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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阴谋 ...

  •   一路上,但拓的车子里放的都是,傅卫军新买来,刚拆开的,周传雄。

      寂寞沙洲冷,傅卫军比划说,就要这一首。

      但拓的车子开得很慢,狭窄的车厢内,只是周传雄低沉而空灵,绵柔又锋利的嗓音。

      自你走后心憔悴

      白色油桐风中纷飞

      落花似人有情这个季节

      河畔的风放肆拼命的吹

      无端拨弄离人的眼泪

      那样浓烈的爱再也无法给

      伤感一夜一夜

      ……

      但拓听着听着,就会觉得没来由地,心里绞痛,眼睛发热。

      他去看后视镜,傅卫军靠在后排的车窗,抱着肩膀,闭着眼,像是睡着,间或咳嗽一两声。

      但拓后来也带着傅卫军出门几次——只有他们两个,可是副驾的位置,那个执拗的小哑巴,从来没坐过。

      尕尕上学比同龄的孩子都晚两年,因为大伯带着他和奶奶来到中国,手续上办了一段时间。

      尕尕在芒市的一所小学,这里有许多傣族和东南亚移民的孩子,名字都繁复多样。尕尕十一岁时有了自己的中文名字,叫做毕蓝。

      尕尕觉得很好听。

      他的胸前挂着爸爸的狼牙项链。

      大伯说,爸爸爱尕尕,爸爸的东西,一定要留给尕尕的。尕尕啊,要好好的戴一辈子。

      尕尕说,知道了。

      尕尕渐渐不像小时候那样内向、怯懦。

      也是在尕尕十一岁,有了自己的名字这年,大伯在芒市开了一家书店。尕尕念着牌匾上的字——叫做【曷至】。

      曷至书店。

      也是在这一年,尕尕的家里忽然来了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阿姨。

      大伯说,嗯,叫伯母吧。

      阿姨拉着尕尕的手,说,叫大娘。

      那是啥子叫法噶。大伯说。好难听噻。

      漂亮阿姨说——我们东北的叫法嘛。

      漂亮阿姨非要尕尕把但拓叫做大爷,把自己叫做大娘——

      每当尕尕在家里叫着,大爷,大娘。

      漂亮阿姨就跑过来,好温柔,好体贴,好周到——尕尕要什么?大娘送你去喔?这个好吃么?

      哪都题不会?啊呦我们尕尕真聪明……

      但拓后来知道,这个女人是在给自己的生命里,洗掉一对称谓上的脏污,给自己重造一副纯洁温暖的亲人。

      尕尕问大娘,大娘,【曷至】是什么意思。

      大娘说,就是,什么时候回家。

      书店里每天放的都是同一首歌。

      周传雄的——

      自你走后心憔悴

      白色油桐风中纷飞

      落花似人有情这个季节

      河畔的风放肆拼命的吹

      无端拨弄离人的眼泪

      那样浓烈的爱再也无法给

      伤感一夜一夜

      ……

      尕尕说,啊呦~大爷——你换一首行不行哦。

      但拓说,换啥子嘛。上学去啰,快走嘛快走嘛。

      沈墨说,但拓啊,染染头发吧。

      但拓说,染啥子啰——染多了得癌症,你不晓dei?

      沈墨说,但拓,咱俩生个孩子吧。

      但拓被自己吸的烟呛个结实。

      哎呦,你激动什么呀。沈墨说——我们做试管嘛。钱也是够的。

      搞那些做啥子。但拓把抽剩下的半截烟掐灭了扔掉,笑着,我还是那话啰——阿墨,你啥子时候觅得郎君,哥哥把你风光嫁掉撒。你搞个娃娃——到时候,跟你还是跟我噶?

      可是沈墨仰起头,努力呼气,把好多泪水送回到眼眶中:你没听中国人讲——外甥像舅么。

      她歪着头,身体因为哭泣有些发抖,她憎恨地,憎恨地说——

      但拓,我们生一个孩子,看那小子回不回来。

      但拓记得很清楚——傅卫军对他的阴谋,图穷匕见,就是在他们去大曲林给他纹身,然后他们两个把沈星丢在不仅纹身店,开车回达班的路上。

      当那曲《寂寞沙洲冷》播完了不知第多少个循环。

      但拓觉得自己或者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勇气,他双手微微发抖地把车子停在路边,把音乐关掉。

      他转过身看傅卫军。

      阿军——但拓说——你他妈的别装睡了,我——我有话对你讲噶。

      傅卫军就睁开眼睛。

      但拓看的很清——小哑巴的眼睛,亮晶晶,长长卷卷的睫毛,湿淋淋。

      他吸吸鼻子,对但拓比划,神色蛮横——不行。你住口,你不要讲。

      他又比划——我来讲。

      但拓就只有,住了口。

      傅卫军

      傅卫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大约还是想要,循序渐进。

      他于是先是比划——沈星不喜欢你,沈星喜欢女人。你知道么?

      但拓很无奈地白眼,拉着长音说——知,道,啦——你在纠结啥子哦。

      他拧过身子,完全朝向傅卫军,紧紧地握住那小哑巴的双手——他看着他的眼睛,对他好温柔好温柔地讲——

      我对阿星啊,就像梭温对你啰——我只拿他做弟弟噻——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啰,好莫的?

      傅卫军撇撇嘴,像是更委屈,更难过。

      他挣开但拓的手,很用力地,像是很气似的,比划——

      你不能对别人好。你这辈子只能一个人好——你能不能答应我。

      但拓那时候,当然还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就忍着那些又疼爱又幸福的热泪,对小哑巴重重地点头:好呀。我一辈子都只对你一个人好。不再对别人好——好莫得?

      不要对我好。

      傅卫军梗着脖子,只叫眼泪扑索索地往下落,气恨恨地比划——我有女朋友的——谁要你对我好了。男的只能对女的好——你不知道啊。

      然后他在随身背着的小书包里,翻啊又翻,找啊又找。在一个生锈的旧铁盒子里,拿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

      他把照片递给但拓,指着照片上那穿白裙,坐在钢琴后的,好漂亮,好优雅的女孩子。好骄傲地对他比划——你看,这是我姐姐,好美吧。

      我姐姐是高材生啊,学医的。

      我姐姐会弹钢琴啊。你听过么,德彪西哦。

      傅卫军说,但拓,你做我姐夫吧。好么。

      傅卫军说,但拓,你要和我姐姐生好多孩子——你告诉他们,他们有一个舅舅,好么?

      傅卫军说,但拓,我从来没求过别人——我求你了。

      傅卫军说,你这辈子只能对她一个人好——你能做到么?

      但拓,你发誓呀。

      是的。

      傅卫军小时候看见巧克力,蛋糕,棉花糖,汽水儿——想到的都是,一定要拿给姐姐。

      傅卫军在异国他乡,看见但拓对沈星那么温柔,那么爱意满满,那么好欺负的样子——

      他的胸膛里翻覆着酸酸的痛。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傅卫军想。

      这么好欺负的男人——怎么能让给别人呢。

      当猜叔问傅卫军,你想要什么。

      当猜叔一再保证——只要他有的,什么都能给他。

      傅卫军说,我要但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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