答应了，但是他们终究不是一家人，终究没办法在一起。

　　“奶奶，这几年经历了很多事，不光是我们，祁枫也是，他变化很大，我们要给对方缓冲的时间。”
　　奶奶听完，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余茫就往回赶，回来的时候给祁枫带了黄豆糯米糍粑。
　　“给你，先垫垫。”余茫趁老板娘打电话时把盒子塞到祁枫手里。

　　“上班！”祁枫把它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余茫没说话，把糍粑拿到自己手上，打开，用小牙签戳了两个，趁祁枫张嘴的时候塞到了他的嘴里。
　　“干嘛？”祁枫被迫吃下两个糍粑。

　　糍粑还是热的，圆圆的一小个，一盒大概二三十个，每个都裹满了黄豆粉，闻起来香香的，吃起来甜甜糯糯的。
　　“欸，小帅哥，你们这糍粑在哪买的呀？”在店里看衣服的阿姨牵着一位四五岁的小娃娃朝两人走来。小娃娃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余茫手上那盒糍粑。
　　“哦，那边。”余茫把签子插在糍粑上，指了指东边，“穿过那条小巷，路对面就是。”
　　“啊——张嘴。”余茫说完，不顾阿姨的注视，又用签子插了两个，递到祁枫嘴边。
　　小娃娃听到“啊”仰着头看着牙签上的糍粑，没等祁枫张嘴，他先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

　　“我……”祁枫在阿姨的注视下，张嘴也不是，不张嘴也不是。
　　小娃娃知道不是喂他的，自觉的闭上了嘴，他仰着头看着那散发着香味的糍粑，咽了咽口水。
　　阿姨和小娃娃还没走，三个双眼睛同时盯着祁枫看，他只能张嘴接下。这么大的人了，还让别人喂，怪耻辱的。

　　“我可以自己吃！”待俩人走后，祁枫抱怨道。
　　“刚刚塞你手里你不吃。”余茫又插了两个，祁枫以为他又要喂自己，刚要躲，发现他塞进自己嘴里了。
　　“哼。”余茫笑了笑，语气轻佻，“没要喂你，你又没同意和我谈恋爱，我能跟你这么暧昧吗。”
　　“谈你大爷的！”祁枫骂一句招待新来的顾客去了。
　　“害！”余茫仰天长叹，真喜欢他大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