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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你是指…哪种日久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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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攸微微踮脚,从褐色雕花壁橱取出个白瓷茶杯,倒了杯热茶,递给了失魂落魄的小杨儿,“小心烫。”
小杨儿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刚一接手,就顺势送向了苍白唇瓣。
霍攸眼疾手快,慌忙伸手,“再等等,还很烫。”
小杨儿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默默将茶杯放在了手边的棕色麂皮茶桌,“哦。”
霍攸和顾熠对视一眼,“到底怎么了?”
小杨儿迟疑地抬了抬眸,紧接着那种恐惧似乎重现,她动了动唇,半晌才吐出一句,“疯了。”
瞪圆的双眸遍布血丝,“真的…都疯了。”
“谁疯了?”顾熠蹙眉,“杨思珍?”
“杨思珍在自杀前,一直不停在讲什么‘殉道者’,制裁要降临了。我们起初认为,她是为了躲避法律制裁,杜撰什么疯疯癫癫的借口。”
“她说每个人在从组织获得圣物以后,就会成为组织的殉道者,圣物能够帮助殉道者达成心愿,但同时也需要殉道者献出生命和灵魂。”
小杨儿回想起当时情景,杨思珍不停喃喃自语,恐惧使得她面目呆滞,“现在轮到我了,组织在召唤我,召唤我献祭生命…”她双腿瘫软,猝然伏地,“我不能活着,否则我也会沦为怪物…”
随后,杨思珍双眼猛睁,眼神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紧接着她倏忽倒地,好似一张揉皱的纸张,被抽走了筋骨和灵魂。
小杨儿想起杨思珍的模样,不由遍体生寒,她紧攥双手,下意识搓了搓,“于是,第二天她就真的自杀了,咬舌自尽。”
小杨儿闭了闭眼,眉间蹙成了一道明显的川字,“可是…那还不是结束,那仅仅是灾难的开始。”
她猝然睁眼,瞪圆的双眸布满血丝,遍布惊恐,身躯也不断发抖,“和她同屋监禁的犯人开始出现异化现象,甚至…”
“甚至和杨思珍接触过的审讯室警员也有了异化反应…”
小杨儿忽地哽住,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抱头埋在膝间,失声痛哭起来。
霍攸蹙了蹙眉,他的食指缓缓圈着白瓷茶杯杯口,“什么是异化?”
霍攸的问题,引得小杨儿再次回忆起漆黑夜幕下,高糊的监禁录像中猛然窜出的那双似人非人的眸子,她不由一窒,“我们通过监禁室的录像回放,发现异化的人每晚会像梦游一样失去意识,虽然睁着双眼,却好像褪去了人类意识,变成了相互撕咬、嗜血的怪兽。”
“的确…很诡异”,顾熠半张脸陷入黑暗,显得愈发冷峻,“不过除去神乎其神的部分,可以确定的事实是,杨思珍极有可能加入过一个叫殉道者的组织,拿到了号称是‘圣物’的药,并在殉道者组织的帮助下,杀掉了袁为。而殉道者组织要求杨思珍献祭生命,很可能…这种献祭就是让自己变成传染源,导致所有和她接触过密的人,纷纷被传染,也就是你所说的…异化。”
小杨儿微微一愣,两行泪痕还清晰挂在脸颊,“顾队,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顾熠拍了拍小杨儿炸毛的脑袋,“想要解决问题,总要把问题纳入自己的知识范畴。如果从一开始就认定它是超出自己能力以外,那得出的结论,也只可能是…解决不了。”
不知道是因为客厅漏进的几丝暖阳,还是因为手中的热茶发挥了作用,抑或是顾熠说话时的坚定,小杨儿觉得身体好像渐渐回暖,她若有所思,“杨思珍当时提到,她也从来没想到圣药会有这样可怕的作用。人们纷纷像是发了疯,靠着互相虐杀,来找寻救赎,缓解痛苦。她说…那是地狱一样的痛苦。”
小杨儿话毕,晦暗的灰绿装潢客厅,更显静寂,晌午日光一闪而过,似乎是被窗前树叶遮挡了。
凑着小杨儿愣神的档口,霍攸倏忽俯身,扯了扯顾熠的衣领,压低声音挑衅道,“大警官,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认真的样子让人…欲罢不能?”
顾熠不客气地挑挑眉,他同样倾身附在霍攸耳边,“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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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门铃蓦然一响,屋内三人对视一眼。
顾熠起身走向淡蓝色电子屏,他按下按键,电流“嘀”地频闪两下,紧接着电子屏赫然出现一位黑色斗篷男人的身影。
小杨儿猛然倒退一步,五指紧紧捂唇,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会是杨思珍说的什么殉道者吧?”
顾熠眸光一沉,只见那黑色斗篷下的男人倏忽凑近摄像头,电流滋啦一响,画面也跟着泛起雪花,下一瞬,一道冰冷男声经过电流回路更显几分诡异,“殉道者。”
这声音又冷又机械,三人只觉头皮发麻,细细密密的恐惧像是蚂蚁的冰凉触手缓缓爬上脊梁。
顾熠蹙了蹙眉,居然伸手按下了“允许进入”。
霍攸一怔,“你疯了?”
小杨儿也目瞪口呆,“顾队,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让他进来了?”
顾熠挑挑眉,嘴角勾出了一丝弧度,“他是谁,你不知道?”
小杨儿一懵。
黑色防盗门被人蓦然一推,黑色斗篷逆光而立,“顾队,让我在外面站这么久,你好意思么?”他摘下斗篷,一张清秀却又带着几丝痞气的脸缓缓现在三人面前,“怎么?不认识哥了?”
“覃川!”小杨儿登时吹鼻子瞪眼起来,“你怎么会来这儿?”
“还不是因为我爸正天南海北地要抓我回去!”覃川一边脱下斗篷,一边深深叹了口气,“我来顾队这里避避难。”
顾熠挑眉,“原来覃少爷,是逃出来的啊!”
“少说风凉话!”覃川扯了扯衣领,“对了,刚才拨通通话得时候,小杨儿在说什么殉道者呢?”
话至此时,刚刚重逢的那点兴奋一瞬全无,晦暗的屋子再次陷入一片静寂。
顾熠按灭吊顶灯,打开投影仪,播放起了小杨儿带来的DV监控。夜幕拢下,书房光线晦暗,小杨儿和覃川并排,霍攸和顾熠紧随其后,四人席地而坐。
粗糙的画质与诡异的人声交错,投影的光影影绰绰映上脸颊。覃川愈看,面色愈沉,“顾队,你觉得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犯人发疯?”
“应该是…药物吧”,顾熠紧抿的唇微微一动,“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朊病毒?”
“朊病毒是一种同类相食才会产生的病毒,之前盛行的疯牛病其实就是牛类在饲料中吃到了同类,导致脑部错乱癫狂。就像是上天在惩罚…”,顾熠微微一顿,“从看到这个案例开始,就让我不自觉想到了朊病毒。”
“其实…”覃川眸光一暗,欲言又止,“其实我来找你,确实也和这件事有关。”
顾熠抬了抬眸。
“你知道的,老爷子虽然不碰毒品。但是明里暗里是和秋山道有来往的。”
“之前秋山道是在搞毒品研制,但是最近…他们确实越来越丧心病狂。居然搞起了病毒研究。他们让动物蚕食同类,培养出朊病毒,又将这种病毒不断升级改进,最终想用在人类身上。”覃川抬了抬眸,“我本来是想提醒你,秋山道最近已经有了做人体试验的计划。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这份录像。这份录像中犯人的反应…几乎和秋山道传闻中一模一样。”
覃川眼睁睁瞧着三人面色愈来愈沉,不由蹙眉,“怎么了?”
“你说的人体试验计划,不会是在精神病院吧?”
“据说是打算拿精神病或死刑犯做试验,这种人嘛,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覃川一滞,“不过你们怎么猜到的?”
三人不由面面相觑,“我们恐怕…恰好碰到了试验的凶杀现场。”
“不过当时我们以为那只是一起普通的仇杀,没想到…后面还有操盘手。”
小杨儿喃喃,“那…要不要赶紧报给警队,让他们去搜查秋山道?”
覃川瞪了小杨儿一眼,“当然不行,打草惊蛇。而且你有证据么,就去搜。”
“那怎么办?”小杨儿眉头一蹙。
覃川挑了挑眉,转而望向顾熠,“顾队,要不要先去秋山道探一探?”
“去。”
霍攸眸光一亮,“我也去。”
覃川嘴一撇,“有你啥事?”
霍攸晃了晃左腕处的银质手铐,暧昧一笑,“我不是得和顾警官一起,同生共死么。”
说着,顾熠只觉温热手掌倏忽覆在腿上。晦暗光线与繁复衣物遮蔽下,那双手毫不安分地顶风作案起来。
覃川嗤了一声,忽然一巴掌拍在了霍攸兴风作浪的手,“哦,想去陪葬啊?那你随便。”
霍攸回瞪一眼,四人这才不尴不尬散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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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窗外密林交错,蛙叫声、蝉鸣声、并着沿途卡车的轰鸣声,传入耳内。
顾熠与覃川斜倚窗前,灰色烟圈从指缝打着旋儿飘至半空。顾熠捻了捻烟管,缓缓抽了一口,“瘦了点儿,不过…欢迎归队。”
覃川一怔。说实话,如果顾熠说的是“好久不见”或者“欢迎回来”,覃川可能都不会被触动,可是现在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说的是“欢迎归队”,好像自己只是出了一场寻常外差,平安归来。
“你家老爷子肯放过你了?”
“哪能,正到处抓我呢,他那种连自己亲女儿都敢杀的,怎么会轻易放过我”,覃川啧了一声,他衔着烟,打火机倏忽一亮,他拿手肘撞了撞顾熠,“顾队,我得靠你收留了…”
“嗯”,顾熠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覃川蹙眉,“怎么了?”
“没什么。”
“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刚才明明就是有话要讲,到底怎么了?”
“只是你拿手肘撞我…”
“怎么了?”
顾熠神色复杂道,“下次注意,别被霍攸看到。”
“……”,覃川眉头猛然一跳,“顾熠,你他妈不会…是弯了吧?”覃川眼神倏忽一亮,“那个霍攸,你俩不会…那个了吧?”
顾熠面无表情扫过覃川震惊的脸,“哪个?”
覃川拿手肘再次狠狠撞了下顾熠,“你难道不知道他以前是…”
顾熠抬眸,“知道。”
“你认真的吗?”覃川下意识压低声音,“那你家老妈子能放过你?”
顾熠没作声,他的视线倏忽飘落在厨房的白色窗纱上,微风缓缓掀动幕帘。
“难道…还日久生情了?”
顾熠漆黑的双眸从窗纱重新落回覃川身上,他倏忽启声,“你是指…哪种日久生情?”
覃川一哽,他深谙顾熠性格。只有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顾熠才会如此刁难。于是他只得摇摇头,默然离开了,“你啊,好自为之。”
覃川前脚刚上楼,后脚顾熠就轻咳一声,“梁上君子,出来吧。”
霍攸嗤笑一声,他掀开幕帘施施然现身,每走一步,冰块便与玻璃杯碰撞一次。他扯扯唇,讥笑道,“顾警官,可真是根正苗红、平等待人啊。像我这种出身、我这种经历,你都不介意啊?”
霍攸嗤笑一声,他啜了口冰水,纤长羽睫微微颤动。他压根没等顾熠回复,转身便要离开。
顾熠猝然上前,将他堵在墙角,“刚才在覃川面前,不还说喜欢我,要与我同生共死,怎么现在见了我,就哑巴了?”
半晌,霍攸出奇没有作声,也没有任何反抗。静谧夜幕、月色清辉下,两人默然对望。
下一瞬,两人居然不约而同闭上眼。顾熠本想说些什么,或是解释些什么,可是甫一抬眸,便映入霍攸此刻面容。顾熠故意凑近,“说,你想做什么?”
顾熠紧盯霍攸,“只要你说…”
顾熠挑了挑眉,“我就…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