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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朱厌(四) ...

  •   三个男人的生活和普通人家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无非吃喝拉撒睡。最多加上萧琰和鹿陆趁朱厌睡着时做的成人床上运动,或是朱厌趁萧琰和鹿陆睡着时做的妖精夜间活动。
      生活往往乏味。
      倒也不缺刺激。
      比如朱厌幼儿园的吴忧小朋友荡秋千时不慎摔下来竟然就脑浆四溅抢救无效。
      比如朱厌对面的叔叔在家睡觉没关煤气,尸体是粉红色的,他从未有过这么好看。
      比如菜场的大妈突发心肌梗塞,死在市井喧嚣中。
      比如朱厌的老师因男朋友找了个老富婆而跳楼自杀。
      一。二。三。四。五。六。
      朱厌抱着饼干筒微笑。
      筒里的红色小软糖滴滴答答得四处乱撞乱滚,发出很好听的声音——脖子上贴着肌肤的紫色圆珠清冷冷的,在皮肤上碾过。
      他说,妈妈,妈妈。

      萧琰萧琰,听说咱家对面搬来了一个和尚!鹿陆把公文包扔在地上就开始一脸兴奋地大呼小叫。鹿陆本来不是那么少见多怪爱传八卦的人,只是从小生长在共产主义无神论的环境里,对和尚等带有一定神秘色彩的职业抱有无穷的好奇心。
      何况八卦这种能为平等生活添油加醋的怎么不说是件好事。
      鹿陆很快就发觉这不是件好事。
      萧琰和朱厌都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他。
      还有一个人没有转头。
      那人有个锃亮的光头。
      和形状规则排列整齐的戒疤。
      他背对着鹿陆就说话了。他说□□奶奶的你丫没见过世面多什么嘴老子是和尚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不还是同性恋么!
      鹿陆瞠目结舌。
      鹿陆又瞠目结舌。
      第一次瞠目结舌是因为鹿陆的反射神经有那么一点儿迟钝被劈头盖脸一顿叱骂到有些回不过神。
      第二次瞠目结舌是因为和尚骂完一转头竟然沉鱼落雁了一把让鹿陆这身心都如泥牛入海瞬间就酥软了半边。
      这个和尚叫法海。
      鹿陆立马接了句咱家萧琰可不是白蛇。
      法海翻了个白眼说洒家不是来这儿捉蛇的。
      很显然他是来捉妖的。
      朱厌笑着说法海叔叔是来蹭饭吃的。
      法海摸摸朱厌的头发。四目相对。电光石火。
      鹿陆和萧琰进厨房去做菜。
      妖孽。
      朱厌扬起头,冷冷说你又要收了我么。还是你想杀了我呢。
      法海叹气,他说朱厌,朱厌啊,声音柔软而清冽,温柔得像春日柳下的梦境。
      朱厌垂下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浓重的阴影。你明知道不是我的错。——你说,这一切真的是我的错么?
      我不过是想见见我的母亲。
      法海听见朱厌压抑的叹息,从喉头溢出的破碎声响让他几乎以为朱厌在轻声哭泣,可是他知道,妖是没有眼泪的。
      你笑什么。
      朱厌抬起脸来,无声的笑意在精致脸上蔓延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压抑。
      他所熟悉的。千年来未曾变过的。疯狂的美丽。
      法海,你是什么?
      人?鬼?妖?神?
      法海,你又是什么东西?
      朱厌,过来拿碗筷收拾桌子准备吃饭啦。
      来了来了。朱厌眼中讥诮的笑意瞬间又变回纯真愉悦,噔噔噔跑去餐厅收拾饭桌。
      法海摸摸头上的戒疤,操,老子就是个和尚。
      一千年前是,一千年后依然是。

      朱厌还记得妈妈的手掌冰凉地抚摸过皮肤,妖怪的体温本来就是寒凉,只是此时,却寒得彻骨。
      恍惚就是千年。
      记忆里还留着车马隆隆而过时留下的香气,迷楼里不见天日的火光——每一幢别墅的灯火都争奇斗艳地燃烧起来的时候,整座苑囿就散发出颓靡沉闷的香气。
      就像血肉模糊的身体,让人无比迷醉。
      母亲曾抱着朱厌微微地笑,笑容里有狰狞至死的凄凉——朱厌,朱厌,你的爸爸,就是衣裳上绣着金色蟠龙的,那个男人。
      他的脸色苍白,发丝纠结,暗如夜魅,他的手指细长,骨节明显,握着一面黯淡的青铜镜子。镜子背面铸的是龙腾云海,龙的眼里镶着珊瑚珠字,崩裂了一颗,仿佛眇了一目,眇了一目的龙,也委顿得不若前尘。
      这个男人的眼神炽热,穿的是月白的衣衫,上面没有龙纹,只是——
      他的腰间佩着那枚紫玉珠。
      珠上,雕着九条龙——纹龙隋珠。
      他是——爸爸。
      可是这个男人面颊是微微的红,泛着妖娆的神情,他用一块明黄的丝帛掩住嘴角咳嗽,帕子落地时,精工刺绣的龙身上赫然一道艳红的血迹,宛若桃花,优雅地把金龙斩成两截。他笑着,眼睛里闪着沉郁的青芒,可是他的神色仍是骄傲的,用那只不知抚过多少横陈玉体的手掌轻轻摩娑着自己的脖颈,就像抚着千年前上好的古玉。
      他的皮肤柔滑,白皙,不带一丝烟火气。
      ——这大好的头颅,谁将斩之?
      笑容漫溢,游荡在长长的沙幔之间,宛若幽魂。
      环绕四周的宫纱珠翠,竟都一齐发出了哀鸣。
      朱厌站在窗口静静看着这个男人,他的一切都是那么优美,所以母亲直到眼见自己胸前亘生的剑尖,都还是微笑。他的手指游过檀木大案,游过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钗环——一下一下敲打,和着楼下金铁交鸣的铿锵动静。
      朱厌不由自主地想叫他——爸爸。
      张了两三次嘴,却没有叫出声来。
      楼下的兵士已经站了过来,一阵剑啸叮叮当当,他们纷纷闪开一条路,走过来站在正中的那个人,朱厌是认得的。
      爸爸坐着,他站着,按剑。
      他放下手中的铜鉴,从容立起身来,浮起一抹惨淡的笑,对面那个白衣将军的手,按住剑柄的手指,竟然在青结的缑绳后颤抖起来。
      宇文——你终于来杀我了。
      朱厌的第三只眼不能自主地睁开来,青色的湖水一瞬间漫过爸爸的身体,一阵空洞的快感袭过全身,他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爸爸……
      爸爸——

      朱厌有些疑惑,回忆在脑海里纠结了千年,混乱成一锅沸腾了无数遍的粥,哪里是前因,哪里是后果。
      只剩下纷纷乱乱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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