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闯荡京城8 ...

  •   “什么?谁?你说隔壁住了谁?”周络陵和扶子秀同时惊喊出声。

      “他说他姓稽名广,小字子隐。我哪知道他是谁呢?”青杭懒懒地靠在案几边,没好气道。

      “你们两个喊得这么大声,稽广究竟是何方大圣?”禹琳琳也凑过来吃瓜,好奇问道。

      扶子秀抢先发话: ”稽广可是东观城青年一辈中,最有才气的的名士,出身谯国铚县稽家,他恃才傲物,脾气古怪,有人评价他玩世不恭,有人则说他是愤世嫉俗,可就算是这样,还是一堆人追捧他,争相要邀约至聚会中谈玄清议。”

      周络陵也听过稽广的鼎鼎大名: “铚县稽家在前朝出了五个三公,两个尚书令,他阿父更是本朝相国,算的上是一流簪缨世家。”

      “才高气傲?脾气古怪?我不信!我刚刚碰见的明明是一个泼皮无赖,身穿粗布麻衣做的宽袍,还喝得醉醺醺的。而且,他住在茅草屋中,分明不是你说的出自名门。” 青杭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

      禹琳琳忽地想起扶子秀所说的关于”名士”的叙述: “粗布麻衣……衣袖宽大……大白日喝酒,不能炫富,要看起来越穷越好,我想起来了,子秀,你之前说的东观城的纨绔,原来就是在说他呀!”

      “我那时说的是纨绔,稽广是真真正正的名士!其它人是因为模仿他才刻意做此行事作风,而他只是在做他自己罢了。稽子隐十二岁时便做出『衡赋』,文称非汤武而薄周孔,年纪小小居然敢挑战古之圣人,此文一出便惊动四座,名艳京城。疑,青杭,你这么看我做甚?”

      青杭直起身子,古怪地瞅著扶子秀,过了半晌才道: “我一直就想问你,你是打哪打听到这么多事情,怎么我就都没听过这些事呢?”

      扶子秀咧嘴笑得开怀: “这还不容易,其实呢,我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人说什么,我就再重复问一遍。如此一来,别人就会告诉我许多事。”

      青杭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我不懂。”

      “来,我现在说一句话,你就拿这句话来问我,听懂了没?开始了阿,我说,稽广是个年轻有才的名士。”

      青杭将信将疑,问道: “稽广真的是个年轻有才的名士?”

      “是呀!他特立独行,行事作风非常人所能理解。比方说,十六岁那年他忽然离家,投至周立大人门下做门客。”

      “投至周立大人门下做门客?”

      “这周立乃是武夫出身,一介武将,你说稽广做什么拜周立为主,根本是自贬身价。”

      “自贬身价?”

      “不错!这年头流行以退为进,越是推辞官职,反而越是能被认命为高官。人人都说稽广脱离显赫家族找个武人世家依傍,显得他行事特异,分明就是故意的。”

      青杭觉得好像慢慢摸到诀窍了,越问越上手: “那他真的是故意的吗?”

      “稽广在这个茅草屋一住就是五年,若说是要沽名钓誉,也不需要把戏做的这么久这么足,而且他在这里整日喝酒弹琴舞剑,不问族中事务更不问政事,稽家这五年不知派了多少人要把他请回家,朝廷也不知派了多少人要请他做官,他都不肯。”

      “为何不肯呢?”

      “这……你就要自己去问问稽广了!他从不肯透漏内心所想……你看看,就像这样,是不是三两下就把稽子隐的事情从我这边问到了?”扶子秀耸耸肩,呵呵笑了两声。

      “哈哈哈哈,子秀你真是太绝了,亏你想的出这个方法。”禹琳琳拍手大笑。

      “下次我也要用这个方法去套消息,太厉害了!”周络陵也惊诧不已。

      青杭却笑不出来,一肚子的懊恼: “若早知隔壁住了这么一个有名的青年,我刚刚就会更注重礼节,说话更轻声细语!可我刚刚实在是……太气,疏忽了……”

      “兴许稽子隐就是吃你这套任性随心的作风,他不都说了,非汤武而薄周孔,就能看出来他是个不把礼教放在眼里的人。”

      青杭偏头回想了一下: “刚刚刘氏把砚台砸到他的小厮,他丝毫不见生气,还要我称他子隐就好,别恭恭敬敬的称公子,当真是个随兴之人。不过他究竟为何要拜周立为主?这两家子的作风和背景根本是南辕北辙呀。”

      “据说稽子广本来只是叛逆了点,年轻人嘛,谁不曾经语不惊人死不休?可他十六岁时某一天,不知何因跟家里大吵了一架,闹翻了,便搬到周宅隔壁,硬是要周立收他为门生,把本来盖在此处的一栋小楼房给生生拆了,改成一间茅草屋住在这里,一住就是五年,再也没有回去稽家过。”

      “这个人果真……奇葩。话说这周大人难道没有一点疑惑?”禹琳琳奇道。

      “周大人和金夫人自是非常高兴,他一个武将何德何能能收到当朝相国之子做门生,而且还是名冠京城的青年名士。周大人膝下有三女,都已到婚配年龄,近水楼台,想着随便哪一个能嫁给稽广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姻亲……”

      “疑,连这种私事你也打听的到,难不成你是躲在人家夫妻床底下偷听?”青杭挑眉,不可思议的看着扶子秀。

      “记得我刚刚教你的方法,你以后也可以的。”

      青杭干笑几声,看向稽广的茅草舍。

      她心想,以后在庭院中说话可不能再不避讳了,不然,被偷听墙角的人可换成他们了。
      **************************************
      周府里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金妤,刘氏这头和宁青杭那头起口角很快就传到她耳里。

      本来内宅之争本就常有的事,可是丢砚台丢到人家稽广家里,还砸伤人家家仆,就不是小事一桩了。

      金夫人委婉地请刘氏去隔壁赔罪,可她先是哭哭啼啼胡扯著若不是桂桑华这一家子先口出恶言,她也不会失了好脾气做出蠢事。

      然后她又埋怨不过一名茅草舍中的穷书生的贱仆,被砸了就被砸了,送些伤药问候几句便了事,她又不是蓄意犯罪。难道还要逼她这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寡妇上门求饶?

      金妤是个谨慎守礼的妇人,面对刘氏这种自成一格的巧辩套路,竟然一时无技可施!她只好转头吩咐身边的长女周絮,让她带着厚礼向稽广赔罪。

      周絮爱慕人家稽广已久,当即便兴高采烈,三步并作两步要飞奔至茅草舍赔礼了。

      刘氏一听到稽广二字,心中大喊乖乖不得了!这砚台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去处,什么人不砸,竟然砸到当代名士中最受注目的稽子隐家里!

      她瞬即换上一张诚惶诚恐的嘴脸,婉辞周絮的帮忙,拉着周络陵立时三刻就要去隔壁会会稽广。
      周络陵深怕届时拦不住自家阿母做出丑事,路过青杭这头时顺便也把她捞了出来。

      青杭架不住好友的请求,只好面无表情,低着头在一旁像根木头一样杵著。

      她心想,其实周络陵真的不需太过担心,稽广能成名士,必定有他过人之处。其中一个最重要的要件便是要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如此口才便给之人怎么可能会落下风,倒是她得担心自家阿母的脸色等等会不会相当精彩。

      而本来百无聊赖捧著一卷书读到要睡着的扶子秀,眼见隔壁要有好戏看了,也顿时清醒过来,跟着三个女子一起去凑热闹。

      谁知进了茅草屋的小门,才看到稽广已经有宾客站在小小的前庭和他谈话,稽广依旧慢条斯理地盘坐在地上的蔺草蓆,家仆松子则是一脸无奈的站在他身后。

      这名宾客一身凛白官袍,头戴文官高帽,额头皆是汗: “子隐,这话以前来找你的人大概也都说烂了,什么朝局动荡,天下不太平,朝廷急需能人之士,此等官话我也就不说了。可如今连周仪家中都遭难,他可是周立大人的长兄阿,你拜在周立门下已五年,兴许下一个被灭门的就是他们,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周家覆灭吗?”

      “皇甫兴,王城里自有殷叔夜领着无难营戍卫宫廷,保护世家,殷叔夜神通广大,若连他都护不住周家,我又能干什么?” 稽广啜饮了一口酒,一边和松子要了一条擦汗的巾帕。

      “这话说的也不错,有殷将军在,子隐兄确实派不上用场……”皇甫兴心性耿直,不是个会绕圈子说话的人,更不会说好听的话骗人。

      松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登时察觉话锋不对,改口道: “呃,不是,你怎么扯到殷大人身上去了!我是要说,若大族们呈现团结的样子,那么如王遵那样的有心之逆贼便不会趁隙而入,如今已有一个江东大族重创,东观城里人心惶惶,这可不是好事阿。”

      “团结呀!我可团结了!你看,我不就在周立大人隔壁待了五年,又是担任其子女的授课老师,偶尔又帮着周大人谋划守城之事,这样还不团结吗?”

      “我说的不是稽周两家的团结,而是你们和皇室之间的团结。”皇甫兴脸上排满七条黑线。

      “整个城里的人都知道我玩世不恭,整日不是饮酒,便是舞剑作乐,朝廷要我这样子的纨绔子弟有何用?”

      皇甫兴皱了个眉,很心烦的搔首道: “是阿,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稽子隐就是个纨绔,就只有皇上不知道…….呜呜,陛下为什么非要我把你抓来做官?”

      松子立刻不满地帮自家主子反驳: “皇甫大人,主人是自谦,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皇甫兴为了完成圣命,心知有些不好听的话还是吞下去为妙,转而赔笑道:”呵呵呵……是我失言了,子隐十二岁便做出名满天下的衡论,之后又写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文赋,怎么会是纨绔呢?”

      稽广面无表情,凉凉道: “你没听说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吗?我自十六岁开始,便性情大变,才气渐失,再也写不出文章,成日饮酒放欢,顶多在酩酊大醉时写些尽兴的饮酒赋,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是吗?”

      松子听到主子这么一说,当即红了眼眶,侧脸过去拭泪。

      皇甫兴抬头瞄了一旁吃瓜吃的津津有味的几个人,压低声量,悄声: “这件事寻常百姓不知道,可我皇甫兴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我来之前已经和陛下详谈过,陛下真的不在意你有……”

      “你尽可大声一点,我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稽广挑眉。

      皇甫兴抹了一下额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道: “不知道的人都说,你是因为十六岁那年,因故和家中大吵一架,才会便搬出稽府,住在这间茅草舍中,拜周立为主。可是不过是吵架,气消了就该回去,怎么都五年了,你还是在这里过著寒酸书生的生活呢?”

      松子努了努嘴,非常哀怨: “是阿,这五年来松子不知来了多少次,千拜托万拜托要请您回去,可为什么您都不回家呢?生您养您十几年的家主和夫人可想你了。”

      听到松子说”生您养您十几年的家主和夫人”时,稽广表情几不可微地抖动了一下。

      四个路人此时感到有一个天大的秘辛即将被皇甫兴揭发,于是使劲用力要把耳朵给伸到最长。

      青杭心想,这稽广说话倒是实诚-----他家的墙角果真精彩。

      既然好友不怕被人知道这件隐事,皇甫兴放胆说了:”你十六岁那年某一日,有个样貌俊美的同龄少年来稽府找你,你们相谈了一阵,不知怎么地,少年忽然跪在地上好似在央求你什么事情,而你则和他挽手拥抱……呃,不是,是推壤拉扯,后来,你们大概是谈不拢,便推开他毅然决然奔回稽家。隔日,你便收拾行囊搬出相国府了。后来这件事情被相国一手抹去,没有传到民间,可贵族之间消息传递速度之快,几个世家都知道了,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扶子秀听到这里,忽然觉得欣慰,原来消息是被刻意压制,难怪他都没打听到此事。

      皇甫兴喝了一口水,小心地觑著稽广的脸色,有点支支吾吾: “自那之后,大家都说……说你有龙阳之癖。贵族们都爱吃瓜,更何况是你稽子隐的瓜,事情便被传的有些不伦不类了,说那少年来找你是想和你私奔,而你因家族关系不愿如此。少年悲伤绝情而去,而你……回去后也是后悔难抑,恳请家人成全你和少年,可是无论你怎么哀求他们都狠心拒绝,于是你一气之下便搬离稽家,因过于伤心欲绝,此后便凭借著喝酒来忘情。”

      “……原来,当日的事,居然被传成这样。真是始料未及。”稽广语气非常平淡。

      他说这句话时,青杭瞧见他眼里闪过一丝哀伤,就那么一瞬而已,便消逝不见。

      看来,传闻是真的了,都五年了,稽广想起这事时还是隐隐作痛,真是个忠贞如一的性情中人!虽然龙阳之癖说出来有点灯不上大雅之堂,但她忽然同情起这个稽广了。

      皇甫兴看好友似乎因他提起伤心事而有些不快,赶紧换个话题接着说: “子隐无需担心,陛下当真并不在意此事,我和陛下提起时,陛下说,『这几年新进的青年官员,大多是取才不取貌,其貌不扬者多,丑如修罗者亦有,稽广若还能生出情意,足见他是个看重性情多于皮囊之人,稀矣。”

      此话一说,稽广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脸也歪了。

      旁边的四个路人则憋笑憋得非常辛苦,忍到肚子都痛了。

      皇甫兴再接再厉,口沫横飞: “还有阿,子隐兄的声望不因你自甘为平民而殒落,反而因为你自甘贫困,不愿上朝为官,不愿依附稽家,而更加声名大涨……虽说你是无所事事了点,但这丝毫都无损你的名士排行,现在人人都赞你光风霁月,争相模仿你住在茅草屋,穿破布麻衣呢。”

      “真是可笑,我确实是在这里自甘堕落,可你们偏偏要羡慕我这个自堕之人。世人无知,可你我结识多年,皇甫兴,你难道还不懂我吗?”稽广眼神变的晦暗,语气也低了几分。

      皇甫兴顶着烈日,耐著性子劝进了一个晌午,此时也快失去耐性了。

      他忽然脸红脖子粗地大声朝着好友吼叫: “稽广,稽子隐,我就是因为懂你,才百思不得其解,你十二岁时就敢堂而皇之告诉全天下,你根本不把周孔汤武这些圣人放在眼里,你心中有更广阔伟大的治国蓝图,这样一个意气风发、大放狂言的青年,如今去哪了?就因为你不能和那个少年长相厮守,你就此自甘平凡,埋没才华?放你个屁,我才不信,我压根不信。那天,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今天一定要知道,否则别想叫我离开你的破草屋。”

      稽广冷著脸和皇甫兴相对怒视,几呈剑拔弩张之势,过了半晌,他才轻叹了口气,语气恢复平日的松泛,皮笑肉不笑的: “咱们俩不要扯破脸皮,旁边还有外人看着呢。”

      “有外人看有如何?我今天就是要捅破这张油纸,五年了,你不应该再这样埋没自己了,我看着都闷。”皇甫兴这个人一拗起来,可是十匹马都拉不回头的。

      一直没机会吭声的青杭,此时终于逮著空档发话了。

      ”皇甫大人,你可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皇甫兴看了她一眼,心里一惊,什么时候冒出一个陌生少女,旁边不是只有三个人吗?惊诧道: “你……你……站在这里站多久了?”

      青杭在情势不明时,总会极尽所能地保持低调沉默,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免得引人注意。看来,她成功骗过皇甫兴的五官了。

      “……咳,皇甫大人,我站在这里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个故事。从前有只长寿神龟,他在脏污的泥地上打滚,在泞黑的沼泽中爬行,有一天,农民们捉到神龟,将它献给皇上,皇上见龟壳神异,龟寿漫长,是吉祥之兆,便将他杀了晒干了,放在精美无比的锦缎盒子中,供奉在太庙之上。皇甫大人,若你是这只神龟,你是想在泥地里自由自在地打滚,还是了无生气地躺在美丽盒子中,让众人尊敬地供奉呢?”

      青杭说这个故事时,相当认真地看着皇甫兴,其他人则是都瞧着青杭。

      因此,没有人察觉,稽广在一边听的同时,眼里一边放出异彩。

      他很是激赏:”宁娘子所说,便是我心中所想。”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