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杀你全家你还爱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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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嘴角微微一勾，目光不住地流连在那条浅淡的印痕上，突然就起了兴致，就像六岁的她在西北的蓝天下骑着小马儿一样飞扬的兴致。
李元清支起上半身，脸上笼着层柔纱似的轻柔笑意，她决定了，要陪这位跨越童年山河而来的小刺客好好玩玩。
话说，小刺客除了中了软骨散之外，应该从昨日就没有进食了吧。
帝王看到了榻边的紫檀矮几上备好的食盒，还有一串挂着钥匙的铜圈，她在手中晃荡一下，哐啷哐啷的，甚觉有趣。
李元清动了，修长的双手环过小刺客极其不配合的脑袋，龙纹袍服的宽袖往下滑落，微妙而酥痒地拂过他苍白的脸颊，力道轻柔地为小郎君打开了口枷，牵出一丝透明的口涎，让小刺客的脸上骤然浮上两片绯红，似是难堪不已。
李元清将口枷放在一旁，显出十足的耐心。
小刺客却毫不领情，怒气蓬勃的眼神钉住李元清，眼里写着，这小儿皇帝不知又想出什么折腾人的把戏。
却见她慢条斯理地层层掀开食盒，一小碗胡椒羊肉粥，两枚巴掌大的芝麻胡饼，而后姿态端方地舀一勺粥停在刺客的嘴边。
被帝王侍奉的囚徒紧闭牙关，偏过头去，英挺浓黑的长眉斜飞入鬓，拒不合作。
李元清突然理解了，为何从前母皇总是经常传召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君侍候的原因。
这位小刺客如今也正当十八岁的年华，气性坚韧，虽沦为榻上之囚，但眉眼间还是依稀残留着世家少年郎特有的那股子青涩和骄傲，四溢出鲜活的气息。
让上辈子当了十年帝王，小心翼翼游走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中的李元清，不由地生出些微的逗弄与喜爱。
就像看着一匹野性难驯的小马驹使劲甩出后蹄意欲踢伤马官，一只桀骜灵动的小野猫故作凶猛伸出爪子想要抓挠侍女。
当然，这只小猫或许是真的凶猛，但驯马亦或是驯猫，恰好是件让帝王乐趣横生的好耍事呢。
“峪镇，苍崇礼，苍云随，苍云霜。”李元清相当不以为忤，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地名和几个名字。
对方回应了一道十足凶狠的眼神攻击，李元清没想到，如此高涨的仇恨火焰似乎还能被添油加柴。
帝王只觉好笑。
她把勺子往前杵了杵，怼到嘴边，无声地僵持了片刻，两瓣干裂泛白的唇还是张开了，被润上一层水色。
莫名有些乖巧，熟悉的乖巧。
像喂只嗷嗷待哺的小猫小狗，李元清保持住了耐心，一勺一勺地把分量不多的粥尽数喂完了，能看出来小刺客被饿得有些狠了。
趁着还有几分趣味，李元清把胡饼也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完了。
吃饱喝足之后，那双眼睛更有生气了。
李元清欣赏了会小刺客生机勃勃，吃饱喝足之后恢复红润的脸颊，从袖子里取出手帕替动弹不能的小刺客揩拭干净，染有粥水的嘴角。
那道眼神茫然了一瞬，不好意思了一瞬。
注意到小刺客的发质很好，顺滑乌黑，鬓发散乱，明明是名英武的翩翩世家郎君，此刻身上却伤痕遍布，四肢尽缚，任人摆布。
纤长玉白的手指轻轻抚上去，撩开遮着眼睛的一缕乌丝，往后轻轻梳拢。
真像只被捡回来的小野猫啊，李元情想着，指尖的动作极尽温柔。
小刺客的眼睑下垂，翕动之间流露出难以察觉的复杂和脆弱。
但马上，他又抬眼直视帝王，“你这小儿皇帝——”
李元清一把捏住了口出不敬之言的小刺客的下巴，“苍小郎君，还真是气性不小啊。”
说着又松开了手，就像在按动机关开合一般。
“你这狗皇帝，听信奸逆，枉害忠良，杀我苍氏一门——”似是字字泣血的话从嘴中吐露出来，但却没有达到预想中振聋发聩的效果。
反而气息微弱，如同幼猫嗷呜，凭白让讨伐的对象表情变得微妙，眼含笑意。
那是因为，粥饼里有足量的软骨散，自然让小郎君吼不出来，声气也高不起来。
敏锐的小此刻察觉到了帝王的那丝嘲弄，气愤却又无能为力，只得歪头，闭眼，沉默以对。以表坚决的对抗。
李元清内心暗自“哈哈”两声，手上继续抚弄着小刺客的乌发，根根顺滑，玉白穿梭在乌黑之间，无端狎昵。
可惜这心如死灰的模样，让这场逗弄的独角戏有些唱不下去。
李元清俯下`身，将刺客的脑袋扳过来，鼻尖相对，几乎呼吸可闻。
身处的黑暗与拉近的距离让帝王身上那股幽幽的香气更明显了，芳润而馥郁，像是冬日跋涉万里的旅人，被远处旅店中的一团篝火吸引，令人迷醉又向往。
面色冷淡的英俊小刺客，鼻尖翕动，那道只有挨得极近才能注意到的弯曲如细线般的印痕仿在蠕行，眼皮下瞳珠骨碌碌无律乱动，他竭力地把脑袋往旁边偏，奈何力小难挣，受制于人。
香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小刺客似是认命，任他口中的“小儿皇帝”摆弄。
终于，那道香气停住了，萦绕梦魂中的清悦声音响起，“苍五郎，苍云举——，我的小马驹——”语调拖长，帝王坏心眼地、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小刺客的反应。
“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帝王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瞳珠翻滚得更激烈了，像是轰隆隆雷雨夜山间的滚落的乱石，本就不稳的呼吸更急促而燥热，紧紧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像是用尽了他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似乎弥漫出了一场能覆盖住整座昌安城的雾气，润泽而潮湿。
李元清脸上始终挂着的微笑变得莫测而神秘，至少此刻的苍五郎君完全无法揣测出其中的具体含义。
“怎么，苍五郎君似乎很惊讶的样子。”这是没想到自己还记得这匹她骑过半个月的小马儿？
勇毅的苍家儿郎呈现出一副在他的人生中，绝少出现过的逃避姿态——沉默。雾蒙蒙的双眼想看却又不敢似地，胆怯，观察着帝王的反应，不想放过一丝一毫。
年轻的帝王表情恍惚，似乎回到了那天离别的午后，六乘骏马的车驾中。
那是母后柔缓有力的嗓音，“苍家五郎，与我们禄儿同出生在兴延元年，只早了两日，还都行五。确实福缘深厚，嗯——我看——”大棠帝国的女主人看起来在认真地把这个选项纳入考虑。
到这个时候，爱女如珠如宝的父皇却迟疑了，开始挑刺，“说什么呢，我们禄儿还小。而且苍五郎的性子还是优柔了一些，不够血性。”
辽阔疆域的尊贵主人低下头来，将爱女因玩耍而散乱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就让禄儿多陪陪我这孤家寡人吧。”他放低声音，问道，“好不好啊，禄儿。”
她不记得回答了父皇了没有，是童稚地回答了一声“好”，还是把父皇被刀马缰绳磨出深厚老茧的大手推开，专心玩耍。
她的答案在记忆中模糊一片，混在西北漫天飞舞的风沙中，让视野变得混沌而昏暗。
李元清没有放纵自己过多沉溺在旧日的残影中，她醒醒神，聚焦目光，定在眼前这位儿时玩伴上。
苍五郎，苍云举，多年以前父皇为她挑中的长长的驸马备选名单中的一位。
他们不仅仅只有六岁时的半月之谊，十二岁时，昌安城，行宫，他们还见过一面。
少女李元清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头戴一顶高高的红缨帽，手执一条盘龙小金鞭，神气活现地在院子里跑着，十来个小郎君在地上爬着，或学着喵喵叫，或学着汪汪喊，每张脸都是那么热切地讨好着小公主。
苍五郎君像条被抛弃的小狗，眼神湿漉漉的，在门外站了会，没进院子就走了。
李元清往外看了一眼，但那道眼神是如此的平淡无趣，就像看院子里随便的哪一个小孩一样。
不久后，传来的消息就是怀化大将军苍崇羽因为暗中支持肃王李景谋反，以谋逆重罪论处，褫夺爵位和兵权，夷灭三族，处以绞刑。
于是开国功臣陇右苍氏一脉，就此容光不再，沦落为罪臣，只有少数几位苍氏族人逃脱追剿，踏上流亡之路。
上一世，李元清，打定注意要做个千古留芳的名君，要证明女子也可以做皇帝，并且做得相当好，比很多男人都要好。
生怕行差踏错，不敢放松分毫。
刺杀事件发生，调查清楚背后有苍家的手笔，她下令全面追剿苍氏一族，全国各州县通缉，发布海捕文书，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于是理所当然地，在裕镇全部抓获苍氏剩余的族人，押解回京并会同三司审判后，上辈子的她凝然而平静地以御笔批示了大理寺的判处折子，善。
其中就包括她此刻正轻柔抚弄发丝的苍五郎君，全都命丧于她的旨令之下。
不说什么记忆深刻，但午夜梦回，她总忘不了苍小郎君受审之时，望向她的眼神。
登极的女皇李元清当然知道那是当下最明智的决定，符合大棠律法以及维护她皇位稳定的正确选择。
小刺客，也就是榻上的苍五郎，还是盯着这位以女子之身临朝登位的帝王。
这是他整个少年时代都在憧憬的女郎，他心中暗暗称呼过的五娘，他遥远的幻梦。
年轻帝王的神情是那般的飘渺，令人难以窥见。
她认出了自己，她还记得自己，她称呼他为她的小马儿……
她那难测的帝王思绪中，有自己的存在吗？
她知道阿耶曾经上过的那道五郎请为……驸马……的折子吗？
李元清好笑地看着开始走起神的苍小郎君，用力地揉了下他的脑袋，十八岁，还是年少啊。
她神情意味不明，语调轻柔仿若情人间的昵语，说道，“小郎君，如果我杀了你全家，你会……？”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杀你全家你还爱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