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救的药》残鬼山茶

1、一粒药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
　　好旺角靠近巷口的旧街播放着周杰伦的枫，枯黄的落叶随着歌曲在秋风中飘舞，悠然落在档口铺前的石头道上，为秋末增添了一丝寂静。

　　“艹你妈的！你个小乖孙儿，听不听话？给不给钱？奶奶个驴腿儿，就他妈那么一点钱，你都不舍得给？啊？真她妈不怕，不给钱就挨打，道上的规矩我说没说过？”

　　一条破旧狭窄的小深巷里，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红毛掐着一个看似十四五岁少年的脖子。
　　少年被他只手拎起，背靠灰墙，紧皱眉头，喘着粗气。
　　“你……你有手有脚，不能自……自己赚钱吗？要要要要别人……人的钱你算……算什么？”

　　少年名叫祁枫，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白皙的小脸上渗着几滴虚汗，细长的脖子被三根粗糙的手指摁在身后的灰墙上，目光虚虚的盯着面前表情狰狞的人。
　　“跟我在这讲道理呢，道理她妈都是讲给好学生听得，跟我这种社会人，要讲规矩！”
　　抓着他的红毛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扔在地上，用脚尖在地下狠狠地碾碎，而后抬头拧着眉冲少年说道，“不给钱，就像它一样。”

　　红毛舔了舔唇，用手指了指地上那片已经看不出来是烟的脏灰。
　　“我上次没打……”红毛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很好听的声音打断了。

　　“又欺负人呢？闲的没事干了？”
　　阴暗潮湿的巷口，不知是谁说了句不太耐烦的话。
　　红毛听声手一松，少年跌坐到了地上。
　　他两只手垂在腰间，没看说话的少年，只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男孩。

　　“你来干嘛？”红毛的声音冷了半分，他这才抬头看向巷口的少年。
　　少年一身黑色，耳朵上布满耳圈，一头蓝发被黑色的帽子完全遮挡，黑暗的巷口将他的下巴完全掩盖。

　　“怎么？这是你的地？”少年语气调侃，声音冷淡。
　　“哼，我没说，不过你不是不管这事吗？”
　　“哦，我现在又管了。”少年说着指了指地上还在喘气的男生，朝红毛勾了勾手指：“现在，给你两分钟离开，不然我就动手了。”

　　“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温辰瞥了一眼地上的少年，冲身后几个人摆了摆手，说：“走走走，咱们走。”红毛说完转身走了，身后跟着几个其他颜色毛的男孩。
　　祁枫见温辰走远，起身捡起地上的书包，慢悠悠地走到余茫跟前，垂着脑袋站在他旁边。

　　余茫倚在墙上，抱着胳膊，看着眼前的少年，见他不动也不说话，刚要离开，少年突然开口叫住他，“那……那个……谢……谢……谢谢你。”
　　没听到回话，少年又说：“我……我不害怕，就……就是……从小说话就……就有点这样。”
　　余茫垂眼，半晌才淡淡的说了句“没事”算是回答他的谢谢。

　　巷口外的橘黄光打在两位少年的身上，映衬的气氛也柔和多了。
　　“去看伤？”
　　突然，余茫撩开少年的刘海，看着他额头上半干的血问。

　　“不用了，”祁枫向后退了半步，攥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说，“待会儿我去买个创口贴贴一下就行了。”
　　余茫比他高半个头，斜戴着鸭舌帽，看起来比温辰还像该溜子，祁枫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

　　半响，余茫突然牵起少年藏在袖口里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干干……干嘛去啊？”少年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去看伤。”余茫重复一遍刚才的话，紧了紧攥着少年的手，不让他挣脱。
　　“不用啦，我贴……贴个创口贴就行啦。”身后的少年又轻轻拽了拽自己被牵着的手。
　　没拽出来，便只好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好旺角街道最里面有家诊所，诊所亮着几盏灯，灯光在青绿色罩子的笼罩下收敛了自己的热烈，冷白色的光透过空气打在少年的脸上，消淡了额头上的血色，荡漾出了几寸忧伤。
　　余茫这才发现，少年长得格外好看，棕褐色的瞳孔，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尖，无一不彰显炫耀着他好看的皮囊。右眼卧蚕下面还有两颗小小的痣，显得整个人又可爱柔软了的几分。

　　诊所不大，里面只有一个医生，他穿着白色的外套，看到两个小孩进来，没有询问招呼，而是继续着手头上的工作。
　　店里开着空调，余茫把系在腰上的外套解下穿在身上，让祁枫坐到一旁的座位上，自己走到医生面前，“小孩磕到了，给上点药。”

　　医生机械式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到祁枫面前，看了眼他额头上的伤，站直腰跟余茫说，“这小伤，去药店买点碘伏棉签，自己擦擦就行了。”
　　医生说完，转身回到工作台前继续自己的工作。
　　“会留疤吗？”余茫背对着医生，看着少年额头上的伤问。
　　“不会。”医生语气里透着点不耐烦，“抹点药就好了。”

　　“走吧，去药店。”余茫直起腰，走在他前面。
　　这次他没牵少年的手。
　　少年跟在他身后，有些不知所措，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说，“我自己去就行了。”

　　“怎么？嫌我跟着丢人？”余茫淡淡一笑，有些无奈。
　　“没有没有。”少年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再拒绝。

　　两个人一起去了药店，余茫给他买了碘伏和棉签，帮他擦拭额头上的伤。
　　沾着冰凉药水的棉签触碰到他皮肤的一瞬间，祁枫身体有些僵硬，他机械式地动了下头，有小疙瘩在毛孔处炸开。
　　没人为他擦过伤口，所以即使没有肢体接触，祁枫也有些不自在。
　　趁余茫低头为他擦伤口时，祁枫悄悄地把衣服袖子放了下来。

　　“好了，”余茫蹲在他面前用纸巾擦掉流下来的药水，跟着棉签一并扔进垃圾桶，叮嘱他：“每天擦三次，慢慢就好了。”
　　祁枫点了点头，刚要用手触碰伤口就被余茫抓住，“不要用手摸，药水都摸掉了。”

　　“哦，”祁枫手虚虚的放在伤口上，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哦哦。”
　　两人走出药店，外面的风“呼呼”的吹着，余茫紧了紧衣服，帮祁枫把帽子戴上，默默的站在他前面。

　　“多少钱？我给你。”
　　祁枫在他身后还是没忍住的摸了摸伤口，伤口把手指浸湿，祁枫脸色微红，悄悄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走到他旁边，把书包拿到身前，要给他掏钱。
　　余茫看了眼他的伤口，祁枫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不让他看。

　　“你是连山的？”余茫没回答他的问题。
　　祁枫乖乖的点了点头，低头看向自己校服上的标识，上面被染上了一丝血迹。
　　“钱不用了，你好好把伤养好就行。”余茫摆了摆手，说罢转身要走。
　　“不……不……不行，”祁枫一慌，又有点结巴了，他掏兜，拿钱要给余茫，“要……要……要给的。”

　　“小孩儿，你今年多大了？”
　　余茫总是有办法转移祁枫的注意力。
　　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小孩，虽然他有点矮,“我不是小孩，今年十三，初二了。”
　　余茫皱了皱眉，又问，“你叫什么?”

　　“祁枫。”
　　“祁——枫。”
　　余茫重复了一遍，而后挑眉说道，“记住，以后如果有人问你名字，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呀？”祁枫呆呆的看着他。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余茫笑了起来。
　　“那我怎……怎么说？”
　　“就说，要你管。”余茫看着他，眼底浮现一丝温柔。

　　祁枫轻轻摇了摇头，这种话他说不出来。
　　“哦，给你钱。”聊了半天，话题又绕回到了钱。
　　这小孩好像听不懂人话，余茫有些生气，他揉了揉眉心，看着面前的小孩。
　　他正拿着一小沓破破烂烂的钱，双手捧在他面前，一脸真诚的看着他。

　　“再讲钱我就把温辰叫来了，”余茫佯装生气，抱着胳膊有些无语的看着他，问：“这么喜欢给人钱刚刚怎么不给温辰。”
　　“他是抢的。”祁枫收起钱小声抱怨，“和你又不一样。”
　　余茫看他鼓着腮帮，有些难为情的样子，突然说，“要不你请我吃东西吧。”

　　“那不要太贵。”祁枫攥着钱的手紧了紧，看着有些更为难了。
　　余茫轻笑一下：“烤冷面行吗？”
　　祁枫没吃过，不知道价钱，听着不像便宜东西，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在这等我，我去小吃街买。”少年摸了摸兜里的钱，用手紧紧的攥住，跑出巷口。
　　“不要香菜，微辣。”余茫在他身后说道。

　　夜晚的小吃街灯火通明，熙熙攘攘，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热闹的吆喝声、翻炒声与香气缠绕交织，让人垂涎三尺，走不动道。

　　祁枫穿梭在人群中，这地方他来逛过好几次，但每次都是饿着肚子去，饿着肚子回来，这里的东西价钱贵份量少，他不舍得买。
　　余茫要吃，他倒是义不容辞的直接跑来给他买，还给他加了根烤肠。
　　祁枫拎着烤冷面回来时发现余茫手里也有东西，往外还冒着热气。

　　他有点小激动，刚刚在小吃街他咽了好几次口水，中午他没吃饭，下午又遇到了温辰，好不容易买了份烤冷面还不是给自己的。
　　“谢谢你。”
　　余茫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少年，接过他手里散发着香气的烤冷面，而后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说：“回家趁热吃。”

　　两人站在一个卖衣服的门前，互相交换了晚饭。
　　“我？”祁枫接过饭，有些小惊喜，他瞪着眼睛指着自己问。
　　“不然谁？你身后那位啊。”说着余茫下巴朝祁枫身后点了点。

　　“啊？”祁枫迅速向后扭头，看到没人才反应过来余茫在逗他，转回来的时候脸有些红。
　　余茫轻声笑了笑，说：“趁着天没黑，赶快回家吧，不然小心别人把你的饭抢走。”
　　“哦。”祁枫正要走，余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怎么？不跟我说声再见啊？”
　　“啊，”祁枫停下脚步，呆呆的转身，呆呆的抬起头，又呆呆的看着余茫，而后呆呆的冲他说了声：“再见。”
　　说完又呆呆的盯着余茫看，等着对方给自己回应。
　　但是余茫并没给他回应，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转身就走了。

　　“哎？”祁枫一歪头，愣了一下，接着他挠挠脸颊，吸了下鼻子，才反应过来又被余茫逗了一下。
　　回家的路上，祁枫还被余茫那句“身后那位”吓着，于是一直保持走一会儿扭头看一眼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