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动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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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小道行尽，里面果然又有洞天。
此处洞穴不是封闭的，上面竟然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大雪从顶上飞舞飘下，像一束残光般给洞穴添了些亮色。
霍衡仔细看顾一周，这洞内怪石嶙峋，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散落了一地，石缝中还有枯草败木生长，其上皆覆着一层霜雪。
洞穴中央，也就是那处天窗下，矗立着一块巨大的黑色怪石，此时被轻雪覆盖，黑白交接之间自生一派神秘威严之感。
地上有朱红血迹，迤逦滴落至黑石背面。霍衡放开山匪，将他扔在地上，那山匪跪下飞速磕了几个头就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霍衡定定神，往前走，黑靴踩上雪，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沙沙沙”，一阵微响。
他听见了有人在呼吸，不过气息很是微弱。他绕到那怪石后面，看到的场景令他陡然心惊。
霍衡蹲下，他心神微乱，一瞬间有些无措。地上半卧着一个女子，她衣衫褴褛，胸口上浸润了一大片红色血迹，嘴角的血已经干透，像是戏台上花旦抹的胭脂没有匀开。她半靠在怪石上，腿上被绳子绑着，双手反绞身后，整个人一动不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眼上蒙着的白布，那东西材质应该是轻纱，对着叠起来蒙住她的眼睛，缠了好几圈。
霍衡放下追尘，一只手撑在地面，另一只手有些颤抖地伸上去，拍拍贺蕴君的胳膊，但她毫无反应。他心下沉重，接着双手像着了魔一般，抬起来准备去揭开那眼纱。
他颤抖着抬起手空在贺蕴君眼睛前，慢慢地，慢慢地抚上去。纱布极凉，有些干硬，他摸到后脑勺，勾住蝴蝶结垂下的长条，轻力往下一扯，那纱布顿时散开落在他手腕间。
与此同时，大雪还在纷纷扬扬，从天窗里如碎云一般洒落，极其梦幻的场景，令人如坠云间雾海。
眼纱掉落的一霎那，一柄锋利的弯刀立刻抵上霍衡喉咙，那刀刃寒光凛凛，一下就割开了他的皮肤，温热的鲜血渗出来，霍衡低眸凝视，一时间两厢僵持。
贺蕴君死死握住刀柄，眼中是让人心惊的狠厉决然，她一点都不害怕，彷佛往后余生的勇气都汇聚到这把刀上了。
抵住仇人的喉咙，然后，割开他的脖子，再然后，温热的鲜血会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脸上，就像她那天杀了贺继宁一样。
可霍衡不是仇人，是来救她的人。
但贺蕴君手比脑子快，她猛地倾身往前刀刃抵上霍衡喉咙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是谁，待反应过来，便直直愣在原地，手也不动了。
而霍衡武功高强，反应不可谓不迅敏，在刀刃从她身后冲出的一瞬，他就立马嗅到了危险气息，头微微往后一仰，躲掉了这一刀。
两人离得极近，几乎是额头对额头，鼻尖对鼻尖。温热的吐息喷薄在对方脸上，双眼中既有戾气恨意，也有一种非常奇异的热情在。
在这一刻，他们是互相最大的敌人，也是最大的同盟。
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终于找到我了。
大雪落了他们一身，像一樽浑然天成的剔透白瓷。
天与地之间，雪如飞絮，人如泡影。
贺蕴君盯着霍衡的眼睛很久，久到雪都感受不到了，她眼睛一闭，忽然就松了力气，重重往前一倒，扑在霍衡怀里。那把小弯刀掉落在地上，薄刃上的血氤氲了雪地，她忽然地就哭起来了。
贺蕴君趴在霍衡胸膛，泪水沾湿了他的长衣。一声声抽泣带着钻心的疼痛刺进霍衡心里，他双腿跪坐地上，紧紧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声声温柔安慰。
两人紧紧依偎，像是无边深水里的浮木，大雪中的怒放迎春，山止处的腾云雾起。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霍衡低声在她耳边呢喃，把自己这辈子的温柔都要交给贺蕴君了。
贺蕴君还在抽泣呜咽，她双眼通红，泪水不断从那池桃花潭中溢出，一滴滴，都滴进这年轻男子的心里。
“好了好了，别哭了。”霍衡温柔地把她扶起来，想去蹭掉她眼角的泪水，但又觉得难为情，只好忧虑地看着她。
贺蕴君坐直身体，和霍衡相对跪坐，她抹了一把泪，红着眼睛问，“你怎么找到我的？大家都没事吧？”她声音嘶哑，含着无尽的委屈。
霍衡长舒一口气，温声道，“顺着外面的脚印来的，宋涛伤得很重，其他人没事。”说着，他看向贺蕴君胸口的血沉声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吐这么多血？！”
他皱着眉，看起来很凶，全然没有方才的温柔。贺蕴君知道自己添乱了，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怯生生地挤出一句没事。她
低着眉眼道，“我没事，小伤，被他们气的！后背嘛，他们把我拖在地上才蹭成那个样子！”她悄悄抬眼看霍衡，自知拖累，很是愧疚。
她忙又添上一句话，自认聪明，却不知正好撞到霍衡火气上。她道：“霍衡你别生气，我，我自知无用，给你添麻烦了，还白让你跑出来一趟，实在对不住。”她眼神恍惚，猛地抬起头继续道：“我们现在快回去，我给宋涛治伤！快！”
贺蕴君说着就要站起来，但又倏然倒地，幸亏霍衡手快扶住她，她脑子不知为何突然晕乎乎的，靠在石头上不住喘气。
霍衡怒道：“我是在觉得你给我添麻烦吗？！”他怒极反笑，想着不想吓到她，便定了定声音道：“你没事就好！这叫白跑一趟？怎么说话的，真不中听……”
贺蕴君讪讪一笑，随即就痛苦地低下头，背部的擦伤此时像火燎一般疼，她额头冒冷汗，忍声让霍衡扶她起来。
霍衡忙小心扶着她站起，脑子里却又想起另一件事情，于是脱口问她：“你手上怎么会有刀？你自己割开绳子的？”他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恶寒，老实说，方才他是真的惊住了，硬生生压下要掐死贺蕴君的本能。
这种被人冷不防暗杀的事情已经有两年没经历过了。他侧头看着她，讨要一个解释。
贺蕴君淡淡道：“刚才看着我那人听到你们前面的动静，吓得要死，拔腿就往后面那条小缝跑，喏，就是后面那个。”她转身往后一点，果然那山洞后还有一条隐蔽小道，“他先才跑了，结果又回来把那小刀子扔给我，我就自己割开了……你，你脖子没事吧？”她复又小心翼翼地看霍衡，见他面色如常，心底松了一口气。
霍衡不语，两人顺着小道出去，昏暗中，贺蕴君的痛苦喘息极其明显，听得他稍许心焦。他不动声色地低头看她，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就是认定贺蕴君在无声哭泣。
霍衡仔细地搂紧她的后腰防止她撑不住跌倒，到了洞口，他瞧着贺蕴君满脸冷汗，实在忍不住了，就说要背她。
“我背着你。”他蹲下身，转头招呼贺蕴君上背。
贺蕴君急忙摆手，这点路她还是能自己走的，又没多娇气。
但霍衡冷声道：“我扶着你走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回去了，你一步路得分三步走！快点，少耽误时间，宋涛还在那里躺着呢！”
贺蕴君听见他略有不耐，便只好强忍难堪，小心地趴上他的背。霍衡站起来轻轻一颠，让她整个身子都贴在自己背上，弯腰行路。
贺蕴君把双臂虚拢在他脖间，绷起脚趾不敢乱动。她在霍衡肩上不停喘息，热起洒进他耳孔，让他全身酥麻，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只好故意恶气道：“你抱紧，待会下坡摔了！”
“哦。”贺蕴君听他的话，双臂缠住他的脖子，在他胸膛上十指交扣，上了一把锁。不小心蹭到脖间伤痕，一抹血色勾于指尖，贺蕴君又愧疚地低下头，枕在他肩侧。
大雪依旧磅礴，霍衡背着她稳步行于荒野中，犹如沧海一粟。
贺蕴君脸冻得通红，双唇干裂，她头有些发昏，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身下人的心口，竟然很怜惜地问他，“疼吗？”她记得他寒气侵骨，这样的天气最是容易疼痛。
霍衡一下呆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停在原地片刻，微微侧头向后瞥，余光中，贺蕴君的脸压在他肩上，似乎在迷瞪着眼睛昏寐，嘴里哼唧着不知什么话语。
女孩子散落的长发随风飘在他身前，他心里忽地一软。青丝化情思，和着亘古的北境风雪向他袭来。
铺天盖地，无所遁逃。
他别过头，咳了咳喉咙，继续顶着风刀霜剑往前走。“别睡，快到了！”
背上女子也不知听没听清，只低声呢喃着不成句的字。
他们顺着原路返回到下榻处，甫一靠近，霍衡便看见雪帘中站着一个峭丽身影。
是上官烟，她度秒如年一般静静站着，心里风雪呼啸，但面上始终平如湖水。
隐隐雪影中，她看见了少主背着一个人走来，压抑了许久的忧虑终于涌出，她拔腿迎上去，喉间哽咽出一声呼喊。
“少主！”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动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