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起》禾禾吴

8、第八章

　　出摄影店大门的时候宋持脸颊上的牙印还没消，他抿着唇一语不发，本来白皙的皮肤此刻已经被气到通红，方启挺开心的，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把宋持给气到，他非常有成就感。
　　陶云询问方启想去哪玩，可方启已经累到不行，只说哪儿也不想去。
　　最后陶云还是打车把他们俩带到了市中心的一个购物广场，一下车方启就惊呆了，他本来以为之前宋持带他去的那个商场就够大够繁华了，可是没想到山外有山，那个商场跟眼前这个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方启，拍了一上午累坏了吧，走，妈带你去补充点能量，这里有一家自助海鲜店味道超级棒哦。”陶云带着他们俩人走进商场，又转头对旁边的宋持说：“小持，我记得你很喜欢吃这家的大龙虾是吧？”
　　宋持却摇头：“妈，我们吃别的吧，方启不能吃海鲜，他过敏。”
　　陶云啊了声，她十分惊讶的看向此刻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方启，问道：“方启，你海鲜过敏呀？”
　　方启一脸迷茫：“我又没吃过海鲜。”
　　宋持在一旁解释：“我上次查了一下，对虾过敏也很有可能对其他海鲜过敏。”
　　电光火石间，陶云才终于想起来，在方启四五岁的时候她做过一次虾给他吃，她记得方启当时吃的很开心，一顿吃了好几个，但是没过多久方启就开始上吐下泻，陶云当时被吓坏了，急得直哭，后来她跟方福生一起带着方启去县城的医院打点滴，医生告诉他们方启应该是对海鲜过敏。
　　陶云此刻看着方启天真无邪的的脸，突然很难过，愧疚的感觉慢慢涌上她的心头。她想，还好现在儿子在她身边，以后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她会尽力去弥补那些亏欠。
　　陶云摘下方启的鸭舌帽，摸摸他的脑袋，温柔道：“方启，是不是很饿呀，告诉妈妈你现在最想吃什么好不好？”
　　方启的肚子确实已经在咕咕叫了，肚子里的馋虫早就按耐不住，他想也不想的就回答陶云：“我想吃蛋炒饭，加一整根火腿肠的那种。”
　　吃完饭以后陶云领着他们逛街，本来想给他们买衣服，但是她又想到在方启过来之前她已经给方启买了很多套，但是方启来来回回只穿自己从乡下带过来的两套，陶云无奈，只能把他的那些旧衣服都给扔掉了，方启这才不得已穿上新衣服，但还是那么两套来回换着穿。至于宋持，刚才在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明确表明了自己不需要新衣服，更懒得试，陶云了解他表面听话本质执拗的性格，买衣服这事也就作罢。
　　逛着逛着，陶云突然看到一家书包专卖店，她记得宋持背的书包就是在这里买的，据说是个专门做书包的老品牌。陶云又想到方启从老家背过来的那个破旧的小书包，看着很廉价，应该是方福生随便从地摊上花二三十块买的，这样的书包怎么能让方启背着去新学校呢？
　　陶云领着他们走进店里，一位导购小姐姐立马过来热情相迎。她推荐了几款比较热门的书包让方启挑选，方启对书包的兴趣不大，只要不是粉色的都行，于是他随手指向了蓝色的那款。
　　导购眉开眼笑：“弟弟你眼光真好，这款书包目前是我们店卖的最好的一款呢，这款还有一个黑色的，哥哥呢？要不要挑一个，我们现在搞活动，买两件□□折哦。”
　　“谢谢，我不需要。”宋持拒绝。
　　方启相当郁闷，今天被喊了一天的弟弟，他明明跟宋持差不多高，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宋持是哥哥。
　　他看向宋持，发现宋持也正盯着他看，两人刚一对视上，宋持就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方启撇了撇嘴，他往宋持身边挪了几步，小声对他说：“亮亮哥才是我哥，他比我高好多，他还是初中生呢。”
　　宋持当然不会被这么幼稚的言语激怒，他只是扯动嘴角无所谓笑了笑：“呵呵，是吗？”
　　导购拿着方启挑选的书包领着陶云去前台结账，收银小姐姐扫了条码，微笑着对陶云说：“原价2299元，打完折2253元，女士，请问现金支付还是刷卡？”
　　方启被这个价格吓得目瞪口呆，他是不是听错了？
　　多少？两千多？一个书包…两千多？
　　陶云没什么反应，她风轻云淡的拿出卡准备结账，方启赶紧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
　　方启摇头，目光闪躲：“这个…太贵了，我不要。”
　　陶云笑笑，又温柔摸了摸他的头顶：“不贵，我们一个书包可以用好久呢，而且这是妈妈送给你的礼物，不可以不要哦。”
　　方启心跳的砰砰快，两千多对他来说是天文数字，他从来不知道有人能随手掏出那么多钱。方启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方福生对他的爱，但是他知道方福生绝对舍不得给他买超过五十块钱的东西，可是两千多的书包陶云却眼也不眨的买给他了，所以陶云应该也是爱自己的吧？
　　方启背着书包出来，心情非常复杂，既心痛又觉得感动。
　　陶云对他这么好，可他刚才连一句“谢谢妈妈”都说不出口，有好几次他都想喊妈妈的，但是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儿，有个这样的儿子，陶云会不会在心底里觉得很失望呢？
　　晚上方启把自己的旧书包藏到了床底下，他害怕会被陶云扔掉，藏好后他拿着新书包左看右看，很想看出这个两千多的书包有什么与众不同，可惜除了样子好看点，并没有多出其他功能。
　　他再看看挂在椅背上的宋持的书包，是黑色的，长的跟自己的新书包差不多。
　　他问正在写作业的宋持：“宋持，你的书包多少钱呀，谁给你买的？有我的贵吗？”
　　宋持停下笔想了想，摇头说：“我不太记得，好像…一千多吧。是去年老妈带我去选的。”
　　方启满意了。
　　书包没他的贵，那只能证明陶云爱自己比爱宋持多，毕竟自己是亲儿子呢。
　　在方启正自得其乐的时候，讨厌的宋持就在那开始安排他的生活了：“你早点洗澡睡觉吧，今天看你挺累的，作业明天再开始写，白天写三个小时，晚上一个小时，行吗？”
　　方启一副苦瓜脸，讨价还价道：“晚上能不写吗？我最讨厌放假晚上还要写作业了。”
　　宋持好说话的点点头：“可以，那就白天写四个小时。”
　　…
　　这是头一回方启在暑假还期待着周末的到来，因为一到周末他就不用写作业了，宋持周末上午要去上书法课，会带着他一起去，下午他还会带着方启出去玩。
　　方启很喜欢宋持带他去电影院，他觉得电影院的电影比电视机上的好看多了，而且电影院的味道很好闻，是香甜的爆米花味。他发现大部分去看电影的人都会吃爆米花，宋持每次也都会给他买一大桶，不得不说，一边看电影一边吃爆米花的感觉真的很爽。
　　方启很喜欢看《速度与激情》，看电影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令他相当难忘，于是宋持回家后把这影片的其他几部都下载了下来，周末的时候让方启在等他上书法课的时候看。
　　一个月以后，在宋持的监督下，方启的作业终于写完了，方启差点喜极而泣，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早就完成暑假作业，而且没一道题是瞎写的，以前他都是在开学的前两天奋笔疾书挑灯夜写，手都要累断，其实那种拖着作业不写的感觉不是很好，整个假期作业就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他的心头，导致他玩的并没那么尽兴。
　　方启把厚厚一沓作业装进新书包里，他头一次开始期待开学那天了，新老师肯定会对他有一个好印象的，毕竟自己能把作业完成的这么好。
　　——
　　这一天才上午八点半，方启和宋持还在睡梦中，突然被敲门声惊醒，方启躺床上眯缝着眼看着天花板愣神，宋持则迷迷糊糊坐了起来，他睡眼惺忪的看到陶云开门走了进来。
　　陶云一边打开衣橱替他们挑好等会儿要穿的衣服，一边对他说：“小持，该起床了，把方启也叫醒，你婶婶刚才打电话来说她带着你以恒弟弟过来玩了，他们应该马上到，你们也赶紧穿衣服起来刷牙洗脸。”
　　宋持挠挠乱糟糟的头发，困倦的说：“我下午还要去一趟老师家里。”
　　陶云无奈笑笑：“先起床吧，衣服给你们拿好了，赶紧把方启叫醒，别等人家来了他还在床上睡觉。”
　　方启又开始紧张了，家里要来不认识的人，还是宋持家的亲戚，好像还有宋持的弟弟，而且等会儿宋持还要出门，那是要留他一个人面对陌生的人吗？
　　等陶云出房间后，方启一边穿衣服一边紧张兮兮的问宋持：“宋持，你今天去你老师家还能带我一起吗？”
　　方启自己没发觉，此刻他的语气很软糯，带有撒娇讨好的意味。
　　宋持正踩着拖鞋走向卫生间，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带啊，我哪次出门没带你？”
　　方启心中的大石落地。
　　等方启和宋持吃完早餐，客人也到了，宋持的婶婶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打扮也很时髦，至于宋以恒，方启着实想不到，身为宋持的堂弟，他会是个很敦实的小胖子。
　　一进门宋以恒就脱鞋光着脚跑进来一把抱住了宋持，并且拿自己毛茸茸的头发往宋持身上蹭，声音很大很兴奋：“小持哥，我来找你玩啦！”
　　宋持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松开，并对他说：“宋以恒，地上凉，你先去把拖鞋穿上。”
　　宋以恒很听话的乖乖去穿鞋。
　　覃淑敏看到这一幕笑着对宋持说：“以恒一路上都在念叨小持哥小持哥，吵得我都想把他扔下车了，对了小持，陶云呢？怎么没看到她？”
　　说完她看向宋持边上的方启，惊讶的问道：“小持这是你同学吗？这么早就过来玩了啊。”
　　被问到自己，方启无所适从，他只能朝秦淑敏露出了一个有点尴尬的笑。宋持则面无表情的看着秦淑敏答道：“婶婶，我妈在厨房帮陈妈一起做饭，这是方启，是我弟弟。”
　　正好这时候陶云从厨房出来，她脸上是很热情很殷切的笑，她对着秦淑敏招呼道：“淑敏快来坐，你也真是，要来玩不早点说，我好提前准备几个你爱吃的菜呀。”她又走到宋以恒身边蹲下身，捏了捏他的脸：“以恒，见到小持哥哥这么开心呀？今天有两个哥哥陪你玩哦。”
　　宋以恒看了一眼方启，切了一声，然后高傲的把头扭向一边。
　　宋持沉着脸对着宋以恒说：“宋以恒，你有没有礼貌？不会叫人吗？”
　　宋以恒撇了撇嘴，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但还是乖乖冲着陶云叫了声：“大伯母。”
　　“还有呢？”宋持还是一张冷脸。
　　宋以恒委屈极了，他带着哭腔对宋持说：“我不要叫他哥哥，我只有一个哥哥。”
　　秦淑敏在沙发上坐下，适时出声解围：“以恒，男子汉不可以动不动就哭，快坐过来。”她又看向陶云，客气道：“嫂子，你也来坐，咱们聊聊天呀，现在都请了保姆你就多歇会儿吧，我们随便点就好，不要搞那么多菜，吃不完的。诶嫂子，这孩子是你儿子呀，我还以为是小持的同学呢，哈哈，我说怎么长的这么好呢。”
　　“好什么呀，太瘦了，老是不好好吃饭，”说完陶云偏头又笑着对方启说：“方启，快叫婶婶。”
　　方启嘴巴张了张，弱弱的叫了句婶婶，他的声音很小，不知道秦淑敏有没有听见。
　　宋以恒一直缠在宋持周围，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宋持则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他。
　　“小持哥，我要给你看一个宝贝，当当当当~”只见宋以恒从覃淑敏的包里拿出了一台psp掌上游戏机，并打开了游戏机，一脸得意的说：“这是我期末考试考了第一名我爸爸奖励我的，里面有两千个游戏呢，特别好玩。”
　　宋持对他手里的游戏机没兴趣，只是淡淡看了眼，夸了句挺好的捧了个场。但是方启却看的目不转睛，他以前在电视上经常看到这个游戏机的广告，那时他可心动了，做梦都想要一个。
　　当然，现在看到依然心动，可惜不是他的。
　　宋以恒发现了方启热切的目光，他哼了声，防贼般把游戏机装进了口袋，并且趁宋持不注意朝方启做了个鬼脸。
　　方启无语，这小胖子怎么这么讨厌呢？为什么宋持还会一直在客厅陪着他，他不嫌烦吗？怎么受得了他的，快点回房间吧…转念一想，宋持的脾气好像一直很好啊，从来没有看他有过不耐烦的时候，而且他的确是个很好的哥哥，教自己功课，教自己写作业，还会带着自己到处玩。
　　方启突然感到很难过，他也知道他难过的很没有道理。但他就是觉得，宋持不应该对其他人也这么有耐心，即使这个人是他的真弟弟。
　　的确，宋以恒是真弟弟，宋持当然会对他更好。
　　吃完中午饭后，他们几个人都有说有笑聊着天，方启趁没人注意到他，默默回了房间，他把宋持给他玩的那套乐高拿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独自拼着。
　　弟弟来了就把我完全抛在脑后了，宋持你可真行，你看我以后还会不会理你了，我一句话都不会跟你说的，我再也不会陪你玩了…
　　方启正腹诽着，宋持这时候推开了门，他倚在门边，低头看着方启说：“方启，戴上帽子我们走吧。”
　　方启心里有气，他专心拼着积木，并不抬头看宋持，但是他也不想让宋持看出自己在生气，那样的话就太丢脸了，他只是很冷淡的的说：“我现在不想出门了。”
　　宋持眉头一皱，刚准备说什么，这时候宋以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小持哥，你来帮我玩呀，这关我过不去。”
　　“也可以，正好我还有点其他事，晚上你记得等我回来。”宋持丢下这话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方启抬起头看着被关上的门，有点愣，他就这么走了？
　　走就走了，他本来就不想陪宋持一起去，可是为什么啊，鼻子怎么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