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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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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儿,你兄长定然是为你着想的,只是他身为男子,满腔抱负,不曾体会过当个女人家的滋味。但你也不该这般撒气,刀枪无眼,你阿兄是拿命去搏的。”雾朝半夜听闻仆人来报有人寻上门来,见来人是桃儿,她哭得满眼通红,待向她问清楚了事情后,开口劝说道。
“娘子,我不想现在就匆匆嫁人……”
桃儿顿了顿又面露难色地说道:“到哪里当丫鬟都是当,我想跟着娘子,求娘子庇佑桃儿。”桃儿说完便郑重地向雾朝磕了一个头。
大梁的仆役制度宽仁,下人要是不想做了,跳槽也是有的。雾朝将紫铜手炉递了过去给她暖手:“告知你兄长后,自是可以。”
而后雾朝依照惯例给桃儿赐了新的名字,她还记得初见桃儿时她的美色惊人,因而取名为媚回。
雾朝哄了哄她,女儿家很快便眉开眼笑了起来。
住在端王府的日子很是快活,雾朝不是在柳锦柔的院中闲聊学习便是在自己的院子中左右鼓捣,时不时看看闲书。
就这样闲荡月余,也不曾得召见过自己的父亲,雾朝虽心寒,但也很快便释怀了,能有这样的日子,已经很是满足了,总不能奢望着事事如意,人人爱护。
而这样的快活的日子,雾朝并没有过很久,很快便到了端王妃的生辰,雾朝犯愁,柳锦柔对自己无微不至,她很想送些主母喜欢的物什,却又没有送过礼,不知道该送什么合适些。当然,让她更犯愁的是她还得参加家宴。
雾朝上进心不强,但也不想丢了礼数和面子。她深知在春熙巷里,没见过什么场面,不需要这些礼仪规矩,所以也就没认真学过,可如今真要见见场面了,倒是十分忐忑,无比悔恨。
每每向吴嬷嬷请教礼仪时,总会惹来院子里丫鬟们的嘲笑,不是手脚打架,便是笨拙呆头呆脑的不知回什么话,就连柳锦柔也在旁看笑了起来,一边笑又隐隐有些心疼这孩子,宗室子女在这个年纪早已将这些礼仪铭记于心,时时奉行了,本该雾朝学会的却什么都不会,才以至于如今会露了怯……真不知道李容华是怎么将养的女儿!
雾朝自己倒也不恼,她们虽嘲笑自己,但她知道她们绝无恶意,吴嬷嬷是一个好老师,凡是雾朝问的便都会耐心教来,好赖还是慢慢学会了席面上的礼仪。
柳锦柔看向雾朝时,眼神中除了怜爱还多了几分敬意,在这个年纪不惧他人的嘲讽挖苦,便已比同龄人强上了许多,随即也与吴嬷嬷一同教导她。
就这样熬到了家宴,丫鬟家仆们早已将端王府装点得喜庆非凡。
端王深知自己这位主母操持家中事务甚是得力,与王城中的各世家大族的娘子们又打得一手好交道,还为自己生了两个嫡子,这两孩子从小便聪慧至极,宗科考试高中入朝为官后名声甚好。所以端王虽然自身荒唐,但对这位正妻却极敬重。端王妃的生日宴,便是端王提出的,虽是家宴但颇为看重。
府中上下齐聚院中,但府中的女子们皆知,今日虽是端王妃的生辰,但她们所来不仅是为了吃上一场热热闹闹的宴席,还想着能顺便看看那位从春熙巷来的外宅女长什么模样,来了几个月面都没露过一次,实在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自柳锦柔接回了雾朝,便对外皆称她是王爷流落在外的外宅子,亲生母亲已故,因而接回。众人也都皆知端王昏淫无度,府内妾女无数,若是养上一两个外宅子也实属正常,便也没当回事,只好奇这外宅女长什么模样,是否到了婚配的年龄……
开宴前,柳锦柔在屋中上妆,她身着紫色罗镶花边广袖袍,甚是明艳大气。见雾朝有些紧张,便提点了几句:“王爷子女甚多,你那几个哥哥倒是没什么,也都大了,多是登徒浪子,你不必理会。出嫁了的姐儿也都是好说话的,就是还在府中的六姑娘宜淳和九姑娘宜瑶两人,她俩嘴皮子能把天合上。十三姑娘宜香倒是个好说话好相与的。”
吴嬷嬷见自个儿主子不方便说,便多说了些:“六姑娘的生母原先是个小娘出身的,说话做事粗鄙了些,姑娘要当心。”
雾朝点了点头,自己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随即也十分感慨,自己的爹爹果真是荤素不忌,歌姬官妓出身的都能嫁给亲王当个妾了,怕是前朝那些言官们嘴皮都骂出疮了吧……
夜幕低垂,花灯如海,琴声绵绵,酒香漫漫,雾朝被这府邸宴会中的菜色迷花了眼,宫宴拘谨菜色虽丰却失了心意,而这端王府的厨子是张乞舟在四海八荒寻来的,菜色竟都是雾朝没见过的。平日里不起眼的侍女们一番打扮下来,雾朝只觉得自己身处仙境,自己若是个男儿怕也会被这声色犬马迷住了神识五感。
端王张乞舟对这样的宴席早已见怪不怪,见到雾朝后,眼神不过短暂的停留,便与柳锦柔叙起话来。
雾朝面上端着温和的笑意,随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姐姐妹妹坐在了未出阁的女子一桌。还未坐定,果然与端王妃之前所说的一样,六姑娘与九姑娘的嘴皮子竟真没停过。
“果真是世风日下,小娘养的都能和我们几个正经姐儿坐一桌了。”九姑娘宜瑶身着碧绿色的翠烟衫,衬得面容姣好,手执一把闲云团扇,一双眼睛澄澈如小兽,说话时十分灵动,而这灵动中又有几分大户人家特有的傲慢。
在座的几个姐儿听见了却都当作没听见,正当雾朝在疑惑六姑娘宜淳怎么还不回应时,便听到了坐在对面的女子娇酥酥地开口说话了:“不仅如此呢,那外面宅子生的姑娘不也坐一起了吗?”说完便对着雾朝似颇有意味地笑了笑。
雾朝知她说的是自己,只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搭腔。
“外宅的姑娘也比小娘生的干净。”九姑娘倒是不理会她,直直地讽刺了回去,在宜瑶看来,歌姬舞妓最最下流,语毕拉过雾朝的手亲近地搭起了话来。
“以后妹妹便叫我宜瑶吧,我一见妹妹便觉着亲切。”还没等雾朝回话,六姑娘宜淳便又抢着说了:“主母眼前的红人,九妹妹可得要好好巴结巴结。”
“是得好好巴结巴结,多去大娘主母那里学学规矩,不然到了年纪都嫁不出去,只能窝在这王府里,赖吃赖喝的。”九姑娘宜瑶说完,六姑娘宜淳便哭着跑了。
众姐妹一时无措,十三姑娘宜香见状只好劝了宜瑶几句:“今儿主母生辰,是个喜庆的日子,姐姐待会儿还是不要与六姐姐说嘴计较了,不然一会儿大娘爹爹不开心了,又该罚我们了。”
宜瑶这才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待到宴席结束,不出意外,几个姐姐妹妹就被叫去了前厅。
雾朝抬头一看,柳锦柔端坐在堂上,吴嬷嬷一脸严肃地拿着戒尺,那戒尺皮壳光亮,像是用过多次……让人看了直害怕。
六姑娘的生母梁氏侧立在旁,一副娇滴滴的样子,雾朝一见便觉得六姑娘的做派与她母亲的实在相像。九姑娘的生母程氏倒是挺着头站在梁氏身旁,一副神气傲慢的样子。
“主母娘娘,妾好歹也是王爷用轿子正儿八经抬回来的,她们几个姐儿争嘴本是小事,可损了主君和主母的面子,便是九姑娘的不是了。”梁氏说完娇娇地哭了几声。
柳锦柔望向程氏,只见程氏行了一礼才缓缓开口说道:“主母,妾不懂什么大道理,全凭娘娘做主,只要公公正正的,该打该罚我们都认。”
这倒是个爽快人,雾朝见一小厮来给梁氏递了个口信,不知为何,梁氏立马哭得厉害:“娘娘,六姑娘好歹也是王府里的正经丫头,尚且被九姑娘数落,可怜了雾朝姑娘,连带着还被九姑娘羞辱。”
“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宜淳说的雾朝是个外宅子!”宜瑶立刻争辩道。
端王张乞舟进来便听见了这番话,可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看了看柳锦柔,又看了看哭得死去活来的梁氏,皱了皱眉,正准备开口呵斥一番,却听见柳锦柔发话了:“王爷,家宅内事向来难断,妾也拿不定主意。不如王爷坐下来饮杯茶,听几个孩子好好分说分说?”
那梁氏便先行嚷嚷了起来:“王爷,六姑娘委屈,雾朝姑娘委屈……”
梁氏哭得让张乞舟觉得头疼。要是以前的话,自己也喜欢梁氏这一套,可后来愈发招架不住,只好按照老样子哄哄:“几个姐儿之间的斗嘴罢了,当不得事,打打罚罚长长记性就过去了。”
柳锦柔不禁发笑:“王爷,几个哥儿靠着庇荫有口吃的就行,但姑娘家终究是要出了这府去外头当娘子的。大姑娘懂事,嫁的人家也好,没受什么苦。可这三姑娘就难讲了,三姑娘性子上横了些,在府中倒是没什么,嫁到武将家,本也是一桩好事,偏被婆家不喜。虽说这年头改嫁是常有的事,但总归不光彩。可见女儿家的事也得当回事,总不能败坏了门庭风气,最后连带着端王府中未出阁的姑娘们找不到好婆家受罪。”
三姑娘也是梁氏所生,梁氏的性子众人也早已知晓,那妇人见到王爷便哭哭啼啼的,十分矫揉造作,偏得能力底下的男人大多喜欢这样的女子,因而将王爷哄得团团转。
端王点了点头,自己的妻妾虽多,但是一个比一个麻烦,尤其是自己的正妻,说起道理来一套又一套的,张乞舟只好附和道:“夫人,所言极是,夫人常年打理内宅事务,想必比我懂得如何规劝子女。”语罢,便准备不再插手,只坐在一旁看着。
吴嬷嬷走到梁氏面前,梁氏见这老婆子拿着戒尺仿佛要吃了自己一般,甚是凶神恶煞,正准备发作呜咽时,吴嬷嬷开口便是一番训斥:“大户人家的小妇也不敢厅前言语,端王府不必寻常人家,姨娘说话做事还是得体面些,不然几个哥儿姐儿该怎么学着说话做事?”
见众人不发一语,梁氏将目光投向了端王,见他只端起了茶杯浅浅喝了一口,仿佛什么也没听见,梁氏便识趣地收起了哽咽之声,乖巧地低下了头。
六姑娘见状只好柔柔地跪了下来,九姑娘见她跪了,又瞥见自家阿娘严厉的目光,才直着身子缓缓跪下。
“主君,两个姑娘倒是知错就改的,不知怎么罚才好?”柳锦柔说这话时,雾朝直纳闷,看这样子主母是有了主意的,又何必再问王爷呢?
端王这时倒是装出了一副主君该有的样子,点了点头,看了看梁氏又看了看程氏,说道:“今晚就让她俩去跪跪祠堂,跪上几炷香,好生反省反省。”
梁氏一听又开始啜泣呜咽,端王听得直犯头疼,再不理会这烂摊子,找个理由便回房安寝去了。
等到众人都散去后,雾朝看着柳锦柔一脸的疲惫,便也不再耽搁久留,速速回了院子。
雾朝梳洗时,还在脑中回想那一幕幕,觉得自己嘴笨呆傻,连回话都不会,白白地被人欺负了去,又想起柳锦柔,只觉得她做事很有章法,又想起她疲惫倦怠的神情,脑中思绪纷繁,直到大半夜才迟迟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