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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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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徵在这一刻恍然了。
鲜红的字在眨眼之间消失,仿佛是她的幻觉。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却仍旧不能抓住关窍,感觉自己就是一方被端上桌的热菜,任人宰割。
混乱之中,有人用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触感让她有了几分真实的感觉,唐语蓁的话语也适时响起:“不必气恼,不听便罢了。”
她的情绪渐渐安稳下来,对于那道士说的“过刚”两个字终于有了笼统的感受。
她在这种事上总是不愿意让步,非要争几句,太过执着,就是这样吗?
裴风鹤站在离她稍远一点的地方,语气中带了几分质问:“你见过他?”
“梦里见过吧。”她没心思同他多说,敷衍几句。
几个各怀心思的人终于踏上了回去的路程。
裴风鹤远远跟在两个少女的身后,想起那道士之前同他说的话。
早在他跟着唐语蓁之前,就碰见了这个道士,他说:“与其猜测,不如试探,或许不同。”
他不太相信这种东西,但是那道士说的“解惑”二字,确确实实让他心下松动了一瞬间。
试探,在她们两个人之中,他更想知道什么呢?
他最开始以为自己更想知道,到底谁跟那段时光和记忆相似。但是直到曲如桢拿着簪子刺破他的衣袖,他才发现,他可以不在乎是谁。
曾经可以随风去,甚至那份责任——也可以像她曾经说的,像唐语蓁现在说的,不必去承担。
但是他在乎那份感情,他在乎——究竟可以抓住什么样的真心。
像溺水的人祈求一个漂浮的木板,他深陷于深渊,也只是,想要一只向他伸出来的手。
试探的结果,反倒是自己先乱了心。
他好像不在乎曲如桢究竟是谁了。
就像唐语蓁之前给他那封信里的密语,说她不知道曾经,她也多半不是那个救他出雪地的人,也不想要这个联姻。
他好像不在乎曾经那个剪影了,在她咬牙切齿地说“是啊”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只有这个傲娇又睚眦必报的鲜活生命。
她的脉搏在他的手下跳动,蓬勃得像是瞬间破土而出的野草,却又努力地开出鲜花。像那束他不忍摘下的鸢尾花,灿烂又生动地开在春风里,清晨的露水从花瓣上滴落,轻轻滴在他的心间,荡起一池春水。
他到此刻也明白了,道士同他说“试探”,不是试探她们,其实反而是试探自己的心。
他看着自己手掌中留存下来的疤痕,那是别人在他身上留下的深刻印记,时时刻刻提醒着初遇那一天,也提醒着他曾经刺骨的疼痛。
他虽抱着这种期望,心里却不免打着鼓,不断怀疑:他真的有资格忘却前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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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徵踢着庭院里的小石子,飞扬的尘土弄脏了她的裙角,看起来有些破落。
她不耐烦地扬了扬裙角,听着肖琼华话里话外的讥讽:“唐小姐同这曲小姐关系如此好,是为以后妯娌关系吧?”
“也是,毕竟唐小姐已经许了人家,还替他在府门前向裴国公求情呢。”肖琼华说着还向竹徵这走了两步,拿手帕的手轻轻点了她一下。
不就是不爽唐语蓁刚刚同她一起回来,见不得人好吗?竹徵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听见她说话就不舒服。
肖琼华却好像是看见站在她们身后,一直往这边望的肖唯安,有了几分底气,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曲小姐也是,这就分不开了,想来也是,将来进了门,就见不到了。”
肖琼华平日里说话从未如此直接又膈应,竹徵忍了一下,实在是忍不住。
说别的也就罢了,说进门见不到她,不就是边嘲讽唐语蓁贴着裴风鹤,边讥讽裴风鹤是姨娘生的,她身份低微吗?
伸手按住蠢蠢欲动的唐语蓁,她半嘲弄地嗤笑了一下,直接走到肖琼华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
“肖小姐这话就不对了,我同唐小姐只是投缘说几句。不像你,刚来京城就忙上忙下地张罗,现在各家小姐看着你的脸色才敢动。不知道的以为你想爬上枝头,嫁进皇室,好管着这一大帮子呢?”
众小姐哗然,肖琼华刚回京就开始打入小姐们的内部,众人看她身份高,家里也宠爱,也都是捧着。不知不觉,就让她走到了这个中心,都要看着她的脸色。
况且,地位相当但人缘不好的唐语蓁和安小姐都不说话,她们又有资格说什么呢?
大黎的官场复杂,但皇室中,宗文德作为太后的侄子,向来是个香饽饽,京城每个小姐都挤破头想嫁给他,却又没有一个人敢出头。
而且宗文德已经有婚约了。竹徵说嫁进皇室,就是想挑起其他小姐逆反的心思,都捧着肖琼华,被排挤的迟早是她,唐语蓁和安小姐。
肖琼华的反应却比她想象中更过激,气得连那份经历四年磨砺已经臻于完美的体面都要留不住了,颤抖的手指着她:“你……你怎么敢!”
竹徵冷冷地看着她,心里再不想留半分情面:“肖小姐,你今日要是受了委屈,就麻烦你咽下去,因为我不打算道歉。”
说完摸了摸自己的面纱,看着肖琼华气急败坏的样子,有几分幸灾乐祸。
“哥!”却见肖琼华向她身后看去,肖唯安或许是担心,真的阔步走过来,连带着裴风鹤也跟在他身后。
肖琼华立马跑过去,拉着肖唯安的衣袖,“哥,她说我从乡下回京,骂我……”
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确实是让人觉得她受了委屈。
竹徵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小姐们,一个个都并不意外,反而沉默地站着,看来是习惯了。
肖琼华将肖唯安拉进来,小姐们碍于名声不会争执,况且肖唯安是个实打实的妹控,肖琼华又总是拿自己被拐说事,谁都不会想不开去触霉头。
她如法炮制,这一会儿,确实是没人再敢说话。
竹徵还没动作,手就被别人挣脱了,她没能按住唐语蓁,此刻对方已经挡在她的面前。
“肖小姐,是你出言讥讽在先,话里话外说我同曲小姐,怎么现在还倒打一耙呢?”唐语蓁说出这句话,让竹徵心里暖了一下。
不说其他,唐语蓁虽然聪明,却少社交,不太明白这其中利害,况且别的小姐都不说话,此刻能为她出头已经不易。
竹徵正打算说话,肖唯安却先开口了,“道歉。”
全部人齐刷刷地看向竹徵,肖唯安平时都是笑嘻嘻的。就算被肖琼华拉过来撑腰,也一向打得一手好太极,既不会下其他小姐的面子,也能达到目的。这一回却像是被气狠了,面色都严肃起来。
竹徵挑了挑眉,奇怪地看向肖唯安。他却在所有人都看着他俩的时候,将脸转向肖琼华,语气更硬了几分:“道歉!”
所有本来屏息以待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护妹狂魔肖唯安转性了?!
肖琼华更加震惊,本来为了装可怜冒着雾气的眼眶,此时倒真要掉几滴泪下来,“哥?我才是你妹妹!”
竹徵听了这句话真要笑出来了,不知道她通过什么手段成为了“肖琼华”,但是她肯定能意识到,这样就是将真正的曲如桢埋入了更深的地狱里。
她又有什么资格拿这个身份打压别人?有什么资格利用肖唯安对妹妹的愧疚?
她还没发作,肖唯安先气恼起来,“闹够了么?每次由着你,真叫你养出来这无法无天的性子来,这是青松庵,不是什么赏花宴,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肖唯安就差指着鼻子骂了,气得连身上佩着的那与她一对的玉佩都抖了几下。
此话一出,所有小姐都不敢说话了,反而后退了几步,看起来就像怕溅自己一身血。
肖琼华这下是真的颜面丢尽了,许是知道越说越丢人,她咬牙切齿,迟缓地轻声说:“对不起。”
竹徵听了,跟蚊子嗡嗡嗡的声音差不多大,“什么?大点声,刚刚喊哥的时候声音不挺大的吗?”
这句话连肖唯安的面子都没给,本来是剑拔弩张的场面,却见一向好面子的肖公子没有生气。
他眼里反而闪过一丝痛苦与愧疚,不过竹徵只捕捉到一瞬间,很快便消散了。他整了整衣衫,向竹徵行了个礼:“我替……她道歉。”
竹徵的心也莫名酸涩起来,曲如桢被拐卖十五年,又被人顶替了五年的宠爱,现在还不能在所有人面前揭露,只能由着一个恃宠而骄的假货借这身份跳上跳下。
“肖公子既道了歉,此事就算过了吧。”竹徵的话语里也带了几分湿润,竟不知此刻是什么样的感情。
是为曲如桢打抱不平,还是因为她想起了自己呢?
肖琼华一直用凶狠的眼神盯着她,她也不想理会,只拨弄着自己手上的绑带。
忽然,有个声音自远方传来,一如几个月前,响彻了整个青松庵,“昌乐公主到!”
这下,庆典真正的主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