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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梅氏春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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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梅氏大院的奴仆们就已经匆匆裹好大褂跑去炉房烧水。
“夫人,汤子备好了。”翠鹃小心翼翼敲了敲门。
“嗯……”梅夫人揉揉眉心,坐起来“老爷呢?”
“老爷已经去铺里了,”翠鹃笑了笑“说是昨夜里见您给少爷做冬衣熬了夜,今儿让您多睡会儿。”
一听小奴婢这话,梅夫人心里乐开了花。又想到自己缝了好几日的小袄,招招手∶“拿来衣服再给我看看。”
翠鹃微微伏身行礼,从里屋拿出来一个金奁双手奉上∶“夫人。”
梅夫人打开金奁从里面抖出掐金银纹的冬衣。
“诶呀,”梅夫人看着冬衣喜笑颜开“这衣服真是极好,载儿定会喜欢。”
“喜欢什么?”梅夫人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清脆高扬的一声。
梅夫人闻声眼睛都亮起来了∶“载儿,快进来!”
梅赋载眉眼弯弯,大步跨进屋内,也不嫌弃的直接坐到地上,双手握住梅夫人的手∶“母亲。”
“载儿你来瞧瞧,母亲给你缝的冬衣。”
梅赋载低头看着衣服,衣服上的绣花还算好看,做工就不那么精细了。
“母亲,您就别做这些了。”显然梅赋载看不上这件单用奢华堆砌没有什么审美的衣服。
“你呀,知道你眼光高。母亲这不还是想亲自给你做点什么。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年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现在老了倒被你嫌弃起来了。”梅夫人愤愤的收起衣服,一扭头,当真发起了大小姐脾气。
梅赋载无奈的笑了笑,对这种场景是一点不慌。
“母亲~孩儿穿就是了。孩儿教您一针,如此绣来才锦上添花。”
梅夫人一哄就好,听他说要教自己绣花,兴致勃勃的拿起针线。
“夫人,”翠鹃见梅夫人这就要直接开始缝衣服,忍不住出声提醒“夫人还没洗漱呢。让少爷先去用膳吧,一会子吃完了再绣。”
两人点点头,梅赋载起身“那我先去餐厅等着母亲。”
吃过早饭,梅赋载拉着梅夫人坐在后院假山边绣花,两人说说笑笑了一上午。到了晌午,这衣服上的花总算是勉强入了梅赋载的眼。
梅赋载起身拍拍衣摆,从袖里拿出手绢擦了擦秋日里正太阳下晒出的薄汗。
“母亲,午膳孩儿去宴晖楼同父亲一起。您和后院几位姨母用吧,后晌了我还要给父亲去算账。”
梅夫人点点头,招了招手让梅赋载的随从侍女给他打上伞。又嘱咐到∶“早些想着回来,别又同你父亲一块在外待的久。”
“知道,孩儿去了。”
走在街上,梅赋载看着路边的小摊子们。
“回春,你猜这处小摊支撑起来要多少人?”
回春正发着呆,突然被自家主子叫,急忙回神“啊,少爷...几口人?奴婢,奴婢猜不出...”
梅赋载笑了笑“回春,我之前就说过,跟着我的人可以没什么大本事,但不能不机灵。”
梅赋载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说你不知道那些小摊贩家里还有几口人。可是你连我的问题都没听清楚,我问的你,这小摊需要多少人。”
回春叹了口气∶“诶呦,少爷~您就别用打趣我了,那几口人和多少人不是一样吗?”
“要不说你不机灵,”又敲了一下“你看那个买肉的。想做这么大生意恐怕至少五口人呢,除了他卖肉的,还有一个养猪的,一个宰杀的还有…一个看孩子的。”
回春不太明白“您怎么的知道?而且少爷,这不是才四个人吗?”
梅赋载指指卖肉的老板“你见摊主没有肌肉便知他是个纯做买卖的这是一个。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粗线缝的,家里恐怕是有一个老婆负责制衣看孩子。这是两个。”
又让回春瞧瞧摊主的脸“年纪不算大,恐怕孩子也不大,真是烦人又离不得人的年纪,所以家里养猪的又是一个,这是三个。你再听摊主的口音,不是国首的,多半是被雇来的。既然有钱雇人,自然也能有钱再雇一个宰杀的。这是四个。”
说到这梅赋载停了下来,回春但是急了∶“那第五个呢?您快说呀!”
梅赋载笑了笑“第五个...”指指自己“第五个就是我。”
“您?这是何意?您是国首第一富,梅家唯一的嫡长子,梅赋载。怎么会跟一个卖肉的小摊贩扯上关系。”
“啊哈哈哈哈,”梅赋载知道回春这小丫头可喜欢炫耀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梅家当职。
“那倒是,确实不是我。可要不是我,难道是你?”
回春愣了一下,还以为他嫌自己笨,要把自己卖给摊主。“少爷不要啊,少爷,回春从小服侍少爷,从没想过跟了别人啊!”
梅赋载没想到这小丫头心思这么多,被她给逗笑了“你个傻丫头。我何时又说卖你了?”
回春眼泪汪汪的“那少爷说...”
“我的意思是,你被我说的这些吸引了过去。你眼里光盯着那个卖肉的了,可还记得自己刚才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
回春恍然大悟“这...”
“他们家摊子第五个人,就是藏在这人群中,任何可能的身份吸引你去买肉。”
“这...”回春想了想“可是,就算是这样,怎的我就一定会去买他家肉?”
“哈哈哈,”梅赋载又笑了“傻丫头,可知道这只是一种手段,利用谈资引人耳目。一传十十传百,总有人因为什么理由或者可能会去买。就像你不买他们家肉,你又曾买过多少道听途说的东西?”
回春摸摸自己袖子里,用半年的月钱托进货的顾老叔帮自己买来的手帕。听说这手帕是江南老纺妇们手工勾丝编制的,用的丝都是藕丝那么细,回春如何都想不到要怎么编织,偏它还能冬而不僵夏而不化。又是采了这颗藕头顶上的荷花来染色增香,可谓每一方都是独一无二的帕子。
梅赋载见回春又出了神,笑着呢喃几句“小丫头,本是拉你的神回来,偏又叫你跑了出去。”无奈的摇摇头,又冲着铺子走去。
到了铺子未进门便听得里面梅商同什么人一阵问候,他人不知可梅赋载自然知道,这番寒暄必是貌合神离的。理了理衣襟走进去。
“父亲,石爷。”一一作揖行礼,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赋载,吾儿。”梅商笑呵呵冲梅赋载招招手,等到他走到身前却是没让石广支多言语,只嘱咐了几句便想打发梅赋载离开此处。
偏这石广支今日就是来膈应人的,急忙开口
“小公子今年几许?”
“十之又几,算是个半大小子了。”梅商笑着回答,不动声色将梅赋载挡在身后。
石广支从商多年,跟梅家不相上下自然也是有本事的,一看便知这小不点是梅老头的心尖肉。不仅如此,要是再聊下去,恐怕该撕破脸皮了。可这石广支不在乎,他家里出了个朝廷官,这梅家可就再不是什么隐患了。
石广支此番前来,本就是来摸摸梅家的底气,想办法把梅家翻个底朝天再无出头之日。所以石广支心高气傲,一来便跟梅商称兄道弟,偏是这梅老头整篇聊下来弯弯绕绕一句石兄没叫。如此石广支自然不肯服输,定要从其他地方寻回来这蝇头小利。
石广支换上一副笑脸“小公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小小年纪竟是来这铺子里帮梅老弟忙了?真是懂事,好叫人羡慕。”
梅赋载皮笑肉不笑的敷衍一声,梅家一家几辈从商,自己又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父亲确实从小便开始培养继承人。这石广支自己从前路过石氏的时候也曾见过,这么一个大商贾,父亲却不把自己介绍过去甚至还打发自己走,不需多想便知道这定是一桩坏买卖。既然如此自己自然也不必再多谦让,出于礼貌回一句在梅赋载看来已经极好。
石广支见梅赋载没有因为平平无奇的几句夸赞就喜笑颜开,得知这小子不好骗。虽然自己确实不安好心,可石广支又怎么会承认呢,见梅赋载这样宠辱不惊,他偏要在心里骂一句
“一老一小都是烂赚钱不惹爹娘疼的东西。”
脸上却依旧笑眯眯维持着虚伪的人设,老东西那里再多挖不出什么,便把矛头指向小混蛋。笑容不掉就算一直冒犯,别人见了也顶多觉得自己是个喜欢孩子的傻好人罢了。
“小公子既然十多岁了,今年可是取了别字?”
“不曾。”
“小公子,石老叔没什么文化。只见小公子你面相生的粉嫩皎白,却是能帮家里做活了,小公子果真是伶俐又能干,一看将来便是能文善武,恐怕女儿家的东西也会个不少。石老叔一见你,一个福字,一个毓字便冒了出来。”
又抬头看向梅商“梅老弟,你给小公子取别字的时候,定要多多考量我这福毓一字啊,哈哈哈。”
笑完觉得不解气,又添了一句“小公子这么好的儿子,将来这福报也是有你梅老弟的一份呀,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笑声故意笑的舒爽又慈祥,生怕吸引不来他人的耳朵。
梅商和梅赋载脸色都有些不好,但石广支面子上说的话没什么问题,两人都不能说什么。唯一有问题的便是梅家姓梅。
梅赋载偷瞄了父亲一眼,便知他自然也听出了其中劣意。
梅商面子上笑着,打发走了石广支。回头气的拍桌子“孬胚子佬!”
梅赋载微微垂眸看向门外,没有说话。
“载儿,你记住这石广支,切勿与他交好。石家几次三番用些阴谋诡计企图致我们梅家于死地。”
“父亲,”梅赋载为他斟了一杯茶“父亲先消消气。”扶着梅商坐下之后,才再次开口
“石家是什么来头?此前不曾听闻父亲提起过有交往,国首的几大商贾谢、柳、甄、梅、左已互相扶持百年,何时又来一个石家?”
“哼!石家奸诈何人肯与他们家交往!”梅商气的就要把茶盅摔到地上,想到是自己爱子此前送的,还是没舍得。
“石家此前不过是西北穷恶之地一家小商户,只是不知哪里寻来了路子让他儿子石朋考中理事堂内府,凭着石鹏一家子一路闯进国首。”
梅赋载检索了脑海中的人际网,不曾听说过石鹏,可见确是新秀。“父亲也不必太过着急。我们既被称为国首五震位,自然不是轻易就能让外人钻了空子的。”又给他父亲倒了一杯茶“待过几日我同轸墨兄询问仔细了,了解了解此人品行手段,到时候也可有权宜之计防患。”
梅商点点头,眼中的阴戾一消而散,等到落在梅赋载身上时已经又是难以掩饰的疼爱。
“好孩子,当年老神仙说你是个胭脂命,我总怕护不住你。这十三年来我和你母亲事事为你操碎了心,怕你让人欺负,又舍不得让你囿在园中。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太过谨慎,反让你担心起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