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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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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大牢里曾和曹庭柏简单提过想去他府中隐蔽调查一番的想法,后来又因为中央军守卫被二人共同否定,不过走之前曹庭柏递给他的那叠口供中,还是夹着一张将军府示意图。图上事无巨细,曹庭柏甚至将西厢房的墙壁夹层可以当成密道通往花圃这个信息都画出来告诉了他,没理由不把这个密室告诉他。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曹庭柏有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藏在这个密室里,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曹庭柏原先求死是为了曹念融,在他们交谈过后他已绝无死志,不可能还要用性命守护这个密室。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不常回京的曹庭柏,并不知道有这间密室。
他当时选择在将军府这么大的地方中探查书房,就是为了找出那些通敌书信中和曹庭柏一模一样的字迹是怎么变出来的。如果在他处理书信军务的书房有间别人建的密室……
心念急转间,岳邈听到外面有匆匆忙忙跑向书房的脚步声,知道是中央军去请的医生来了。
他狠狠心咬破舌尖,将唇边袖口都沾染上些血迹,又猛咳了几声,推开房门。
与前来的人群撞了个正着。
岳邈仍做那副倨傲的模样,看也不看匆忙赶来的士兵和大夫,浮尘一抖,小太监忙把手伸过来扶他,他便搭着小太监的手往外走。
士兵皱着眉头拦了他一下,小太监立马竖起眉毛:“我师父的意思你们看不懂啊?这庸医从哪来的回哪去!我师父的身子也是请个庸医就想随便看的!现在不滚难道还等着我师父赏钱呐?”
大启朝太监的名声不算太差,但也说不上好,这当兵的顿时沉下脸来,虽然拦着他们的手放下了,但脸色更臭,甚至小声地“呸”了一声。
岳邈不欲多生事端只当没听见,小太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两人才大摇大摆离开将军府。
等回到马车上,小太监又把下车前替他摘掉的蒙眼布条拿了出来,老规矩将他送到那间屋子里去掉易容换回衣服,最后把他送回他的府邸。
齐运在傍晚去了趟江南阁拿回那日岳邈落在江南阁包间中的暖手炉。
翌日,钦天监报当夜星象有异常,解星象得知京城西北角异动还未发,虽暂隐于大动,但恐更危及大启河山。
西北主武。
大启皇帝正为军事满心忧虑,得此消息更是立马叫人搬来京中地图,而后便是一凝:“曹庭柏。”
当夜,由禁军副头领亲率一支精锐替换中央军包围将军府,京畿卫武修山、刑部戴离、大理寺肖雄各带一队人马将将军府翻了个底儿朝天。
一无所获。
直到黎明时分钦天监高宣匆匆从宫中奉旨而来,带领众人把区域定在书房,最后终于由戴离愕然发现了藏在书架中的机关。
机关按下,书架被众人大力推开,泥墙上的泥块整块剥落,露出一扇门来。
*
门里的密室简陋不堪,但床桌等生活用具俱在,几乎可以确定有人在这里住过。
但除了生活用具,什么都不剩下了。
高宣叹了口气:“那三队禁军走后下官又亲自在那密室里查看了一番,别说证据,连纸屑都没留下半点。”
岳邈脸色也不好看:“是我去探查的时候打草惊蛇了。”
“若不是岳大人前去探查,哪能发现密室,”左远道摸着胡子宽慰道,“曹庭柏自己的将军府他都不知有个密室住了旁人,足以见他府上却有猫腻,这已经是个极大的进展——只不过眼下岳大人可还有什么法子?”
岳邈把玩着手中的印章,心里有了个想法。
“岳大人尽可告诉下官,下官一定想办法达成。”高宣接茬,“只是下官在钦天监任职,出宫一趟并不容易,此次借公事出来后恐怕要有段日子不能和几位大人见面了。”
“高大人可还记得那间书房里有什么东西?”
“记得,”高宣回忆道,“书架上都是书,桌上都是些不太重要的军件和案卷,还有些杂乱的兵法一类的东西,纸篓里的废纸我也翻看过,并没什么重要的。”
左远道说:“曹将军常年驻军西北,和朝廷往来也是在西北发生居多,密信又是阅完即焚,京城府上没留下重要东西也是正常的。”
岳邈点头,又轻声问:“他的家书呢?”
左远道同高宣对视一眼,皆是一震。
重要军件在西北、密信阅完即焚,但是曹庭柏驻军西北时寄回家中的家书去哪了?
将军府的每间房子都已经被各路人马掀过了几遍,书房也是岳邈和高宣重点翻查的地方,搜到多少可做证物的物件,但独独没有他的家书。
岳邈沉下眼眸:“二位大人觉得,曹庭柏寄回将军府的书信,在曹念融看过回过之后,会落在谁手中?”
左远道长吐一口浊气:“李进。”
曹念融的祖父、曹庭柏亡妻李蓉儿的父亲,李进。
“若是真的,”左远道沉吟:“那伪造通敌书信的事也算是有了眉目。”
高宣喜道:“那大人觉得应何时拟折子呈报圣上?”
“不急。”左远道一顿,“天意难测。”
说罢看了眼岳邈,二人眼里皆是无奈。
“先找机会报长公主。”岳邈叹了口气,“此番查出密室却无功而返,上面却再没下旨意,可见圣上不想扰了过年的兴致。高大人只让钦天监继续咬死西北异动是出自将军府,仍不准将军府众人出去府邸即可。”
高宣点头应下。
“左大人——”
“李进交由我来查。”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岳邈点头:“辛苦左大人。”
*
再见长公主倒比别的事要方便许多。岳遥已经被长公主接进宫里,岳邈打着过年给长公主和家姐送些年货的幌子,很快便得了通行。
长公主听完他的呈报,竟是一笑:“这可真是巧了。”
他不解其意。
“你来之前本宫已见过曹庭柏,他和你的分析几乎一字不差。”
岳邈意外了一瞬,很快又觉得应当,曹庭柏毕竟是执掌西北军政多年的大将军,这点能力都没有,早该被人掀翻了。
长公主又问:“那依岳卿看,这事该什么时候禀报圣上?”
“臣与二位大人商议,觉得还是需请长公主定夺。”
长公主似笑非笑:“是让本宫去探探口风吧?”
岳邈也不含糊,“长公主明查。”
“不过曹庭柏可是不想再拖,力求尽快翻案——”长公主喝了口茶,看见面试年轻的大理寺卿皱起眉头,再加一剂:“他定在明日。”
现下是腊月二十七,还有两天上朝的机会。
太急了。
岳邈心中升起些许躁意:“臣觉得不妥。”
女人好整以暇地品着茶听完他的当时和左远道共同商议出的说辞,脸上的笑意变得促狭:“岳卿这可是小人心度君子腹了。”
“臣——”
“曹将军的意思是,他自己呈报,自己申冤。”
“什么?”
“曹将军知道他的事牵动朝堂党派纷争,”长公主放下茶杯,正色道:“他禀报圣上后,圣上自会派人重查详查,到时岳卿秉公秉法办事即可。”
“若能翻案当然大好,若是不能……”
岳邈明白长公主未完的话。
若是由其他官员上报请求重查曹庭柏的案子,一旦不能翻案,为通敌大罪者求过情,这人的仕途就算走到了头。就算翻了案,圣上恐怕也会猜忌这人是否违反先前的规定私下查案、甚至是否和曹庭柏勾结参与了党争……总之是有害无利。
但曹庭柏自己要求翻案,从情从理都合适——除了一点。按大启律:重犯申冤,有证申冤杖四十,无证申冤八十。翻案未果,刑罚加倍。
岳邈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这个为大启出生入死的守护神,被陷害至如此境地,都不愿伤害旁人来换取自己的生机。
岳邈强行压抑下情绪,哑声道:“即使是曹将军自己呈报,也不必如此着急。”
长公主叹了口气:“查府后第二日,曹小公子突发恶病,恐怕拖不过冬天了。”
*
腊月廿八。
大雪纷飞,地冻天寒。
大牢外尺深的雪中几乎已见不到一丝血迹,岳邈却仍然觉得呼吸间浓重的血腥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岳邈提着的箱盒中上层放纸下层放笔墨,狱卒查不到的夹层被他小心翼翼地放了一层伤药。
瑞雪兆丰年。
大启皇帝龙心大悦,不仅轻松开口准予重查曹庭柏通敌一案,更是特批了大理寺想要曹庭柏协助调查的请求。只不过曹庭柏仍然不得离开大牢,但大理寺可以不经通报,凭令牌随时进出天牢面见曹庭柏。
因而甫一下朝,恰还未到与左远道几人约好的碰头时间,岳邈匆匆坐了马车回府上换了常服备好伤药,立马前往大牢去看曹庭柏。
牢头认得这是现在深受圣宠的大理寺卿,只当岳邈是急着查案,边检查他带来的箱盒边道曹庭柏眼下还昏迷着,不如等人醒来再从牢里支人去大理寺告知。
岳邈面上客气着推辞了,等牢头归还了箱盒,便一秒也等不及地往里走去,差点把给他带路的小狱吏甩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