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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汤药 ...

  •   宣绥离殿以后,接近傍晚时分。

      淳文帝坐在案前,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手中的奏章。

      奚瑾迈入殿内,通报说:“皇上,吏部侍郎裴大人觐见。”

      淳文帝不太勤政,他连续接见朝臣,心情不免烦闷,正要回绝时听到是裴府子弟,细想片刻后,还是让人带了进来。

      裴元章身着玄色华服,行了个恭敬的君臣礼,说:“臣裴元章,参见皇上。”

      淳文帝向来厚待裴氏一族,尤其看重这位沉浮官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三品高官的裴元章。他免了行礼,问道:“裴卿何事觐见?”

      他躬身说:“微臣今日来此,还得太子殿下在场,才能表达微臣的诚心。”

      淳文帝正疑惑着,奚瑾已经走上前来,问:“皇上,可要传唤太子?”

      淳文帝颔首示意,奚瑾当即让内宦叫了太子过来。太子行色匆匆,跨入门槛,见裴元章也在殿内,面上微讶。

      他与此人交际甚少,皇上突然传召是为何事?

      太子正纳闷着,朝淳文帝行了个礼。就在他起身后,裴元章掀起袍角,叩首道:

      “微臣仰慕湘平公主已久,今日特来求皇上赐婚。”

      太子登时侧眸,神色几变,甚至逾越礼法,下意识地开口问了句:“你说什么?”

      淳文帝一怔,而后将目光投向了太子,他对太子的不识时务感到愠怒,同时又觉着裴元章的话,确实让人不明所以。

      宣钰与太子休戚与共,裴元章虽不是信安侯的亲生血脉,却也是侯府名义上的长子。裴氏辅佐定王,这是十余年间都未曾改变的事实,然而他选择归附东宫,无异于是在与整个家族作对。

      淳文帝面露难色,只好说:“你父亲可有知晓此事?”

      “是微臣一人私心,父亲先前知会过,微臣求娶何人,他都会全力支持。”裴元章说。

      淳文帝思索了片刻,说:“湘平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裴卿恰有此意,朕自是首肯。太子意下如何?”

      他的目光转向太子,只见太子脸色铁青地站着,双手拢在袖中,显然是不满此举。

      淳文帝既不好驳了,也不愿就此应下,这话不过是借以搪塞,可惜在向来不爱察言观色的太子眼里,成了一种默许。

      太子心直口快,听他如此表态,作揖说:“父皇,儿臣与裴大人交涉甚少,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有此决心。既然是皇妹的终身大事,她想必对此并不知晓,儿臣认为,还得问过皇妹的意见。”

      淳文帝漫不经心地看向二人,显然对宣钰的婚事毫不关怀。

      “既然如此,你就去问过湘平吧,她若答应,即刻来找朕要赐婚圣旨。”他随口说。

      裴元章恭声谢过,见事已至此,就退身下去了。

      二人出了御书房,站在长阶上并肩而立,太子看不透他的用心,疑惑道:“你今日此举,未免太过唐突。我倒是好奇,你见过湘平公主?”

      裴元章如实说:“臣与殿下,虽只有两面之缘,但臣钦佩于殿下的聪慧过人,实为良配。”

      太子若有所思地说:“你比她大十来岁,我倒是不敢确定,你们二人是否同心同德。”

      裴元章顿了一下,知道太子向来疼爱宣钰,说:“臣认为年龄不是问题,殿下若是应允此事,臣承诺,今后必当敬重、疼爱公主,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太子冷哼一声,显然对这样的措辞并不受用,他背手望着远处的天空,已近戌时,外头黑黢黢的一片。

      “裴大人不仅居心叵测,还目光短浅,”太子说,“你如此行事,不把侯府一族放在眼里,适才在父皇面前,我不过是恭维一句,眼下只有你我二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向来厌弃定王势力,即便你有临阵倒戈之心,东宫也不会接纳。”

      太子说完,就越过他走下了台阶。裴元章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无声一笑,仿佛从未对这样的作践之话放在心上。

      殿外刮着夜风,他打理了衣袍,正要迈步离开,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裴大人留步。”

      裴元章回眸看去,奚瑾从敞开的殿门内疾步出来,作揖说:“皇上另有一事,要与大人相谈。”

      二人重回殿内。奚瑾迎至龙榻侧边,接过了皇上递来的一沓奏章。

      “朕让你回来,是想与你谈论宁国公一事。”

      王廷义受封国公不久,就遭受了众多大臣的针锋相对,他虽有战功在身,但群臣仍旧认为,信安侯同样功名显赫,却没有得到同等的尊荣,于是在定王羽翼下的文官眼中,王廷义像是一根眼中钉,狠狠地扎在了所有人心里。

      裴元章想到这里,打开了奏章,他大致翻阅了片刻,其中有五成都在弹劾王廷义。

      裴元章目光复杂地望向龙榻上的天子,眼里带了一丝不可置信。

      他继而反应过来,淳文帝突然给他看这些弹劾的奏章,是为何事。

      “朕见太子适才表现,怕是难以接纳你的归顺。”淳文帝顿了一下,“你既然想求娶宣钰,那在这之前,替朕办一件事,事成以后,太子不答应也得答应。朕对你有提携之心,你若是愿意,三日后来一趟金銮殿。”

      裴元章怔然了一瞬,不过片刻,他回过神来,提袍下跪说:

      “臣听从皇上差遣。”

      淳文帝见他顺从,面上缓和了不少,让人送他出宫。

      晚些时候,淳文帝传唤奚瑾进殿,要他服侍喝药。他年纪渐长,身体已不如从前,却仍对子嗣一事抱有期望,不仅广纳妃嫔,还每日服用壮阳汤药,只盼后宫妃嫔能尽快诞下皇子。

      奚瑾放下汤碗,恭谨地跪在一旁。

      淳文帝盯着汤碗,心中莫名烦躁,甩袖忿声道:“朕夜夜辛苦耕耘,仍不见林嫔有孕,你可有遣太医去看过,她身子当真没有问题?”

      奚瑾见他眉眼戾气,恭声答道:“回皇上,姜太医今日诊脉,娘娘虽还未有喜,但身子健朗,相信不过多时就能怀上皇嗣,为皇上尽早开枝散叶。”

      他抬起头,见淳文帝依旧愁绪不展,又劝慰道:“皇上龙体康健,太子深明大义,子嗣之事不过是锦上添花,依奴婢看不必急于一时。”

      淳文帝到底听进去了几句,须臾后眉头松开,他长叹一声,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朕的身边从前有过那么多太监,大抵是惧怕朕性情急躁,不敢上前侍奉,都不如你这般体贴入微、忠心尽责。”

      他随手将碗扔到一边,奚瑾飞速地将它收好。淳文帝见他行事机敏,心中又对他赞许了几分。

      他倚在榻上,闭起双眼,说:“你父亲,曾是先帝的肱股大臣。”

      奚瑾顿在原地,拿碗的右手颤抖了一下。

      淳文帝对此尽收眼底,却没有过多在意,他只顾着回忆往事,说:“后来,是因为什么罪名来着,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贪污受贿,”奚瑾低下了头,“是先帝爷仁慈,看奴婢可怜,以稚子无辜的理由,饶了奴婢一命。”

      淳文帝抬起双眼,见他不动声色,心里的疑虑渐渐打消。他想了想说:

      “五年前,你从朕的刀下救回了宣钰,为的是什么?”

      短暂的怔然过后,奚瑾跪拜在地,谨慎地说:“那时的奴婢,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洒扫太监,却不想只做一个无名之辈。奴婢鼓足了胆子,闯出去求情,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得到皇上的赏识。”

      良久的沉寂过后,淳文帝轻笑了一声。

      “朕不过随口一问,你紧张什么。”

      殿内清寒,他拢了拢外氅,又说:“你忠心侍奉,朕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奚瑾看着空空的碗底,低声说:“能得皇上厚爱,侍奉御前,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淳文帝听着奚瑾的言语奉承,有些昏昏欲睡。奚瑾凑近一看,才见皇上倚着龙榻,唇角漏了些许汤药出来。

      奚瑾放下了碗,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他扶住皇上的肩头,为他擦拭着唇角,有几滴汤药顺着手帕,不慎染脏了他的手指。

      他没有犹疑,将手帕收回袖中,无声地摩挲了一下藏在袖中的指尖,轻声说:“天色已晚,奴婢送您去林嫔宫中吧。”

      淳文帝听闻此话,瞬间精神了不少,让他扶着上了龙辇。

      林嫔在殿外等候已久,看见淳文帝的仪仗,立即上前迎接。她穿着抹胸衣裙,外头披着杏色薄纱,桃花眼中含情脉脉,淳文帝一抬起头,就像是要被勾走了魂识。

      她娇声说:“皇上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晚。”

      林嫔宠冠六宫,淳文帝早已免了她行礼,夜夜翻她牌子,只盼是怀上皇嗣,就封她为妃了。

      淳文帝揽着她的细腰,说:“朕近来政事繁杂,又唤了大臣议事,自然耽误了时辰。”

      二人转身进殿,奚瑾关上殿门,不久后听到里头传来的暧昧声响。

      他面露疲色,唤来值夜的守门太监,就迈步回了十二监的值房。

      值房内置简陋,木床旁边有一张书桌,上面堆叠了书信,而那书桌的旁边,摆放着用于放置瓷盆的檀凳。奚瑾向来喜爱洁净,进去以后,没有急着躺下小憩,而是径直走向了瓷盆。

      脏污的双手浸入水中,晕开了一圈褐色。奚瑾上前一闻,苦涩的药味立即钻入鼻中,令他有些反胃,他忍着那股异样的感觉,把手重新浸没在了水中。

      他洗得很用力,把手指搓红了一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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