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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不许 ...

  •   但拓的酒量日益高——可恶的千杯不醉,可恶的清醒。

      喜欢的人喜欢别的男人——不喜欢他。

      和

      喜欢的人压根天生不喜欢男人——包括他。

      细想想,第二个仿佛并不比第一个残忍。

      这样来讲,今天傅卫军在晚餐时大方澄清了自己的性向,承认了自己有心爱的,情感真挚动人的女友。

      这应该也不算是更坏的消息。

      但拓想到,猜叔对他讲的——中国男人自小接受非常刻板、传统的教育,多半很难接受特殊的情感。

      但拓晕乎乎,走到追夫河边,闲坐,醒酒。

      他还蛮庆幸——自己丝毫没有暴露出,那可耻的,使人轻视的真情。

      这也好。但拓心头释然。他想,重点是,和贾斯汀一起说服那混蛋出国去接受器官移植,获得新生——想到这里,他觉得有信心——既然,有那么深爱的女友在痴痴等待,傅卫军应该是好说服的。

      能给那个做弟弟的(阿星)做一回哥哥

      能给那个做哥哥的(傅卫军)做一回——姑且的——朋友。

      这也好。

      他回去房间里,倒头便睡。

      可是梦境中,人的欲望,真实而凶猛。

      总是白天,一瞥之下的浅浅印象,却深深地灼烫了他的精神深处。

      他梦见了,那掀开衬衣露出的,洁白而纤瘦的,微微塌陷下去的腰髋,和那一点儿,红肿,有水泡的肌肤。

      他总在梦醒以后感到失落,耻辱和自责。

      又要在爬起来,穿好衣物,洗漱好,开始平凡的新一天的运作时,冷漠和不动声色。

      跑完边水,但拓就去找贾斯汀。他找他是两件事——一是和他商量怎么劝傅卫军。另一件事,是奉猜叔的令,叫贾斯汀自己也快走,带着他不切实际的梦想离开三边坡。

      在后面这件事上,贾斯汀却显得很犟,很理想主义。

      我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傻老外很壮烈——我不怕毒贩!

      但拓就搂不住火儿——他妈的,怎么我身边儿的都是不省心的犟种。

      不省心的自然还有他的好弟弟沈星——

      刘金翠叫人砍伤后,他们就黄了。细狗嘲笑地问沈星——人家毁容了,你就不理人家了噶?

      沈星痛恨地甩门而去。

      但拓就踹细狗——妈的,为拉羊!净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细狗撇嘴嘟囔,我讲实话噶——实话还不让讲——那时候追人家追的轰轰烈烈地——现在正到他不离不弃的时候咯——去照顾人家啰?

      给老子闭嘴!但拓把细狗拖到一边推到竹屋里,关上门,不叫他讲话。

      沈星坐在自己床边,吁吁地喘气,身上滋滋冒汗。

      是的,他有现成的借口——刘金翠叫他滚的。

      他就滚了。

      他知道他不该滚——女人这时候的话,都是反的。

      可是他还是滚了。

      他知道自己的理亏。他到这时候才有点儿明白过来,很多事儿,不是字面上,口头上讲出来那样简单——不离不弃,忠贞不渝,这八个字,落在现实的生活里,落在苦难里,是一寸一寸,硬生生的难捱——他不是不明白刘金翠对他的需要,不是不明白翠妹儿这时候正是最惨——他该留下,该破除万难——可别说,破除,万难——事儿真来了,他就连在她的病房里,照顾包容她的坏脾气,她的发疯,压抑地度过一天,帮她换纱布,听她处理伤口时的尖叫,陪她上厕所——这样的一天,都窒息又煎熬——更别说,一生。

      这时候,有一个电光火石般的刹那——他想起小郭儿。

      他有时觉得小郭儿——怎么就那么不领情,怎么就那么不争气,怎么就走不出来,怎么就——你怎么帮,都捞不起来他。

      他现在似乎明白了一点儿——悲惨真的不折不扣,落到现实里,他自己连陪护刘金翠几天都痛苦得受不来——那——小郭儿三番五次地被雷鸣襁褓呢?

      他觉得有点儿喘不上气。

      现实和那些轻而易举跳出口的词汇,和那些在逻辑上,通顺正确,理所当然的,道理——原来这般不一样。

      但是他的心,还在抗拒,承认自己的错。和软弱。

      没关系,他还有别的事情可焦心和彰显正义。

      他那失踪的记者同胞。

      沈星去找了猜叔——他觉得猜叔很宠他。

      他把一些报纸拿给猜叔看——猜叔,您看啊——这都是那位田记者的报道——发在中国报纸上的——我让朋友给我寄过来的。你看啊,田记者多么勇敢,他深入到三边坡那么多危险的地方,揭示这里的罪恶——你看看他写的!

      猜叔打了一眼,那些报纸上加粗的题目——

      【触目惊心,三边坡毒品交易纪实】、【向世界展现真相——三边坡,器官买卖与边境新娘】

      猜叔,现在这个记者失踪了!他的家人都急死了!我们国内舆论已经很沸腾了,大家都要求国家出面走外交程序无论如何找到田记者——他是我们国家的英雄啊!猜叔——您不是也最恨毒品!最恨那些坏人么!您在三边坡这么有势力,您发动一下人脉,帮忙找一找这个记者,真的找到了,让他活下来,全中国都会感激您的!

      猜叔看着沈星那么真挚、热切的眼神——不知道是感动多一些,还是,想笑多一些。

      他就轻轻拍了拍沈星的脸,平心静气,慈爱的语气道——你太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你是中国人哦,你还不知道——中国话里——仰人鼻息——四个字的意思么?你看我们达班,不过是在人家大毒枭的治下,伺候人家,混口饭吃的嘛——你哦,你这孩子,善良倒是蛮善良——也是蛮天真的哦。

      猜叔把那些报纸收起来,叹口气——阿星啊,这种事谁都管不了的——你想想——这个人,把三边坡那么多罪恶都曝光了——他要得罪多少人,这明明就是,小白兔掉进狼窝——寻人启事,贴满了缅邦——你自己想想——多少天了——他怎么可能还有的活?

      沈星听见猜叔这番话,身子软下去,彻底绝望了。

      三边坡的电视机总是能收来中国的电视台。

      但拓打开电视机,中国的电视台,确乎,每一个频道,每一场新闻节目,铺天盖地的,到处都是那个年轻的中国人的面孔——播音员气息急促,语调动情——28岁的中国记者田世鑫,孤身入缅,勇闯金三角地带,揭示日光下骇人听闻的罪恶,彰显追求真相与正义的,新闻人的忠贞坚守;

      今天是入缅采访的我国记者田世鑫失踪的第19天,我国政府高度重视,已照会缅联邦政府,组成联合专案组赴缅参与调查田世鑫记者失踪案……;

      今天是田世鑫记者失踪的第19天,今天正是田记者母亲的生日,我们来到田母家采访,这个家庭培养出了令家人与祖国骄傲的孩子,却要在等待中备受煎熬——我们只能与全国的观众朋友们共同祈祷,祈祷这位儿子早日回到母亲的身边 ……

      ……

      但拓将电视闭了。

      尕滚苦笑说——还蛮感人的噶。

      油灯说,他妈的,这到底谁干的——我看这回啊,事儿要闹大。

      但拓闭上眼睛,冷笑说——活该噶。

      又摇头——这些年,中国人不好惹——还他妈的,惹记者——作吧,作死拉倒噶。

      傅卫军走过来,在一张竹椅上坐下,喝一瓶汽水儿。

      像是对他们所讨论的一切,都不以为意。

      细狗说,你瞅小哑巴,喝汽水嘛——倒一副喝大酒似的潇洒噶。

      但拓在傅卫军背后,浅浅的笑了笑——

      用男人喝酒的姿势,酷酷的,喝的却是汽水。

      他总是不承认,他的孩子气。

      大约孩子气很跌面啰。

      门吱的一开,沈星从猜叔屋子里出来——脑袋耷拉,两眼红红,失魂落魄的。

      但拓一看见阿星这样子便心疼。

      “阿星啊——”但拓这时候眼睛里除了阿星,谁都没了——径自走过去,脸上是浓重的体贴与关切。

      可是他被一只手扯住了。

      这只手把他扯回来。

      但拓看着傅卫军。

      傅卫军把汽水儿喝干——吸管细的滋滋响。

      “你干啥子?”但拓问。

      傅卫军不睬。

      但拓也不睬他。

      又去找沈星。

      可是又被傅卫军扯回去。

      但拓有点儿生气了——打手势,语气里也很恼火——

      你拉我做啥子!

      傅卫军把拿着空汽水瓶,叼着吸管,比划——不许,你,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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