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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踏雪 ...
遍地血水浸润了大雪,尸体交相枕藉,看起来无比惨烈。
霍衡收剑入鞘,眼中杀意还未消散,尚且温热的血从他侧脸顺着滴下来,看起来极其冷酷残忍。他转身跪地,扶起宋涛。
宋涛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他每说一个字都是在消耗生命,忍着巨大的痛苦,“少主,我……我没用,我,我不会要死了吧……”他眼角滑落两滴泪,沙哑着声音。
霍衡从他后背摸了一手血,忍着情绪温声说道:“不会的,我们进去,贺蕴君在里面,让她给你治。”
旁边站着的侍卫也忙来帮忙,合力虚揽着宋涛进去。
首先踏进门槛的是周江,他环视一周,心里骤然一沉。
贺蕴君不在。
随即进来的上官烟也是如此,只见火堆还散着星火余热,角落处放着的一堆草药和医药包还在,但人不见了。
她转身向霍衡沉声说:“少主,贺小姐不见了!”
霍衡一怔,一颗心立刻悬起,他厉声问道,“怎么会不见了?!”
周江语气已经带上了急躁,他道,“那群山匪来的时候,我还看见她在这里坐着——”他话未完,便被上官烟打断,“我出去的时候嘱咐她了,让她好生待着别动,她不会自己出去的。”
一下所有人的心都沉下来,霍衡稳住人心,让人先铺好被褥,救宋涛要紧。他把宋涛轻放在被褥上,让他趴着把背后伤口露出来,那刀伤极深,狰狞可怖,白骨森森露出。
宋涛不断呻吟,霍衡看着却无可奈何,他不懂医术,实在无从下手。这时上官烟蹲下,拨开宋涛的衣服,看了看伤口说:
“少主,我来。我虽然不精通医术,但也略知一二,你现在快去找贺小姐,等她回来再仔细商酌,我现在先简单处理一下。”
她目光深深,抬头看向霍衡,语气也是很焦急,“等她回来,让她看着办,一定要让她回来!少主,这是两条命!”
其实她说得有些严重了,宋涛的伤远不止于死呢,只是看着实在可怖。
霍衡点头,他在这里也是无益,还得赶紧去找贺蕴君。他起身握紧追尘,交代陈念春,“念春,你在这里好好看着,一定要警惕!我天亮之前一定会回来,不管找没找到人。”他最后一句话不知为何有些梗涩,费力拍拍陈念春肩膀就拔腿将要离开。
周江上前几步,站到霍衡身边,说要一起去。但霍衡摆摆手拒绝了,“是我要带她来的,她出了事儿自然该我去,没道理让你们赴汤蹈火。她的生死,担在我身上,这是我该在乎的。再说,夜深雪重,我一人也快些。”
霍衡很坚决,绝不让大家为他私事牺牲。周江欲言又止,只能看着他身影消失在大雪里。
他动动嘴唇,其实想说,这也是我的私心,是我一厢情愿的私事。
暗夜中,女子被一团破布塞住嘴,手脚皆被死死捆绑,两个彪形大汉拖着她往山洞去。这里的山路怪石嶙峋,雪也不厚,她后身摩擦在地面,衣裳撕裂,血丝渗出,迤逦了一地朱红。
贺蕴君极力挣扎,但无济于事,几人进入山洞后径直把她扔在角落,她背部撞上岩壁,胸口猛地一震,像被木锤重重敲了一下,嘴里血腥味霎那漫开。她双眼惊恐睁大,泪水不断顺着眼角流下,嘴里呜咽着不成调的哭喊。
山匪经过刚才的厮杀,人员骤减一大半,此时仅剩的几个虾兵蟹将由一个胡子络腮的大汉带领,暂且在这处休整安身,众人都是哼哼唧唧的,捂着伤口难耐呻吟。
那匪头肩上也被霍衡撩了一剑,皮开肉绽,他忍着疼痛不叫,但气性还未消,嘴里直骂娘,“奶奶的,今天踩住人屎了,没走运倒还背运了,遇到这群江湖人,死伤我大半弟兄!狗娘养的东西,下手那么狠!”
一个匪徒听了大哥的话也立马应和,也是一样藏不住的恶气叫道:“是啊大哥,没想到他们武功那么好!常日里的都是些商队,早被我们一刀子抹了,唉!今天真是背运!”
他受伤不严重,但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依然心惊胆战,那群人里有个娘们儿身手好生厉害!软剑像泥鳅一样缠上他脖子,要不是他反应快,脑袋早留在那里让人当球踢了。
惊心之余,他忽然想手下人还带回一个女人,于是转头盯着贺蕴君,看她在角落哭得梨花带雨,身体还一直挣扎,顿时心起恶念。
但他顾及着大哥,于是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猛地拐个弯,对着匪头猥琐笑道,“大哥,我看这女人长得实在好看,不如带回去当压寨夫人吧!这长相才配得起大哥的气概啊!”
对小弟恭维的话匪头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该怎么稳住场面,于是侧身看向贺蕴君,面有戾色,“不用了,弟兄们这次受苦,这女人——给大家玩吧。”他轻轻一笑。
贺蕴君心下彻底冰凉,她不再挣扎,躺在地上寸心成灰。
她闭上眼,把人群的浪笑屏蔽在外,脑海中像走马灯一样浮现过很多人的面孔。不是期盼着谁会来救她,而是想起了那些早已死去的人。
纷乱大雪中,师父躺在她怀里,最后一次抚上她的脸,接着手垂了下去。
一池秋水边,娘的嘴唇被泡的青紫,睁着大眼不肯原谅。
夏夜蝉鸣里,妪娘沉睡在竹椅上,醉在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里。
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如今,她也要去找他们了。
“阿娘,等着我……”她身躯一震,嘴中呕出淋漓鲜血。
霍衡夜行踏雪极其迅捷,他如游龙一般左右巡查地上痕迹。
这处山间峡谷的地势复杂超乎他的想象,荒村散落,丘壑起伏,两屏高山崖壁森然矗立,犹如玉山将崩。她可能会在一个破烂房子里,可能会在一处深沟里,也可能会在山间某一荆棘丛里……
霍衡不放过一丝可能,他催动气劲,将五感六识压到最细微,最极致的程度,循着尚未被大雪掩盖的脚印血迹潜行。但山贼四下逃窜,痕迹纷杂难辨,他只能每个方位都摸查一遍,转眼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半时辰。
霍衡在下榻的荒村边缘看到了一大片杂乱脚印,斑斑血迹滴落在大雪上。他循着一串较为明显的脚印往峡谷对面的山脚去,到了陡峭的山坡下,只见一串重重的拖行痕迹平白显现,且往山上的小路延伸。
他心下一沉,一种异样的酸疼如绵绵细针直扎五脏六腑,他低下头调整气息,闭眼片刻,握紧追尘疾步而上。山路盘旋,霍衡顺着血迹准确走过每一个小岔路口,约有一炷香后,一个阔大的山洞映入眼帘,洞口处有很轻微的火光。
霍衡贴着山壁静步向前走,他落了一身雪,乌发浓白,眼睫上挂着寒雪白珠,一双墨黑眼瞳古井无波,周身凛凛然如寒山孤鹰,沉静之下蕴含着万钧之力。
在这样的时刻,他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在黎山围场初见贺蕴君时的场景。
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自己也不过半大少年,刚经历一场惨烈变故,终日默然不肯讲话。春试的礼仪官把贺蕴君推到自己身前,说:二公子,这女孩儿就跟您一起了。
他其时靠在一株刚生新芽的柳树下,日光从稀疏的树枝间洒落,风声淡淡,他半阖着眼,闻言低头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破落瘦小像松鼠一样的女孩儿。
小贺蕴君有些怕这个少年,她心知自己不受人喜欢,见这个哥哥还不肯和自己讲话,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瞳在日光的投映下有种玻璃一样的透明感,含着害怕、期待……很多情绪。
霍衡低头,收敛思绪,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复又抬头站在山洞口往里看。山洞里空间很大,方才厮杀中残余的山贼此时都三两半卧在各处,有几个人在轻声说着话。视野有限,他只能看见山洞一侧,这里没有贺蕴君。
霍衡压着脚步,惊鸿掠影闪到洞口那边,借着略高的地势正好看尽了洞内另一边,让他心慌的是——还是没有贺蕴君。
他强令自己安定,想着山洞里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地方,贺蕴君也许就在那里藏着……不管怎么样,霍衡心下一横,得进去跟这些人再打一回交道。
雪还在下,借着风声,霍衡脚下借力一踩,轻功便瞬间飞到那闭目养神的匪头跟前,可怜那匪头眼都来不及睁开便没了命。
等老大头落地了,那群山匪才堪堪反应过来,一个个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忙哆嗦着捡起地上的刀剑虚张声势。可他们实在是太害怕了,竟然手脚不分,登时乱作一团摔在地上,不是你压住我就是我踩到你。
他们看着白衣青年,眼中满是害怕和讨饶的意味。两个时辰前在那荒村里怎么被这个年轻人打杀的现在记忆犹新,更遑论方才老大的头就那么掉了!
霍衡不说废话,杀鸡儆猴的效果已经达到,他现在只想知道贺蕴君在哪里。
他偏头看向一个山匪,长剑倒映出火光的颜色,横在那人脖间,冷声问道:“你们抓回来那个女子呢?”
霍衡甚是冰冷残酷,那个山匪腿一下就软了,跪在地上磕磕绊绊回道:“大、大、大、大爷,她在后头的山洞里呢!她没事!”他说着,一只手屈起来往后指,果然在角落岩壁上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小道。
霍衡剑挑起那人的头发,头往小路方向一偏,“带路。”
那人颤颤巍巍地起身,觑着脖边寒剑,吞咽一口唾沫,满脸横肉颤栗,带着霍衡往后去。
霍衡心有热意淌过,她没事。
他一只手握紧剑抵在山匪脖间,一只手则篡着几把飞刀,分心注意着身后。
小道幽暗狭窄,他行于其间,感官上彷佛又回到了那年黎山的春雨寒夜。
那年师门变故后,不知是谁对他说过,也许是玩笑话:谁能再让这哑巴开口说话啊,那他可得供人家一辈子了。
还是那年,他靠在柳树下,看着松鼠一样灰扑扑的女孩儿,看着她玻璃一样的眼睛,开口说了从地牢里出来后的第一句话。
“名字?”少年的声音很是嘶哑难听,像是被火烧过后的枯焦残木上鸟儿的血啼,饶是礼仪官都惊了。
“姓贺,名蕴君,暂无字。”
少年面有戾气,女孩儿看着他,怯生生地哼唧出一句话。
谢谢大家观阅(づ ̄ 3 ̄)づ
不过好像都没人来观阅,哈哈哈哈哈。
希望你有一个平常的今天和更好的明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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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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