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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年少纵马向月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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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手琵琶弹得如泣如诉,如细雨绵绵,如暴雨倾盆。
若单是这样便罢了,这女子弹的是金妤柔母亲林棠眠自己编的曲,外形也与母亲有七成相似。
“眠眠!”
郁桓手中杯盏在地上滚了几圈,近乎不可思议呢喃着。
若非这弹琵琶的女子还似记忆中那般年轻鲜活,郁桓恐怕已将帝王之态抛掷脑后,只想做回情窦初开的傻小子。
这女子外貌虽不如金妤柔与她母亲那般相似,但胜在神韵,一颦一笑简直与那年的林棠眠一样,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纵然模仿,也需得高人指点才能这般相似。
后宫众人除沈笑之外并不知晓有林棠眠此人,今日此女子一出现就能惊得郁桓如此乱了方寸,大抵也明白金妤柔为何能如此得宠了。
宫中乐伶皆在沈笑掌握之中,偏生这女子像平地冒出来的,连沈笑也不知此女子究竟是从何而来。
金妤柔想起郁徽那恨毒了自己的神色,此女子定是他刻意安排入宫。
一曲琵琶弹毕,郁桓或许是酒醉,但更像是着了魔,有些怔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年岁与金妤柔相当,长得也相似,只是一个似兰花纯洁美好,不忍摘下。一个似榴花张扬、艳美。
她盈盈一拜,石榴红罗裙完美勾勒出姣好身段,肤白若雪,真是美极了。
“回陛下,妾无名无姓。”
郁桓眼中一亮,仿若不曾想起他右侧的金妤柔,只顾着这突如其来的惊喜。
他一连说了几个好,“朕赐你一名,今后你便叫眠眠。”
不仅如此,他立刻封了这女子为美人,更是在金妤柔席位旁再设一席。
自己父皇如此失态,连带着郁芙蓉都有些可怜起这个金妤柔了。但一想司行深对金妤柔的感情,她又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狐狸精,不值得同情!
一想起郁徽恨不得将自己拨皮抽筋再吞入腹中的厌恶,金妤柔借故离席,沉浸在美梦中的郁桓敷衍得应了几声,好像世间所有事、所有人都不再重要。
金妤柔生在江南,早些年随军打仗对于寒冷酷热也算习惯。只是不知为何,今夜京城夜风吹得她有些冷。
她从小就无依无靠、姿色出众,若是流落在外……
因此,她只得在郁桓面前故作乖巧。
与郁徽司行深交好又以兄妹相称,只是为了能在这乱世之中有一隅偏安。
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心仪之人是司行深还是郁徽?哪里轮得到她选呢。
不管何时,选择二字于她而言从来都是奢侈。
纵使知道他们二人对自己的感情绝非普通义兄妹那么简单,她也只是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一片红叶好巧不巧落入金妤柔掌心,她叹了口气,蹲在假山边将手中红叶放入湖中,这随波逐流的叶儿何尝不是另一个她呢,她不想被困在这深宫之中。
“小姐,你今晚如此失意,是为了司公子还是为了皇上?”书锦有些试探地开口。
红叶已然飘远,而金妤柔还蹲在地上目送它逐渐沉底,“是为了我自己。”
“小姐你看,这池里红鱼定是被灯笼光亮吸引来的。”书锦语调欢欣,试图赶走金妤柔心中失意,“奴婢去拿些鱼食。”
池中鱼儿被亮光所吸引,加上今夜金妤柔在席间喝了些酒有些惆怅,遂点了点头。
夜风吹得金妤柔有些晕,若她能在父母身边长大,此刻或许也不是这只笼中囚鸟。
或许是微醺也生了些胆子,她想将自己是笼中雀之事暂时忘却,遂手执灯笼观鱼,殊不知此刻的她小女儿姿态早已落入另一人眼底。
黑影将她笼罩在其中,她未回头只伸出自己细白小手,“书锦你回来得还挺快。”
那双手有些粗粝,虎口旧茧莫名熟悉……
她心瞬时像是被挤压了一般跳得飞快,猛地回头,与郁徽黑瞳视线相接。
冷风吹得灯笼烛火微微闪动,此刻郁徽眼中除了愤恨还有偏执。就像深渊漩涡,要将她拉入、一起下沉。
“你……”她骇得气息不稳,说话声也抖了抖。
那只握住她的大手只轻轻一拉,她便被困在其中,不得逃离。
他另一只手抵在她唇瓣,轻轻摩挲。
粗粝旧茧摁过她细..嫩红唇有种说不出的触感。
郁徽呼吸带着席间饮下的酒味,鼻腔中呼出的暖意打在金妤柔脸颊,而深秋初冬的凉风却吹在金妤柔身上,使得她没由来发抖。
他眼睛生得很好看,深邃又含情,只是此刻极致霸道,又阴狠偏执,活像只豹子。
一言不发,紧紧盯着她嘴唇。
“母妃口脂很好看。”
话落,他收回那只不断在她红唇上摁压的手指。
金妤柔看见自己口脂在他手上红得很是显眼。
郁徽垂眸,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上那抹红色,忽然眯了眯眼,目光森森。
金妤柔暗叫不好,还未来得及反应。郁徽已将那只沾上自己口脂的手指在顷刻间又覆在她纤白脖颈。
再狠狠将拇指上口脂擦在她脖子上。
此刻的郁徽眉心微皱,凌厉又危险。
“好美的一张脸,好会骗人的一张嘴……”
他手虽搭在她脖子,却未曾用力。
金妤柔被他震得不敢乱动。
他半张脸在火烛跳跃下强势而偏执,另外半张脸是他内心的晦涩与揪痛,“金妤柔我的明月。”
“你明明答应了会嫁给我!”
她闭眼不敢回答。
郁徽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不敢看向她脖子触目惊心的红。
那是他父皇留下来的印记,是他被金妤柔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印记。
“你可看到了?你是替身,是妾室。”郁徽眼神晶亮,像是在期待金妤柔是何反应,“父皇他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你母亲。”
金妤柔始终闭着眼,她不敢,也不能,更不用解释!
即便告诉郁徽自己是被强迫的又如何?
郁桓是他父亲,自己是他父亲册的宸妃。
无论郁徽如沈贵妃所愿是为了自己与郁桓大闹一场,还是与知晓自己不易之后就此释怀?
那是他父皇,是他的父亲,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自己不过是个女人,是个外人。
他有这个必要为了自己出头么?
郁徽是王爷,今后还会做太子,自己与他今生今世只能是错过。
事已至此,覆水难收。
如今天下已定,她只盼着自己能出宫做个医女,悬壶济世不再过问男女情事。
思及此,金妤柔贝齿轻咬唇瓣,想将从前的感情断个干净。
郁徽一直盯着金妤柔许久未曾说话,试图从她脸上看到些失望或者破碎的情绪。
然而,她并没有!
金妤柔甚至还这样回答他:“我知晓自己是替身。”
郁徽半眯着眼,嘴角忽然扬起一丝冰冷狰狞的笑意,像掌握生死大权的上位者,声音散漫又漫不经心,“所以说,你宁愿做他的妾室,做他的替身,也不愿意做我唯一的妻?”
唯一的……
妻……
这四个字震得金妤柔胸腔发痛,她猛地睁眼,仿若变成了一只快要干涸死的红鱼。
如今的她,还怎么做谁人的唯一。
还凭什么做别人的唯一?
“在你看来,即使是做我唯一的女人、只你一人,也比不上做父皇之一,是么?”
郁徽声音很冷,冷得比这夜风更甚,像是一把布满杀气又带着寒冰的利刃。
灯笼中烛火飘了缕烟,此刻他面色紧绷,紧抿唇瓣。
森气沉沉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带着暗火的视线逐渐下移。
布满红痕的脖子、随呼吸起伏的胸口、纤细如春日柳条的腰肢……
像是蕴藏着惊涛骇浪,视线最终落在她脖子上。
“郁徽,你!”金妤柔被他吓得差点发出尖叫,好在男人的手将她唇捂在其中。
感觉到她在发抖,郁徽唇贴在她耳侧,慢条斯理道:“母妃想被御林军听到,大可以再大声些。”
接着,他将她抵在假山上,带着侵占的呼吸落在她脖子。
霎时,一片绯色。
像是饿久了的狼终于猎到白兔,凶狠又霸道。
脖子上刺痛如蚂蚁啃噬,又像是野兽强压欲///望,只轻轻撕咬猎物。
金妤柔像被漩涡吸走急速下坠。
身子如紧绷的弦——她分明听见不远处有御林军脚步声。
心跳几乎要蹦出胸腔,整个人昏昏沉沉,怕极了!
郁徽放开她时,像是一只未尽兴的豹子。
金妤柔原本绷着的身子在此刻绵软无力。
他冰冷的眼眸没有半点怜惜之意,反而像是在宣泄自己的恨意。
“我父皇,他也是这样的么?”他咬牙问道。
金妤柔伸手往脖子上最痛的地方探去——竟是浅浅的牙印。
好在还未破皮,只是火烧火燎的疼。
这郁徽如此大胆,若是被郁桓发现该怎么办!
美目慌乱被郁徽尽收眼底,他有些不屑地冷哼一声,“父皇新美在侧,想必母妃床榻得空上些时日了。”
他起身,沉着脸,仿若盯着猎物一般审视着她。
这眼神实在是……
瘆人得很……
“你是骗子,所以该罚。”
接着郁徽又理了理衣襟,快步而去。
整个人疏离又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们,终归是遥不可及。
夜风吹得金妤柔愈发冷了。
心中凉意与恐惧交替而来。
郁徽对她恨之入骨,若是不能假死逃脱,那岂非无尽折磨。
金妤柔脑中纷乱不已,不知怎么从假山中走出。
仿若一只受伤的鸟,急忙用手护住刚刚被郁徽弄得更红的脖子。
特意绕过人群,走小路回宫。
“三妹。”这声音如月华温柔。
司行深站在月光下,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
白衣翩然,如潺潺静月。长身玉立,似飘扬白雪,永不落泥泞。
这么多年,他一直是金妤柔心中溶溶月色。
故人再见,竟是这样的情景。
而他还愿意唤自己一声三妹。
“大哥,”金妤柔不知为何鼻腔酸了,眼眶也泛红,“你怎么在这?”
司行深没有迟疑朝她而来,像载着满身月华和星光。他永远可靠又安稳,如月光一样温柔却也高不可攀。
“来寻秦王,”司行深本想像幼时那样,掏出手帕为她拭去眼角泪滴。
大抵是想到如今身份有别,纤长指节僵在半空,有些自嘲道:“是大哥未能保护好三妹。”
金妤柔摇头,发间步摇也微晃,泪滴顺着脸颊滑下。
她脖子上新添的红痕也落在司行深眼里。
长袖下,指节早已握起。
“大哥相信三妹,那封信并非三妹自愿。”
夜风吹得司行深垂下的乌发微微扬起,“我……”
“表哥真是让我好找!”
二人皆是一怔。
郁徽去而复返,此时黑眸带点玩味审视着二人。
但,更多的是在审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