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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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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陈父回到峪南市过年,他的老战友们几欲把门槛踏破。
军旅生涯给陈父的生命打上很浓的底色,在部队养成的赤胆、朴实和豪气在他下/海经商时成为陈家独一面的旗帜,上到老板,下到民工,都喜欢有这样气质的人。
但世上难有两全事,陈父迈入耳顺之年后,身体的慢性病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最严重的就是肝。
这天下午,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陈父接到原来老部下的电话,又准备要赴约。
陈父能够和当年的故人重聚,陈母本是喜闻乐见,但随着丈夫回家时一身酒气的日子增多,不由得担心起他的身体来。
可是知道丈夫是坦率干脆的性子,一上酒桌,一忆往昔,情到深处,不喝个尽情不可能。
眉头愈皱愈深。
陈玦从掌机里回神,看见陈母忧心的样子,一听棋牌室里陈父打电话的声音,很快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凝神半刻,待陈父回来,便说:“哪家?我陪您去。”
陈父看着小儿子像陈贝果第一次看见贝果,问:“你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
陈玦低头抚摸膝上的陈贝果,语气没有波澜:“我是对你生意上的事不感兴趣。今天要见的是不是小时候的叔叔伯伯?”
陈父说:“是。”
陈玦:“那我陪你去。”
陈父咳了一嗓子,状似不在意地说:“那好。”然后肉眼可见地加快脚步上楼去了。
陈母笑了。
陈玦放心了。
两刻钟后陈父下楼来,罕见地穿了整套西服。
罕见地意思是自陈煜接手陈氏他退休,这些衣服都不知道扔在哪个角度积灰了。
陈母隐隐发笑,陈玦微微挑眉。
这是闹哪出?
以前出去和老战友们聚会不都怎么简单怎么来,恨不得户外登山服一套即走,就怕老战友们多了不必要的距离吗?
陈玦不够了解老子,陈母倒是很了解丈夫。
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还能为什么?不就是这回儿子一道同去,他怕在儿子面前被那些老家伙比下来吗?自然是怎么精神怎么穿。
她敢打赌,如果家里有发油,陈父能抹三斤。
被儿子和妻子如此瞧着,陈父极不自在。像从小到大只穿裤子的假小子一跨入青春期便开始穿花裙,再想装得若无其事,都会引来个把疑问和好奇的眼神。
虽然这种眼神无意冒犯,只是因为按耐不住自然溢出来了罢了。
陈父受不了了,装作满不在乎地“咳”一声,抹了一把头发,然后说:“走啊。”
陈玦去厨房里把贝果的晚饭端出来,拌好,再连狗带饭一起交给陈母,出门走了。
陈母抱着贝果,终于笑倒在餐桌旁。
晚上十一点过,陈贝果陪着陈母在沙发上等父子俩回来。
陈贝果以往这个时候早在梦里吃过几轮莓果了,今天硬撑着没睡,小脑袋困得一点一点的。
陈母想哄它睡觉,可它的眼皮虽然飘飘忽忽地往下掉,却怎么都不肯完全闭上。
陈母无法,只好给陈玦打电话。
陈父的战友们难得见这个小辈出来,是以不知为何,陈玦顶替掉他老子,成为今天的主角。
电话声响起的时候,他正陪着一众叔叔伯伯在KTV里唱歌。
他开门出去,房间里嗓音粗犷的《小白杨》漏了点进电话里,听起来又闷又远。
陈母别的没说,直接道:“你们要回家了吗?贝果还等你呢,怎么劝都不睡。”
从出门到现在,陈玦跟个吉祥物似的被围观,谁看见他都是用手展出一米来长,说“当初才这么点,现在都长那么大了”,完了跟一句“体格真棒,比你爸强”。
陈玦每个都笑着应过去,然后干脆举杯,说“叔叔我敬你”。
在场的当年都是老兵油子,退下来的在商场官场也混得风生水起,酒量比他只增不减。一轮一轮下来,陈玦酒量再好现在脑子也开始发木发直了。
但刚刚陈母一句“贝果还等你”就让他突然找到了喘息的出口。
很可心的,没回家都有在家的温暖。
陈玦看着包厢门,心想差不多了,不能一天都交代在这。
利落地决定好,陈玦推门进去,决定打一声招呼就回家。
他说:“各位叔叔伯伯,家里有人还在等睡,我就先走了,你们玩得高兴。”
这些上了年纪的长辈的脸吼麦吼得一个比一个红,酒精作祟,升起来点逗弄小辈的意思,在背景音乐下大声喊:“嗷!急着回去陪女朋友是吧?叔叔理解,快去快去!”
陈玦喝得也不少,整个人有些懒懒的,不想多作解释,跟他爸一个点头便走了。
代驾在前面开车,陈玦坐在后面吹风醒酒,恍惚间,“女朋友”三个字从每个角落钻出来,回荡在他脑海里。
陈玦没谈过恋爱,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不会,字面意义上的“不会”,不会如何开始一段关系,更别提主动去关注哪个人,就是孟峻他们,当年在宿舍里也是主动来打招呼才建立的联系。
他是一个看上去就很“硬”的人,不会有人把恋爱、女友等柔软的词和他挂钩,看上去就不搭。
今天第一次,心情有些新奇。
汽车在一节又一节隧道里进出,明明暗暗的色块在陈玦脸上留下斑斓色块。他的眼神变得轻,酒精又让他夹着欲。
陈贝果确实是很好的伴侣,出门要抱,吃饭要喂,喝水要擦嘴,没他连穿衣服都成问题,粘人得不行。在它身边,他能明确地感受到自己被需要。
这感觉很好。
唯一的问题是见谁都粘,前有钱多多,后有那个宠物医院,叫什么来着?林虚?一听就不是好人。
他放任自己想很远。
在庆幸只在这边呆不到一个月,陈贝果和那医生再也见不到面的时候,陈玦猛然刹住车。
他这是在干什么?
跟人争风吃醋?对象还是一条狗?更离谱的是还是一条小男狗。
属实是越活越回去了。
陈玦告诉自己没必要,陈贝果是他的这件事板上钉钉,有什么好为闲杂人等担心的?
一小时后,陈玦到家。
陈母陪在陈贝果身边,看它困得像个顽强的不倒翁很辛苦,用手托住了东倒西歪的脑袋,但仔细一看,陈贝果并没有睡着。
还在等他?就很窝心。
陈玦上前去,跟陈母说“交给我吧”,然后抱住陈贝果,拍了拍母亲肩膀说“早点睡”便上楼了。
陈玦本想陈贝果看见自己了就能乖乖睡觉,所以一到房间便直奔大床而去,想小家伙还在长身体,先把它哄睡了再说。
可没等熟悉的姿势摆好,陈贝果就拼命往他臂弯外跑,瞌睡虫都被闹醒了的感觉。
陈玦愣在原地,问它:“怎么了?”
陈贝果沿着床边新买的小梯子下床,摁了一个“拉臭臭”。
陈贝果的本意是臭,陈玦身上现在没有熟悉的木头和皂角混合的让他安心的气味了,取而代之的是浑浊的酒气,难闻,臭。
陈玦以为是它要上厕所,抱着去了,但没有下一步行动。
陈贝果又摁了一遍,然后平生第一次用质疑中带着嫌弃的眼神盯着陈玦看,四爪稳稳抓住地面,颇有“你不洗掉这个味道我就不睡觉”的架势。
陈玦喝了一个晚上的混酒,好不容易回到家还被陈贝果这样嫌弃,当下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就觉得有点受伤。
他不是没打算洗澡,但就这么一会会儿的时间,心里想的是以陈贝果为先,结果被赤/裸/裸地嫌弃了。
陈玦起身,一边反思是不是太惯着陈贝果了,毕竟哪家小狗嫌弃主人身上有味道的?给吃给喝就是好主人,一边想还是说陈贝果太敏觉,高需求小狗,自小就和其他小狗不一样?
当然,这些只是陈玦在夜幕降临,理智不设防时的胡思怪想,看到淋浴房外一个等待的小身影,什么想法都如潮水般退去,只想快点出去陪陈贝果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