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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他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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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最后的几位小读者——
就是,我也不知道我在写啥,
我就是不写难受,
自娱自乐,自我沉湎罢了。
各位还是。。不用跟着这种随心所欲乱七八糟的文章费心思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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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见到细狗的时候,但拓哭了的。
细狗把但拓紧紧地抱住。
细狗还是老样子。
哭得像个娃娃,只恨恨地捶但拓的肩——为拉羊当年要走!
细狗说——猜叔不好了——达班要莫得了。
细狗说,拓子哥,其实你走的那年,达班就莫的啰。
人总要有得有失,人总要做出抉择。
但拓也常常会怀疑,自己当年的那些抉择——对还是错。
他只是小人物——人家的垫脚,工具和喽啰——他一向这般自认。
他决定不了什么。
可是当细狗狼狈地哭着,怨恨地质问他——为拉羊当年要走。
但拓还是会感到,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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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平复了情绪。
细狗指了指但拓左手上的那枚戒指。
说,猜叔讲——把它摘掉再进去见他。
细狗朝但拓伸出手掌——莫得事啰,怕啥子,我帮你拿着啰。
但拓就把那枚戒指摘掉,小心地放在细狗掌心,叫他好好地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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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进了病房。
病房里静悄悄。
只有呼吸机,滴滴,滴滴的声音。
猜叔躺在那里。
看见猜叔的一刹,但拓的眼睛就烧起来了。
印象中,那么儒雅而深沉,杀伐决断的猜叔——现在躺在那里,瘦弱,渺小,气息奄奄,任人宰割。
猜叔看见了但拓来了。
枯瘦的手,只虚飘飘地伸向但拓。
但拓赶紧过去,蹲跪在猜叔病床前,双手握住猜叔温热,垂老的手。
猜叔却抽出他的手,只颤巍巍的抚摸但拓的脸。
泪水从那颓然、苍白、瘦削的面孔上滑下。
但——但拓啊——
猜叔艰难地说。
但拓啊——过的好么?
好,好——猜叔——但拓用手背擦净眼泪,努力对病人露出微笑——好得很啰——我做阿爸啰——我有自己的娃娃啰——
猜叔笑着——我知道——照片——我见过——
这指的是,尕尕寄给猜叔,例行向猜叔汇报大伯状况时,在信里夹带的,弟弟小飞的照片。
那孩子——猜叔自己乱挣,把那氧气罩挣落。方便他更清楚地讲话。
那孩子——又像爸爸,又像舅舅啊。
但拓转过头,只努力屏住热泪,没有话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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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后悔了——但拓——
猜叔说。
更多的泪从这绝望的老人面孔上滑落。
达班要没有了——但拓。
猜叔说。
那么大的牺,牲——可是——到最后——什么也——没有改变啊——但拓——
猜叔死死地拉住但拓的手,半个上身,用力地,几乎挣起来——
但拓——我越虚弱——你就——越清醒——
等我死了——但拓——你就——全明白了。
但拓——但拓——只要摘掉那枚戒指——他就不会在你身边了。
但拓——回去——回去——修改我的过错。
好不好——但拓。
猜叔将一张纸条塞进但拓的手掌——
去找这个人。但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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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别人施加降头术的人,和被施加降头术的人。
力量的关系,是此消彼长的。
他们的精神,记忆都是能够互相沟通的。
施加者越虚弱,被施加者所受的操控便越松动。
施加者死掉了,被施加者,便被解除了降头。
而且,施加者的头脑,记忆,情绪都会因为自身生命的消逝,全部倒流,回灌给被施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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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猜叔重病后,但拓日益清醒的原因。
猜叔认识这个神秘的东南亚国家,最神圣的大禅师,
也认识,这个国家,最邪门的,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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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从猜叔的病房出来。
细狗把那枚戒指还给他。
但拓喘了一口气——只觉得,呼进满腔的利刃。
他没去接那戒指——也不敢看它。
细狗只有把它塞进但拓手里。
但拓闭上眼,把那戒指,吃力地套进手指上——他只觉——那戒指的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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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叔越岌岌可危——回忆越凶猛的开始攻击但拓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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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是什么时候,察觉到问题的呢?
就是从送小哑巴和贾斯汀去机场回来之后。
当傅卫军离开但拓的视线。
但拓就开始,从沸滚的爱情中,镇定和清醒。
一些逻辑上的死结儿,猫爪似的,抓挠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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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那么病弱的哑巴,如何从中国那么守卫牢固的监狱里跑出来?
从中国东北一直跑到中国西南?
猜叔为何对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工作价值的小哑巴——这般偏爱和万般呵护?
猜叔说小哑巴是能听见的,听力本来就没有问题,装作听不见只是为了迎合毒贩的需求——
可是,但拓总想起,小哑巴在贾斯汀的简易学校时,触碰钢琴听见琴声时那么惊喜的神情——
他总记得,小哑巴第一次在达班做饭时,把肉下到沸腾的油锅,听见那“滋啦滋啦”锐利的噪声时——忽然的惊恐无措。
他不像是先天就能听见
他明明像是——刚刚能听见。
还有,猜叔说,要小哑巴去纹身,这样显得,像一个道儿上的人——可是小哑巴明明只纹了自己女友的两个字的名。
这不像表现凶狠。
明明像是,确认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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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媛,静媛
但拓在傅卫军面前,有点泛酸的,提到过两次“静媛”
傅卫军都反应了一会儿——才回应他。
那样子,绝不像是,听见人家提到心爱的女友名字时候的模样
但拓觉得——
傅卫军好像几乎——不认识那个女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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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自我安慰。
一切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
过度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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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猜叔就宣布,达班被断了供货——边水跑不成了。
猜叔安排了任务,派所有人去拉赞找货源。
唯独以左肩上那处枪伤为借口,叫但拓陪伴他上山苦修。
苦修,是,要整整三个月,困在山里,没有一点手机信号,与外界绝对隔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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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走山前的那个晚上,但拓走到猜叔的佛堂,他情绪激动地,把自己心里所有那些关于小哑巴的叫他日益日夜不宁的怀疑,都摊牌给猜叔——他向猜叔要一个答案。
可是猜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递给但拓一张,足矣浇灭他所有不安的照片——
那是刚刚从伦敦寄过来的信里,夹带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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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傅卫军笑得灿烂而拘谨。
他后面是画报上常常见到的,英伦街头。
你不要想那么多——人家都到英国好几天了。
猜叔说。
但拓拿着那张照片,他一见到小哑巴的形象,全部的理智都缴械,只有那心灵,荡漾在无边的甜美和疼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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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张照片,这一抹笑容——足够,足够,但拓幸福地,沉湎地,战栗地,充当思念的材料,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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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陪着猜叔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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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每年一样,做一些基本的准备工作。这样过了三两天,他和细狗只在忙,并没见到猜叔本人。
直到那天。
那天早晨就开始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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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忽然感到强烈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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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凭空的感到撕心裂肺,凭空的感到,浑身战栗,凭空的感到,自己身上所有的骨节都在被人狠狠用重物砸碎那般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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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心灵
你看
心灵
心灵总是能背对理智与意识,准确无误地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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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狗看见但拓好像发了疯,开着他的皮卡车,沿着盘旋的山路狂飙。
车子在半路,忽然,怪异的,抛锚。
但拓急切地检查——车子里里外外,没有任何毛病——就是无论如何不能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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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了。
干脆抛下车子,只在大雨里,向山下狂奔。
他的身体被淋透,眼皮被雨水打得很沉。他的脸变作青白——他吁吁地喘气,只觉得,胸腔里,莫名其妙发作起来的痛苦和悲惨,不可忍受。
他只凭空看见,小哑巴对他,告别一般,眼含热泪的微笑。
你看,爱人之间,总有不可解释的,心灵的感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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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摔了一跤——抬起头时——眼前忽的现出一只硕大的,悚人的,面目僵硬而,诡异鲜红,的木偶。
他就没有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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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是细狗把但拓从大雨和污泥地里捡回来的。
后来但拓一直昏着。
他在昏迷中高烧,浑身滚烫。
他迷迷糊糊,只在喊小哑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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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狗很担心。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猜叔把细狗赶走了。
要他下山,找小柴刀他们去,一块儿找货源。
猜叔把细狗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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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叔自己吐了好些天。
他见了大禅师。讲清了前因后果。
很快,中国的军队来到三边坡。那些无人机在轰炸逻央山头,漫山遍野的罂粟花的时候,
大禅师答应了猜叔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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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让那个孩子安息。猜叔说。希望他投胎到一个幸福完满的人家,来生多福多寿,平安无虞。
猜叔按照大禅师的吩咐,把那时候,叫小哑巴亲手抄写的那么多佛经放在香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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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禅师嘴巴翕动地念经。
那经文就“砰”的燃起一束火苗。
可是燃着,燃着——那火苗忽的熄灭了。
大禅师又念——火苗艰难地窜起一缕——又熄灭了。
如此,如此,徒劳地重复了好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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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禅师说——没有法子。这个孩子不愿意安息。
猜叔说——请问一问他,是不是觉得,这一生,太冤屈,所以不肯安息。
大禅师的佛珠铮铮碰撞——
他与死者完成了交流,对猜叔说——他不是觉得冤屈。
他只是害怕,安息了就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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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军啊。
猜叔掉了眼泪,声音沙哑而哽咽——
阿军啊,下辈子,开开心心,做一个被偏爱的最幸福的人——不好么?
阿军啊,为什么要做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这个冰冷的世界呢?
傻孩子——安息吧。好么。安息吧。
可是那些佛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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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有多么野草般倔强——猜叔怎么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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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别的法子——成全他呢?
猜叔问大禅师。
你知道,纯洁的灵魂、无辜的殉难者总会蒙受佛祖格外的荫庇。——大禅师说。
可是——猜叔蹙眉,心有疑虑——这孩子手上沾过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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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大禅师说,衡量一个人的心灵是否纯洁的并不是他是否沾染过人命,许多许多双手干净的人心灵龌龊肮脏——其次——大禅师闭上眼睛。语气笃定——这孩子从来没有杀过人。
没有?猜叔吃了一惊——身体好像遭了个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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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他的中国朋友,和他本人,为了让他们自己心安理得,安排这场替换和牺牲的最根本前提——
那小哑巴是个杀人犯。不是什么好人。
那小哑巴本来就要死了。
谁能知道。
最后,两个前提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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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叔跪下来,对大禅师深深地稽首叩拜——
弟子恳求禅师,拯救这无辜悲惨受戮的孩子。他既不愿开始新的轮回——请给他一次新生,给他修改过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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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师远远望着逻央那片山上腾起的浓烟。对猜叔讲——他若有了新生,他的过去被篡改——此刻我们所站立的现在,都将被覆盖——你筹划二十年来,终于艰难获得的成功(指把逻央斩草除根)也将倏忽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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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叫它消散——猜叔闭上眼——我总会有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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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再次试图点燃火盆里的经文,依旧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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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禅师转述了死者的意思——
他说不需要新生。
他说现在的一切都好。
不要修改。
大禅师只对猜叔转述了死者强调的一个要求——
不要叫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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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笑。
如何让一件三边坡妇孺皆知的事情——不叫但拓知道?
他们之间精神的感应已经让但拓地身体复刻了小哑巴遭受的疼痛——并将注定以神经性幻痛的方式跟随这个男人后半生。
但是,他还要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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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叔没有了法子。
人实在没了法子,只得寻求一些玄妙和邪道。
本来,为了让但拓镇静。
猜叔已经动用了木偶戏去锁住他的魂。
叫他一直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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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叔请来了那位巫师来做法。
猜叔亲自在巫师的指导下,对但拓做了降头术。
他在那高烧,沉睡,三魂七魄癫荡游走的昏迷者头脑里种下了操控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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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军很好,
阿军去了英国治病。
小哑巴很幸福。
不要去打扰他。
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
但拓,
听话。
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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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师说。
其实您不如干脆叫他忘记那个人,这样来的更万无一失。更彻底。
猜叔说,我做不到那么残忍。
你不知道么。
小哑巴最怕的,不是死,不是变成游荡的孤魂。
他最怕的是,忘记,和被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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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看望了猜叔,要离开象龙国际时,走到大厅,看见安保人员还在给来访者逐一查阅身份信息登记。
都知道猜叔生命垂危。现在大曲林要乱噶。进出象龙国际,都要细细盘查身份噻。
细狗对但拓解释说——等猜叔一不在啰——沈星就要上位——这是人所共知啰,
细狗哼了一声——我看这位置他坐不稳——多少人惦记噶。
但拓对这些事——即使是对阿星的未来与安危,此时也毫无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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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细狗陪伴下往那旋转门外走,忽然听见那个安保人员念着一张护照上的名字,对那个抱着鲜花,很明显来探望病人的,漂亮温婉的女性说——
你是——孟婧媛?——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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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觉得自己不能呼吸。
他扑过去,掐住那女人的手——
女人转过身,才看见但拓——她像是认识他——毕竟亲自给曷至书店悄悄地送过那么多回礼物,怎么会不认识书店的店主?
这女人看见但拓,忽然花容失色。连护照都忘了朝安保人员要回来——只说着——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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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但拓分身。挣开他就跑。
这真奇怪。
人家认错人了。
她不好意思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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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落荒而逃,跑出象龙会馆。
但拓在后面追,喊着——站住!你给我讲清楚!
女人跑不过但拓——很快被但拓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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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掐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你是婧媛么?——
你是——你认识傅卫军么?
我——我不认识——你认错人了——先生——
这女人结结巴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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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人家这么粗暴地对待,却一点都不愤怒。她看着但拓,满眼,满口都是深切的同情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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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吧。您认错人了。先生——
女人哀求的说。
仿佛哀求的不是让他放开她。
而是让他别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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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时候从不远处的车子里冲出来一个男人。他匆匆忙忙跑过来,把女人从但拓手里抢下。
他把女人拉到身后。
两个人站在但拓对面,慢慢地,向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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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先生。
这男人说。
你是谁。
但拓问。
他蹙眉看这个男人觉得莫名地眼熟。
是谁呢。
怎么这样眼熟——
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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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骗您了——我们一直知道您的状况——我真的不忍心再欺骗您了——
这男人用熟练,地道的中文,情绪激动的说着。
可是他背后的女人总在拉他——不要——别这样——
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男人挣开了女人。从自己衣兜里去翻什么——
那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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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感到口干,胸膛里阵阵的热血上涌——他认出了——这个男人——这是那年,贴满三边坡,的失踪的中国记者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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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
但拓听见自己说出这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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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您看我的护照!
这男人从口袋里,正把一本护照拿出来——刚要递到但拓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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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
毫无征兆的——
道路上所有的汽车,同一时刻,砰砰砰发出巨响——
所有的挡风玻璃都毫无外力作用下,炸碎了。
碎玻璃片到处乱飞。
街道上响彻着人们的尖叫和此起彼伏的,汽车警报。
但拓看见被震落在地上的那本护照——它已经被车玻璃,割成碎片。
但拓看着婧媛,和抱着她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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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原来姓田。
但拓对这个男人说——让我猜猜——你现在的名字——
但拓闭了闭眼——
你现在,是不是,叫——
他顿了顿,沉重地,谑笑地,凄凉已极地,讲出那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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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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