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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警官,我觉得有人在撒谎。” ...

  •   福爱病院大厅是典型的哥特教堂装潢,正中央是一扇深红圆形拱门,半圆穹顶吊着一簇水晶灯,成束日光透过七彩琉璃窗,轻缓倾泻而下,细细碎碎平铺在米色瓷砖上。

      “顾队”,小杨儿蓦然启声,她斜睨顾熠一眼,煞有介事压低了声音,“这4位…是排查锁定的嫌疑人。”

      大厅一瞬死寂,高悬的水晶灯因电流不稳“滋啦”响了两声。小杨儿蹙了蹙眉,“分别是杨思珍-死者袁为的看护护士,林溪-看护护士,周正-精神科主治医师,和吴思为-福爱院长。”

      她微微一顿,“四位嫌疑人均在晚9:30-次日7:00有出入记录,尚无直接证人可以提供不在场证明。”

      顾熠手捧黑皮笔记本,指尖捻住扉页,他稍稍抬眸,杨思珍年约40,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灰褐夹袄,粉色碎花袖套已经褪了色,一双皲裂冻手交握身前,两颊分别生出了一小坨高原红,战战兢兢望着顾熠。

      林溪青春靓丽,一件灰棕束腰风衣,细脚伶仃踩着一双银灰单鞋。顺直秀发挑染了几丝酒红色,长发及腰,薄唇涂了深色,更衬得脸颊明艳。妆容似乎是刚刚画的,还没来及扑粉,两条细眉不完全对称,似乎是被临时喊来,匆匆补的一笔。

      周正是霍懿的主治医师,一身白大褂,隐约能从衣领打量出,里衬是一件蓝灰针织毛衣。他的脸型方正,挺拔的鼻梁和硬挺的下颌勾勒着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副黑色方框眼镜,几丝碎发微微遮了眸眼。他垂眸,不论周遭说些什么,视线始终停留在一米之外的米色瓷砖。

      院长吴思为50多岁,精致考究又精神矍铄。不过仔细打量,那套熨烫得体的西服已经稍稍起了褶皱,眉梢微蹙,几根不听话的胡渣争先恐后冒出了下颌。

      顾熠挑了挑眉,“杨护士,从你开始吧。”

      杨思珍倏忽一颤。顾熠着深黑警服,半张侧脸隐没在阴影里,隐隐现出冷峻面容,薄唇紧抿一线,看起来疏远而冷淡。

      杨思珍一怔,迅速点点头,“好的,警官。”

      “晚上9:30-次日7:00这段时间,你在哪儿,在做什么?”

      “我…”,杨思珍敛了敛眸,“昨晚七点半给病人送药,送完去病房区巡视了一圈,然后就下班回宿舍了。”

      顾熠笔尖微微一顿,轻轻掀了掀眼皮,“几点?宿舍有其他人证明吗?”

      “大约9点吧…”,杨思珍微微蹙了蹙眉,“证明…”

      “警官,我可以作证…”林溪微微迈前一步,瑟缩着解释道,“我俩住同一间宿舍。”

      顾熠微微抬眸,视线漫不经心落至林溪身上,“那你是几点到宿舍的?”

      林溪一怔,“一般我们护士晚上行程都是先送药后巡视,九点回宿舍…”

      顾熠挑了挑眉,饶有趣味转起了笔,“我没问你们护士,我问的是你。”

      一抹红霞迅速窜上林溪双颊,“我…我晚上七点半去送了药,然后去病房巡视了一圈,大约九点回了宿舍。”

      “到宿舍的时候…”她微微低头,迅速瞄了杨思珍一眼,“思珍已经在宿舍了。”

      “好”,顾熠扯了扯唇,提笔轻敲了下笔记本黑色封皮,冲院长挑了挑眉,“他们两位可以互相提供不在场证明,吴院长呢?”

      “顾警官,我没有证人,不过…我昨晚是约了林溪护士商谈要事的,但是小林一直没有来”,老头儿苦笑一声,“如果我是杀人凶手,犯不着行凶当晚约人会谈吧?这不是主动暴露么?”

      “嗯”,顾熠一顿,锐利眉峰微微一敛,“那你晚上约林护士是要商谈什么要事?”

      吴院长和林溪一瞬面色煞白。

      “是有关护士长提拔和病院护理规划的事。她们白天太忙顾不上,只能凑晚上时间紧急商量下。”

      “所以你从晚上9点半到次日7点是独自一人待在房间,虽然没有人证,但是林溪护士随时可能赴约,对吧?”

      吴院长推了推眼镜,“对…”

      顾熠沉默,晌午日光缓缓洒落侧脸,他抬眸,“周医生,你呢?”

      周正被黑框眼镜遮住,他犹疑着望向剩余3人,伸手扶了扶镜框,平淡地扔出了一只惊天炸雷,“警官,我觉得有人在撒谎。”

      大厅一瞬死寂,只有顾熠懒散地应了声,“哦?”

      “因为负责的病人病情有所加重,所以昨晚我去找了林溪”,周正深吸口气,双手插进白大褂,“但是她压根没在宿舍。”

      午后微光透过七彩琉璃窗倾泻而下,洒落棕红实木圆桌。

      “我明明就在宿舍,思珍可以证明…”林溪迅速反击。

      周正默默推了推眼镜,“杨思珍同样也不在宿舍,她要怎么为你证明?你们两个分明就是在合谋,互相伪造不在场证明。”

      林溪一顿,弯如皎月的双眸微微一眨,“我心情不好,所以有在宿舍楼梯口抽烟。或许周医生来的时候我恰好没在?”

      顾熠伸手取出一张指纹检验报告微微一扬,干净利落拍在圆桌中央,“那解释一下,你的指纹是怎么平白无故出现在冷藏室冰柜的?”

      林溪一怔,半晌她敛眸,“我确实去过地下二层。但是警官,我只是去冷藏室拿了安眠药,并没有杀人。”

      “安眠药?你准备安眠药干什么?”顾熠剑眉微微一蹙。

      林溪眼圈一红,视线缓缓落至吴思为身上,“从入院开始吴思为就在骚扰我,他拍了视频在要挟我。”

      林溪五指收紧,狠狠嵌入手心,“这次又喊我半夜商谈,我实在被他逼得无路可走了,如果他还敢继续骚扰,我就和他鱼死网破!”

      吴思为干瘪萎缩的双眸倏忽一瞪,“神经病!”

      他面色铁青,“警官,她取安眠药分明就是想蓄意谋杀我!!”

      顾熠冷冷睨了吴思为一眼,“你激动什么?构成蓄意谋杀的前提是你真的猥亵了她,难不成…她说的是真的?”

      “当然…当然是一派胡言!是她死缠烂打,谁能想到她会疯言疯语到这个地步?”

      顾熠挑了挑眉,“那你夜半邀约商谈要事,是打算干些什么?”

      “我…公公事还是要办的啊。”

      顾熠嗤了一声,终于暂时放过了吴思为,他微微眯了眯眼,“林护士大约几点到的冷藏室?”

      “大约十点。”

      “当时现场什么情况?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吗?”

      林溪思索片刻,“警官,我到的时候,值班人员还在,所以我登记取了备用门禁进的冷藏室,当时冰柜看起来一切正常,我取完安眠药,大约十点二十吧,就立马离开了。不过我走的时候,隐约听到病房区传来交谈声。我没在意,就离开了。现在想想,有可能是袁为的声音。”

      “争吵还是谈话?”

      林溪摇摇头,“没注意,听着不像吵架。”

      顾熠骨节分明的五指攥紧钢笔在纸上迅速划下几笔,他微微蹙眉,“不过也有可能是你拿了备用门禁,将袁为带进了冷藏室,等到袁为钻进冰柜,你才离开。”

      林溪一怔,沉默半晌,“确实无法排除这个可能。但是我没有必要这样做,我拿安眠药是因为吴思为,我和袁为又没有恩怨。”

      “是么”,顾熠散漫地扯了扯唇,指尖轻轻叩动木桌,“可是…我们在袁为手机有搜到一段录像,看起来像是偶然拍到的…”

      “警官!”林溪猛然站起,双颊因过分激动而微微涨红,她攥紧衣角,煞有介事地环顾四周,“警官…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那段录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毁掉这段录像,对么?”顾熠声线一沉,视线像是嗜血的刀锋缓缓扫过,“这样一来,你就也有杀人动机了。”

      林溪一怔,半晌没有作声。

      小杨儿紧攥黑色硬盒刻录带,垂眸盯了半晌,方才林溪反应强烈,大家都以为是刻录带藏着吴思为猥亵林溪的视频,可是…实际上,视频里是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很年轻,长得和林溪相像。她是林溪的妹妹。

      这才是林溪苦苦守护着的秘密。

      顾熠沉默片刻,“既然林溪当晚不在宿舍,那么杨思珍的不在场证明同样也就不能作数了。”

      杨思珍一怔,脚步微不可闻一退。

      “关于谎称在宿舍,以及冰柜上同样检测到你的指纹这两个情况,杨护士怎么解释?”

      “指纹?”杨思珍猝然抬眸,狐疑地摆摆手,“警官,你别诈我,昨晚我压根就没有去过冷藏室,怎么可能有我的指纹?”

      “护士到冰柜拿药是很正常的事,即便昨晚没有到过冷藏室,近期也有可能留下指纹”,顾熠挑眉,“杨护士,为什么偏偏觉得我是在诈你?”

      杨思珍摊了摊手,“警官,最近我的手皴得厉害,为了避免血液污染,近期我都是戴了手套工作的,而且昨晚我真的没有去过冷藏室…”

      “你晚上七点半确实是去送了药,但是我猜你送的不是以往的奥氮平,而是过量的致幻毒剂。”

      杨思珍一怔。

      “你照常去巡视了病房,接着回了宿舍。但是等到九点半一过,你又重新折返,哄骗浑身发热痛苦不堪的袁为去了冷藏室,并且亲眼盯着他爬进了冰柜,才满意离开。”

      顾熠伸手捞过透明证物袋,缓缓推至圆桌中央,食指轻点了下白色药瓶,“通过解剖尸体,我们发现胃部确实存留致幻剂,同时我们在病房外侧搜到了奥氮平药瓶,经鉴定药瓶也残留少量致幻剂”,顾熠蹙眉,几乎有了一丝不忍,“杨护士,奥氮平是你送去的没错吧?”

      “是…是我送的”,杨思珍沉声,“但是我绝对没有动过药!我做袁为的护工都快三年了,我不可能故意害他啊!”

      顾熠微微压了压警帽帽檐,“6年前,有一个叫王辉的男孩被校内同学绑架反复折磨整整3天,警察赶到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被人开肠破肚,凶手将心脏、眼睛、内脏、生殖器通通挖下放入了冰箱。警察最终查到了罪犯,这个罪犯罹患精神疾病。”

      杨思珍那张因皲裂而高原红的脸孔已然出现一丝松动,她嗤笑一声,一双赤红的双眸怒视,她抬了抬皲裂的手背抹了把脸,“辉辉从小就安静懂事,我实在想不出来有多大的仇多深的怨,凶手才能这么狠心?直到警察告诉我,凶手是个疯子,他就是一时兴起…”

      杨思珍倏忽捂住脸,指尖微微发颤,“一时兴起,辉辉就这样没了。”

      半晌,她抬眸认真问道,“警官,如果你眼睁睁见着自己的孩子死得那么惨,你会不会想讨一个公道?”

      杨思珍似乎并非执着答案,她伸手拭去泪痕,“他明明杀了辉辉,为什么还能安然无恙?警官,如果我承认我杀了袁为,我是不是要赔一条命?”

      顾熠牵动唇角,“是”。

      “既然我杀人要偿命,为什么袁为杀了辉辉就可以不偿命?”她颓然失力,匍匐在地,“警官,不是说法律公平么?为什么法律对我的辉辉,这么不公平?”

      “杨思珍,你是承认你杀了袁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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