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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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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安府将玉缎收下了。”
一直在院中等待的温怀青闻言松了口气,向着小厮拥川微笑点头:“多谢。”
温家的仆从少的可怜,拥川今日又赶上休沐,他下意识看向从小侍奉到大的温怀青,问道:“能忙的过来吗?”
“能,”温怀青向拥川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去休息,“走吧。”
拥川也不客气,将头一扬,转身离去。
温怀青看着拥川格外潇洒的迈着轻快的步伐迅速离开,怔在原地。
真走了?
自从温怀青的双亲在乱世中相继离世,这偌大的温府便只剩他独自一人。
幼时与拥川靠着家中藏着的银两和舅父与姑母的救济长大,弱冠之年遇到伯乐得以进入军中为如今的圣上效力。
本想着打完仗后辞官种地,从此归隐田园,不料圣上反手赐婚,将他牢牢拴在战场。
温怀青暗中叹息,挽起袖子先是打扫宅邸卫生,再是洗好床单、晾晒被子,将家中的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总不能叫未过门的妻子笑话。
一个月的时间弹指一挥便过去了,我在初雪那日的傍晚出嫁。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坐在稳当的轿子里,听着乐声,我却毫无波澜。
父母强忍着的哽咽与泪水未能刺痛我分毫,嫁做人妇的激动与惶恐并未出现在我心中。
这场陌生人之间的婚姻不过是新帝用作稳固势力的棋子罢了。
你瞧,一位女子,无论出身,总是有利用价值的。
小心跨过火盆,碍着盖头,我的视野有些受限,以至于险些摔倒,幸而我那夫君在暗中扶住了我。
可拜堂时却真真正正的闹了场笑话。
礼生的话落了半晌,我同温怀青竟无一人跪下。
我在等他。
他不知在想什么。
不想娶我可以抗旨,当众让场面凝固算什么英雄好汉。
正当我的思绪乱做一团时,只听耳边传来一声低沉但满是温柔的声音:“你先。”
我闻言微怔,随后毫不犹豫的先他半步跪下。
既然你愿意,那我也不多矫情。
我与温怀青各自握着红绸,他倒退着将我带入洞房,扶我的动作分外轻柔,待我坐好,他开口说道:“不会有人来闹洞房,你好好休息,我等下就回来。”
“好。”
贴着喜字的门轻轻关上,我终是松了口气,靠到一旁,竟睡了过去。
梦中出现一抹分外遥远的身影,我几次想要追上那道身影,却总是被雾拦住去路。
倏地。
血色彻底盖住我的视线,心口猛地传来极其强烈的刺痛。
我好像要死了。
呼吸成了奢望,属于血液的腥甜灌满我的喉腔。
死亡并没能给我带来丝毫的痛苦,梦中那滴落到我面上的泪与温暖却颤抖着的怀抱竟使我感到肝肠寸断,就像是……
永远失去了什么。
我从梦中猛然惊醒,竭力平复着呼吸,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流满面。
我的妆容定然是被这场梦毁了。
门被温怀青推开,我忙坐直身体,向他说道:“我妆容花了。”
温怀青先是一怔,随后轻笑着向我走近,用玉如意轻轻掀开我的盖头,温声道:“没有。”
我听着这道温柔的声音,一时竟红了脸。
可惜对上他眸子的瞬间,全身的血液便彻底凝固了,方才的半分羞涩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寒冷。
宁十月。
我从未如此笃定的认一个人。
他温怀青是头一个。
无论他是以何样貌出现,我竟没由来的坚信,我一定会认出他。
“怎么了?”温怀青眸中带着些许不解的看向我,“身体不舒服?”
“没,”我缓缓摇了摇头,向他粲然一笑,“方才等你等的久,有些瞌睡。”
温怀青面上瞬间流露出懊恼的神色,他沉默着抬手为我卸下珠钗,低声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无妨,”我乖乖坐着,任由温怀青摆布,嗅到他身上沾染的酒气,我轻拽了下他的衣摆,问道:“喝了多少?”
“没喝,”温怀青的动作格外轻柔,没过多久我便感觉头上松快不少,“客人的酒洒到身上了而已。”
“哦……”
我们面面相觑片刻,同时笑出了声。
红烛摇曳,雪落枝头,一夜旖旎。
我先温怀青醒来,带着疲惫缓缓坐直身体,垂眸看向他。
我怎犯了糊涂。
温怀青怎么可能是宁十月,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往后余生的全部依靠,我们应相敬如宾,应琴瑟和鸣。
我这样想着。
温怀青被我的动作吵醒,睁开眼看到我的瞬间,他面上竟满是错愕。
“我很吓人吗?”我抬手捂住脸,仅露出双眼睛,“没想到夫君竟不喜我的容貌。”
“没,没有,”温怀青连忙坐起来,有些手忙脚乱的将我抱入怀中,喃喃道:“喜欢。”
我在他怀中偷了些温存,拍拍他的背,轻声说着:“我饿了。”
“你想吃些什么?我都给你做。”
“此话当真?”
“骗你做什么?”温怀青笑着揉揉我的头,低声同我说:“做丈夫的总不能叫夫人饿着啊。”
我闻言微怔,成亲前对这少年将军的所有想象尽数破灭,我是万万想不通,他竟如此会说话。
温怀青洗漱过后便小跑去厨房,不知要做些什么吃食,不过我懒得多想,换好衣裳,从他那堆宝贝书里挑了本喜欢的,边看边等。
过了半晌,温怀青小心翼翼的捧着碗走了进来,坐到我身旁笑道:“夫人在看什么呢?”
“闲来无事,随便看看而已,”我将书放下,满是好奇的看向他手中的碗里盛着的卖相极佳的吃食,“这是什么?”
“梅花汤饼。”
“嗯?”
我一时有些吃惊,刚要开口询问,却被喂了一嘴。
“好吃吧?”温怀青小心看向我,眸中满是期待。
口腔内混杂着鸡的咸香,梅的清香,我除了点头再无旁的选择。
温怀青见我频频点头,那点期待瞬间化为星光,他分外仔细的将我看做孩童照顾着。
“你不用这般对我,”碍于嘴里尚有吃食的缘故,我说话有些含糊,“我家中并不娇生惯养。”
“我知道,”温怀青用手帕轻轻擦着我的唇边,轻声道:“是我想娇生惯养你。”
我低下头羞了半晌,温怀青只是笑着看我。
我抬眸看去,竟在他眸中看到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悲伤。
为什么?
未等我多想,屋外传来的拌嘴声转移了我的注意。
温怀青为我披上披风,揽着我的肩起身,“出去看看?”
“好。”
西子的小脸儿冻的红扑扑的,正双手叉腰同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据理力争。
“你凭什么动我们小姐的东西?我允许了吗?”
“你们小姐不就是我们大娘子吗?帮你抬个行李你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吗!”
男子俨然是气得不轻,却仍是牢牢拎着我的行李,嘟囔道:“安府竟有你这般刁蛮的女子……”
西子耳力向来过人,如今更是一点就炸,她原地跺着脚,带了些哭腔:“谁让你突然出现,抢过行李就走的啊?这偌大的温府,仆从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还都有事做,谁知道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好啦好啦,”我连忙上前安抚西子,“知道你被吓到了,没事。”
温怀青见状,满是无奈的看向同样怒气冲冲的男子,招手示意他过来,“拥川,来。”
拥川不情愿的将行李轻放到地上,垂首小步挪了过来,向我行礼后恭敬喊道:“问大娘子好,小的名叫拥川,是将军自幼的仆从,也是温府的管家。”
我笑着向拥川点了点头,心里明白凭西子的性子,她是不可能开口的,只得替她道:“这是我的贴身丫鬟,叫西子,她若是有什么不好顶撞了你,只管同我讲。”
“大娘子言重了。”拥川毕恭毕敬的向我鞠躬,随后听从温怀青的吩咐,将行李一并搬走了。
趁着没人的空档,我将西子拉到一旁,低声嘱咐道:“现今我嫁为人妇,往后就是温夫人了,不能再像以往那般纵容你,明白吗?”
西子长我几岁,都是娃娃时她便尽心尽力的照顾我,甚至陪我捱那些痛苦万分的长夜,于公于私,我都视她为最亲近的人。
“明白了小……大娘子,”西子红着眼眶,细细看了我一番,咧嘴笑道,“只要将军待您好,让我在府上当牛做马都乐意。”
“我还舍不得呢,”我抬手刮刮西子的鼻头,挽着她,“陪我逛逛?”
“好!”
温怀青帮着拥川搬完行李,向他低声道:“打不过就跑,别吵吵。”
“啥?”火药桶拥川瞬间炸毛,带着怒气同样小声的质问,“你就这么带兵的?”
“怎么可能,”温怀青讪笑几声,将手放到拥川肩上拍了拍,“你同西子有矛盾,再上升就是我们夫妻之间的矛盾,明白吧?”
“不明白。”
“……”
温怀青对父母留下的唯一活体遗产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只得正色喊大名:“温拥川。”
拥川步子一顿,不耐烦的神色瞬间烟消云散,他暗中叹了口气,低声应道:“明白。”
“玩去吧,辛苦了。”
“嗯。”
温怀青望着他的背影怔愣半晌,在心中盘算着是否要雇些仆从来照顾夫人的衣食住行。
自己同他两个大男人凑合过,不死就行;可如今这府上可是真真切切多了位宝贝,他温怀青恨不得将人捧在手心,放置心尖,一丝一毫都不可马虎。
一来是因为这小妻子刚过及笄之年便嫁给自己实属是委屈了人家。
二来是……
愧疚。
温怀青面色逐渐凝重,随后长叹一声钻进书房,借兵书压抑心中止不住的烦躁与焦虑。
“大娘子,您快看啊,”终于将称谓改过来的西子指向梅树,“那枝头秃了好大一块。”
我闻言看去,眼前猛地闪过早晨那碗梅花汤饼,一时有些失笑,点头应和道:“是啊,好惨。”
“能博得夫人一笑,就不算惨。”
温怀青不知从何处拨开风雪而来,格外自然的将我揽在怀里,偏头对西子道:“西子姑娘去查看一下有无丢失吧。”
西子飞快的瞄了我一眼,应下后匆匆离去。
“怎么,”我靠在温怀青温热的怀中,仰头看他,打趣道:“你对我哪件宝贝感兴趣了?说来听听。”
“对宝贝倒是没什么兴趣,”温怀青眸中含笑,低头看我,“对主人倒是颇有一番兴致。”
“大清早的,说什么胡言乱语。”
我涨红了脸,从他怀里挣出,大步向前走去。
温怀青放开步子追我,与我并肩走在铺满白雪的石砖地上,两道脚印深深浅浅向前蔓延,最终仅留下一人的。
我与温怀青这般腻乎脸红的日子仅仅过了半月,朝廷便命他前去西北平定纷乱。
我仔细替他收拾着包裹,一连拿了不少厚实衣裳,惹得温怀青在一旁轻笑。
“怎么了?”我将最后一件袄子艰难塞进去,抬头看他,“我还不是怕你冷着?”
“没有没有,”温怀青摇头浅笑,上前在我额上留下一吻,“多谢夫人。”
“这还差不多。”
温怀青一把将我抱到腿上,将头埋在我的颈握,喃喃道:“怎么没有动静呢……”
“嗯?”我闻言微怔,并未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直到那只向来不安分的手抚上小腹,我这才反应过来。
“你……”我恼羞成怒,抬手锤他,嗔道:“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除了家国、战场,便是夫人,”温怀青笑着揉揉我的头,轻声道:“没有也是好事,我舍不得你去鬼门关晃悠。”
现在轮到我不愿意了。
子嗣为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更何况温怀青常年镇守边疆,一旦发生战事,短则几月,长则几年,综合来看……
“你纳妾吧,”我偏头看向他,格外认真道:“新人进门,我安衾绝无半点怨言。”
温怀青满是震惊的看了我半晌,抱着我猛地起身,大步向着卧室走去,怒极反笑:“你想的倒是美。”
胡乱在他面前说话的代价我是真真体会到了。
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翻云覆雨终宁静,温怀青揽我在怀,细密的吻不断落下,我实在是无力再与他纠缠,只得连连求饶:“我要睡觉……”
“睡吧,不闹你了。”
后续发生了什么我是全然不知,清晨起来倒是一身清爽。
温怀青捧着碗红丝馎饦,殷殷切切的向我走来:“来,吃点东西,都快到晌午了。”
“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