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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猪生限定体验卡到期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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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中的毕业礼物是一把吉他和一暑假的小班吉他课。
吉他课上除了我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同好。
吉他老师是一名正在工业大学读大三的披肩长发男青年。第一节试听课时,他上身穿着一件被水洗到轻微掉色的纯棉黑色内搭,上面印着一串花里胡哨的艺术字,外穿一件褪色的长袖橘蓝色格子衫,袖口被一丝不苟的挽到肘窝处;一条宽松的浅蓝色做旧牛仔裤和一双踢不烂大黄靴。
“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阿放,你们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叫哥都行,但是别叫老师啊,以前跟我学吉他的那些小孩一叫我老师那个小眼神害怕的跟见着年级主任似的。”说罢,见我们三人轻轻嗤笑,他顺势接话,“嗳,对,像这样轻松点多好?你们肯定是因为喜欢才想学吉他的,对吧?既然是爱好,那咱们可以稍微放松点。”
在阿放营造出的轻松氛围里,我们三人也简单介绍了自己。
男生比我大一届,在一所我之前没听过的高中读高一。
阿放听见我考上北江七中,惊讶的直努嘴,激动的笑说:“牛逼啊!是不是北城根路那个重点高中?”
我轻轻点头,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被别人当作好学生夸捧的感觉。
另一个女生跟我同届,跟韩映晴一样考上了北江一中。阿放肃然起敬,把听到我考上七中的激动呈几何倍转移到女生身上,“卧槽?!一中?听说你们学校90%以上都能去一本?”
“嗯,听说是。”女生语气谦虚,但轻轻提起的嘴角和突然聚光的眼神,难掩骄傲。
“你为什么想学吉他啊?”阿放问女生。
女生耸耸肩,无所谓的说:“因为喜欢。”
……
三个人的课堂,霎时变为一对一的交谈。没想到上个兴趣班也会因为成绩被区别对待……我不自在的看了眼身旁的男生,他正微低着头,像是没感觉到自己被忽略。
我越想越气馁——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人就要分成三六九等?
阿放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厚此薄彼,目光中闪过一丝歉意,问:“你们俩呢?为什么想学吉他?”
男生害羞的拢了拢脑后碎发,讷讷开口:“因为……”
“要追姑娘?”阿放了然一笑,颇为善解人意的接话。
男生的脸颊和耳朵噌一下全部涨红,低眸呢喃,“嗯。”
还是个闷骚男……
我偷偷打量起男生,单眼皮小眼睛、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哑光圆框眼镜,鼻尖微微内扣、红润的双唇和轮廓并不清晰的唇线、皮肤白里透红,看起来不像属于黄种人的白。我突然想到一个说法,中国人以前同化过一批犹太人,这些人后代的皮肤偏白,一出汗容易皮肤泛红……
所以坐我旁边的男生也有犹太族血统吗?
“嗨,这有啥不好意思的,”阿放说,“我以前教过好多你这样的小男孩,他们都直接问我最快多久能学会一首歌,就为了追姑娘用。”
我心里划过一丝鄙夷,暗自心中腹诽:笑话,谁会因为你会弹吉他就喜欢你?更何况还是投机取巧的想勾引人才学的?
“你呢?”阿放看向我,“之泽是吧?”
“对,”暂放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心不在焉的笑说:“我挺喜欢艾薇儿的。”如果说人类的本质是双标,那么正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简直是是双标届的战斗机。
“哟!?”阿放目露欣赏,“啧,行!喜欢我女神。”
阿放是我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第一个喜欢艾薇儿的人,但是因为他刚刚无意识的“冷落”,我并没有多少平时找到同好的欢喜。
“哇好巧,哈哈,有品位!”我淡淡笑着夸他。
阿放给我们仨solo了一首指法刁钻的纯吉他弹奏,搓弦拨弦的动作游刃有余,眉眼间神情专注又享受、双唇微微用力抿紧,很神奇,他原本并不出色的五官和气质竟然比刚才帅上不少;我几次看见阿放的手指第一根关节几乎折到九十度,都吓得不自觉咬紧牙关、倒吸冷气。
一曲毕,我们面面相觑的鼓掌,三人脸上带有不同程度的疑惑。
阿放看出了我们掌声里的迟疑,笑着耐心解释:“吉他属于伴奏,听不出曲调很正常,往后上几节课大家就懂了。”
阿放又教了我们新手买吉他该怎么挑、价格和质量方面怎么避坑。
赠送的第一节试听课结束。
周日,阿放打电话问我,决定好下周开始上吉他课没。
之前被阿放不经意间忽略的烦躁早被我忘至脑后,我欣然同意。青少年不止双标还健忘,毕竟世界有太多的新鲜事物足够持续吸引目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总能轻而易举的被忘掉。
从这周开始,每周二、周四和周六日下午三点到五点,我的吉他入门路就要开始了。
那段时间除了偶尔去找韩映晴玩,剩下的时间几乎都被我用来练琴。
不过韩映晴一周也不见得能休息一天,上次去三才市场买打口碟仿佛是她“最后的自由时光”,她开始提前预习高中的课程了,不仅借了高中教材自学还报了高中预备班,提前针对高中的重点难点进行铺垫式学习,据说作业比之前只多不少……
对于我这种学习没有自主性、家长在我学习上也没多上心的“差生”而言,很难理解苦哈哈学了三年、好容易换来没有作业的假期,竟然要去补课?但我也只是在心里震惊了一下,况且韩映晴是实打实的努力了三年,我呢?家庭作业天天“忘带”、次次家长会被当典型批评……那段毫无自尊的昏暗时刻不提也罢。
不到两周时间,我的指尖已经长出一层薄薄的茧,按和弦时有它保护我心里踏实了不少。平时练累了,我会把手指摆成有难度的和弦继续按在琴弦上,这样既锻炼肌肉记忆又能慢慢加厚指尖的茧子;右手翻着新买的小说,也不耽误我喜欢的消遣。
后来那个考上一中的女生没有继续上课,不知道是不是和韩映晴一样,要提前复习功课。我和那个想追女生的男生当了一暑假的兴趣班同学。
这个男生叫胡翰祥。当初阿放只猜对了一半,他学吉他确实是为了女生,但不是追女生。
阿放没架子,我和胡翰祥勉强算同龄。我手上的薄茧还没完全长成时,大家已然熟悉起来。他坦言,学吉他是为了弹给女朋友听,他女朋友迷上了西城男孩;两人初中和高中都是同班同学,早在初二时就在一起了;更夸张的是他们班主任说,只要不影响学习,对于早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与他波澜不惊的侃侃而谈相比,我和阿放惊讶的差点下巴脱钩,接连瞠目结舌的面面相觑三次。
胡翰祥这三波猝不及防的“攻击”,像是被轻视的敌军冷不丁的袭击了我方大本营,而且一次比一次攻击的猛烈。他有备而来轻松从容,我们在放松警惕下被偷袭的一次比一次狼狈。
我的初中对于学生早恋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被老师抓住早恋,三天之内不分手必须有一人转学,而且这分手还不是嘴上说说就行,只要被发现那就是在全校老师和领导面前挂上号了,往后班主任、年级主任、德育主任等等经常在学校巡逻的老师都会盯上这对苦命的小情侣,只要被抓住死灰复燃必定严惩不贷——全部开除。
所以听到胡翰祥说自己初二就谈了女朋友,班主任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既震惊又不甘——我怎么没遇到这么开明的老师?
好老师为什么都是别人在遇到?
其实很多人对于早恋的概念并非萌生于自己的情窦初开,而是源自老师的耳提面命。正是叛逆的时期,说左往右、指东打西简直不要太爽。所以我对胡翰祥的羡慕并非真的想早恋,而是在个性还未完全形成时找个借口宣扬自我罢了,幼稚的可笑。
我很想问胡翰祥,是他女朋友让他学的吉他还是他主动想学的,但是思来想去觉得这个问题太私密,没好意思问。但阿放替我问了出来。胡翰祥回答,一半一半,他女朋友确实感叹过几次会弹吉他的男生很帅但并没有强制性的要求他学,不过他倒是觉得弹吉他很帅,所以就趁着高一的课程还不算太忙,悄悄报了个班,准备等他女朋友生日——中秋节时,给她个惊喜。
这波我先是震惊又细细想来觉得麻烦的操作,让阿放直呼高手,甚至是“自愧不同”。
当时的我实在不能理解两人的脑回路。
我喜欢艾薇儿,也希望自己像她一样在舞台上张扬自信,所以我可以很努力的去学吉他;但是让我为男朋友去学吉他,这简直天方夜谭……除非艾薇儿手把手教我。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是因为一念之差。
看到胡翰祥为女朋友这么如痴如狂,我反而有些庆幸当初那段刚有苗头的感情戛然而止。
麻烦,谈恋爱那么麻烦,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顶风作案?
那段戛然而止的感情的男主角叫周骁燃,是我发小石敬博体校的朋友。
人如其名的超级加倍反义词。
骁:勇猛。
燃:燃烧。
这两个听起来风风火火的释义与他本人没有丝毫关系。
诚然,周骁燃是我出生十多年以来,第一次以帅评价过的男生。不过他的性格太腼腆了,人格魅力也几乎全靠外貌在撑。
青春期的男生一般都有一个“外貌尴尬期”,胡子拉碴、爆痘、皮肤暗沉长痤疮……侥幸躲过这些的人,也没来由的变得呆滞易怒或是猥琐招人恶心。以上都没有的男生,我身边除了石敬博就是周骁燃了。
石敬博第一次带着周骁燃来找我玩时,应该是初一或是初二的暑假,我隐约记得当时大家都穿着短袖或短裤。七八个男男女女提着零食和水果来我家玩,吓得我以为“八国联军”又进城了。
大家或看电影或下棋解闷。周骁燃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忍不住过去找他搭话。没有技巧全是感情,但是我没聊多久起初满腔的热情就渐渐褪去。
这人是帅,但是性格真的是太闷了。每次的话题几乎都是由我牵起来,他只偶尔蹦几个字表示自己在听,更多是在笑,被逗得哈哈大笑、羞怯的笑、傻笑……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找了个借口跑去给旁边正在下棋的石敬博捣乱,把周骁燃晾在一边,他恢复了开始安安静静看电视的样子,偶尔对上我偷瞄的眼神,我大大方方的冲他灿烂一笑,他勉强冲我笑笑,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呆滞慌乱,匆忙转头移开目光……我心里生气,明明那么清秀帅气的一个人,怎么……傻里傻气的?就会嘿嘿傻笑?
这段悸动在我心里潦草收场,但却在周骁燃心里刚刚开始。他时不时会给我发条短信,问我在干嘛、要不要出来玩……我统统拒绝,并且保持他发三五条我回一条以示礼貌的频次。没有直接断联,也基本表明了态度。
直到有一次石敬博约我去爬山,周骁燃趁大家休息时偷偷问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
我心里的震惊和不解一览无余的表现在脸上,他没再追问,静静的看着我,神情间的勇敢坚定渐渐变为不安和几丝快速划过的乞求。我咬咬牙,心说就算是为了石敬博,忍了。
我说,好。
但是这段关系除了这次问答和一次牵手,没有任何作为情侣该有的涟漪,起码我没有。
后来我要冲刺中考,别说是周骁燃,就连那么多年交情的石敬博我都没空搭理。
如果不是胡翰祥说起他和他女朋友,我几乎快忘了这段一闪而过的插曲。这个我名义上的初恋,这个高大帅气但头脑空空的憨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