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起》禾禾吴

7、第七章

　　到了宋持期末考的那天，方启才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明明自己一直就没去上学，但是一想到宋持要放暑假了，他没有缘由的感到有一点儿高兴。
　　这天晚上宋书城难得有空准点下班回家吃晚饭，方启面对这位已经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宋叔叔，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他甚至不敢夹菜，一直低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宋书城看在眼里，很有挫败感，要怪就怪他工作太忙，没时间和孩子建立感情，其实别说刚来不久的方启了，就连他的亲儿子跟他也不甚亲近。
　　宋持默默拿了双干净筷子夹了块排骨还有一块鸡翅放进方启碗里，过了一会儿夹了个茄盒，然后舀了几个丸子，没过多久他又夹了块排骨准备放进去，方启见状赶紧挡住自己的碗，他侧头瞪着宋持，嘴里还塞得鼓鼓囊囊，看起来像只生气的河豚。
　　陶云一边跟宋书城聊天一边观察着他们，到这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对着宋持打趣道：“小持，方启碗里都塞不下了，你先别给他夹菜，自己碗里的饭都没吃两口呢，怎么回事啊，这么喜欢弟弟呢？”
　　宋持把排骨放进自己碗里，低头吃了口饭，垂着眸回答陶云：“嗯。”
　　他的声音很轻，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所以桌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渐渐烧起来的耳朵尖。
　　宋书城这时候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对陶云说：“小云，后天我休息，你看看你那边能不能也调个休，我们带两个孩子去拍一套全家福怎么样？”
　　陶云听完宋书城的话先是没反应过来，她愣了会儿，紧接着就是一阵感动，她明白宋书城这是在告诉自己，她和方启还有他们现在是一家人。陶云一直就知道宋书城是个很好的人，碰到他并且还能跟他组建成一个家庭陶云打从心底里觉得万分幸运。跟方福生在一起那会儿，陶云时常想，上辈子她肯定是造了不少孽，这辈子老天要派个方福生来惩罚她，可宋书城不一样，宋书城的出现就像是雨后雾蒙蒙的天空中透出来的一束太阳光，把她灰暗破败生活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陶云禁不住眼眶湿润，她看着宋书城讷讷开口：“书城，我真的…”
　　宋书城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不想让孩子听到这些，只能无奈打断：“你要是有空的话就这么定了。”接着他又看向对面的小方启，微笑道：“方启啊，你来了这么久你妈和叔叔都没有好好带你去玩过，后天拍照只需要一上午，你跟宋持好好想想下午我们要去哪玩好不好？”
　　方启抬头看了眼宋书城，抿了抿嘴，点头说好，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于是又怯生生的加了句：“谢谢叔叔。”
　　第二天宋持得去学校拿成绩单，他起床的时候方启还没有睡醒，等洗漱完吃完早饭准备换鞋出门时，一回头就看到客厅里站着头发乱糟糟的方启，方启的眼神还有些空洞，有点呆的样子，可能是刚睁开眼睛就急忙忙跑出来了，宋持注意到他连鞋子都没穿，赤着脚站那里，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
　　“怎么不穿鞋？”“你要出门吗？”两个人同时开口。
　　宋持点头，说：“我今天要去学校一趟。”
　　方启眼巴巴的看着他，嘴唇蠕动却什么也没说。
　　宋持光着脚走到他身边，拿自己的拖鞋给他穿：“快去刷牙吃早餐吧，带你一起去。”
　　宋持在读的学校离他家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方启以前不知道原来小学也可以这么大，里面郁郁葱葱的绿植随处可见，好几栋白色的教学大楼错落有致。
　　方启跟随宋持来到老师办公室，里面有好几个老师在，看到宋持进来每个老师脸上都堆起笑容，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极珍稀的宝贝。
　　方启想，原来大城市的老师都这么和蔼可亲啊。
　　宋持的成绩相当可观，方启看到密密麻麻的列表上排在第一的宋持，没由来感到一阵与有荣光，他发自肺腑的对身旁的宋持说：“你好厉害啊。”
　　宋持依旧很低调：“还好，是题目出的比较简单。”
　　“…”
　　拿完成绩单和好几本厚厚的暑假作业后宋持带着方启来到了学校后面的一条很热闹的街道，街面上有着各式各样的玩具店和小吃店，方启心想宋持除了爱装x其实人还是很不错的，这趟没白来。
　　但宋持看都不看这些店铺一眼，他带着方启拐进了巷子里的一家复印店，把手里的一沓作业递给了老板，老板眉开眼笑的接过来一张一张的放在机器上复印。
　　方启发着抖抓起宋持的胳膊摇了两下，胆战心惊的问：“宋持，这是在干嘛啊？”
　　宋持一脸理所当然：“我想跟你一起写作业，所以过来给你复印一份。”
　　回家的路上方启垂头丧气的跟在宋持后面，他默默在心里把宋持上上下下骂了个遍，亏他刚才还夸宋持厉害来着，呸！
　　方启气鼓鼓的盯着他的背影，越想越气愤，干脆两步追上他，语气恶劣的骂了句：“小学生！”
　　宋持莫名其妙被凶，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怎么了？”
　　方启哼了声，一字一顿的说：“你这 个小学 生~！”
　　“我本来就是小学生，”宋持对这种骂人的方式感到很新鲜，他侧头看着方启问，“难道你不是吗？”
　　方启愣了愣，接着他嘴巴张了张有点接不上话，但是他很聪明，马上就找到了突破口，他眉毛一挑，语气非常欠揍：“但你不是我哥哥吗？当哥哥的还是个小学生好丢人哦，考第一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小学生，我可不要小学生哥哥呢！”
　　宋持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无奈的看着方启，回答道：“那好吧，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不当你哥哥。”
　　他的态度让方启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心里堵着的一口气不上不下，方启忍不了，只能继续以自己幼稚的方式激怒宋持：“你本来就不是我哥哥，亮亮哥才是我哥哥，他可是初中生呢！”
　　宋持点点头，很配合的问：“初中生怎么了？很厉害吗？”
　　方启趾高气昂：“反正比你这个小学生厉害多了。”眼珠子一转，他又很心机的加了一句：“亮亮哥还会帮我写作业呢！”
　　宋持继续点头，他附和说：“确实好厉害。”
　　…
　　这天上午，宋书城开车载着一家人来到了一家门面看起来十分高档的摄影店，店里装潢也很高端上档次，员工都穿着统一，刚踏进门就有一个年轻的小姐姐十分热情的过来接待他们。
　　他们每人都选了三套衣服，小姐姐把所有衣服拿去消毒后有两个化妆师过来要给他们化妆，宋书城摆手拒绝了，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安静等待他们。
　　陶云和方启先化，方启的妆很快就化好了，化妆师只给他抹了粉底打了腮红，方启的眉毛长的很好，很标准的一字眉，根本用不着再多加修饰，嘴唇也天生红润，再抹口红会显得多此一举。
　　化妆师止不住的夸他：“小帅哥长的好好哦，眼睛好大，鼻子也高，我都不知道怎么化了。”说完她又瞅瞅坐在边上的宋持，一脸赞叹的说：“哥哥也长的好帅，基因真好，一家人颜值都很高呢。”
　　陶云在旁边笑得见眉不见眼，直夸化妆师嘴甜。
　　方启化好轮到宋持，宋持坐好后拧着眉问：“可以把我涂黑点吗？”
　　化妆师笑了：“把你化黑点那太简单了，估计我们这里也没有比你肤色更白的粉底液，不过还是第一次有人提这个要求，哈哈，小帅哥你真特别。”
　　方启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等陶云化好妆衣服也已经消好毒了，他们都去更衣室换好了第一套衣服。
　　这一整套的风格很中式，陶云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宽袖碎花旗袍，衣服很合身，完全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被全部盘了起来，额前有两缕微卷的头发自然垂落在两边，整个人看起来古典又温柔。宋书城穿一套裁剪精致的西装，白衬衫黑马甲，大概是室内有点热，还没开拍前他便把西装外套拎在了手里，他本就高大，这一身更衬得他身姿挺拔。
　　这时方启从更衣室走出来，只见他穿着条很具有民国风的卡其色格子背带裤，里面配了个白色衬衫，脖颈处还系了个灰色领结，他又生的唇红齿白，这么一打扮看着很有几分民国时期富家小少爷的派头。方启转头便看到穿着一件老派斜襟孔雀兰长衫的宋持正看着自己，宋持本来自然散落在额前的刘海被梳成了三七分，看起来略显成熟，他的皮肤看着虽然谈不上黑，但是确实比原本的肤色深了两个度，宋持的五官在同龄人里面本就算立体，这样一来显得面部轮廓更加分明。
　　方启看到此刻的宋持，有点不服气，怎么感觉他比自己帅一点？大概是衣服的原因吧，自己这一身太幼稚了，而且两边脸颊挂着的两坨粉红也太明显了，小女孩似的，正好跟宋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方启默默撇了撇嘴。
　　开拍后方启面对摄像头很不自在，只能僵硬的站在几个人中间，他听从摄影师的指导保持着微笑，却因为太过紧张，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起来。好在这套的风格不需要过多的表情动作，这一家人的长相又十分优越，所以拍摄进行的非常顺利。
　　第二套则是家居风，几人都换上了随意慵懒的T恤长裤，这套方启拍的很艰难，摄影师会要求他们做出许多亲密动作，宋持那儿他还可以勉强完成，可面对另外两人，特别是宋书城……方启觉得时间相当难熬。
　　拍完这套方启已经筋疲力尽，但是没办法，还剩下最后一套，只能咬牙坚持，方启刚准备进更衣室，就听到宋书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只见宋书城接起电话，那边似乎是说了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他本来舒展的眉头又渐渐蹙起。
　　“先安抚好病人家属的情绪，我现在就过去。”挂断电话后宋书城还没来得及说话陶云就抢先开口：“工作要紧，你赶紧换衣服过去吧，也拍的差不多了，不差最后这一套。”
　　宋书城走后，陶云问两个孩子还想不想继续拍，方启如蒙大赦，头摇的像拨浪鼓，他又侧头看向宋持，眼神里充满希冀。
　　可惜宋持没有与他共情。
　　没过一会儿，宋持就看到一只奶白色的毛茸茸小绵羊走出了更衣室，衣服是连体衣，帽子上还有两只淡黄色的小羊角，屁股后面还有一小截尾巴，尾巴随着他别扭的走路姿势左右晃荡着…很可爱。
　　然而方启并不喜欢这个造型，他脸上写满了不情愿。方启拧着眉在想他为什么要挑这件与自己平时的形象全然不符的衣服，又仔细想想，这好像是宋持趁他当时不在状态给他挑的。
　　看向宋持，只见他穿着一件很宽松的大灰狼连体衣，虽然衣服也很幼稚，但还是比方启这套好得多，而且，凭什么他是大灰狼，而自己是小绵羊啊！这食物链也太残忍了吧。
　　陶云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坐在一旁笑着看他们俩。
　　由于这两人太出片，摄影师对着他们就是一顿猛拍，拍了许多张后他又觉得有点不尽人意。
　　摄影师放下相机，循循善诱道：“弟弟笑得再开心点好不好，你现在是一只可爱的小绵羊哦，可以再活泼点，哥哥往弟弟那边靠近点，你可是大灰狼呢，大灰狼要干嘛？要抓住小绵羊抱住小绵羊，是不是？”
　　方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非常尽力的配合摄影师，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可是拍出来的效果依然不够理想。
　　关键原因在宋持身上，拍之前两套的时候宋持表现都挺好的，非常随意自然，可是这一套他看起来太僵硬了，跟他互动的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四肢不协调。
　　方启相当烦躁，他实在是没有耐心了，于是他决定反其道而行，给他们来一招出奇制胜。
　　在宋持没防备的时候，方启突然伸手双手把宋持一整个人紧紧搂住，并且趁机泄愤，他张大嘴巴，在宋持脸上重重咬了一口。
　　快门声咔咔响个不停，这一幕被永远定格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