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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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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听说西北的酒容易醉时岳邈还不当回事,眼下才喝过几轮,还不到他平日酒量的一大半,他眼前已出现了微微的重影。他心知不好,然而西北女儿红的后劲来得猝不及防,他只来得及向曹庭柏告了声罪,就上下眼皮子一搭,硬是睡过去了。
曹庭柏只见人似抽了骨似地往地下倒,慌了神接到怀里,然而一入手便感觉到带着酒气的平稳呼吸,这才哭笑不得。
主客醉成这份模样,聚会自然该散场了。
只是岳邈是只身赴宴,他这回一醉,曹庭柏连送都不知道怎么送回去。
略一犹豫,总归第二日该是轮休,还是将人带回了自己的府邸。
待岳邈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他披衣下床,外面便有小厮听见动静进来伺候。岳邈没有要人服侍的习惯,自己取水洗漱了,才问曹将军在何处。
答话的曹三正是送到岳邈身边的小厮曹四的哥哥,机灵一笑,只道将军正在后院练枪,让他不必等,自己用早饭便是。
岳邈哪肯,让曹三带路领自己去看曹庭柏练枪。刚踏出小院门一步,门口蹲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编了辫子裹得像个糖葫芦球,眼睛盯着他发出好大一声叹息。
曹三笑骂:“一边玩儿去,岳大人是将军的贵客,你别在这碍眼。”
话说得不客气,语气却很亲昵,又小姑娘赖在原地转圈就是不愿意走,不由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曹三还没说话,小姑娘先抢道:“我在这里,自然是曹家的!”
岳邈实在觉得她可爱,继续问她:“那你方才见我,叹了好大一声气,却是为何?”
“昨天曹三叔说将军抱回来一个人,我还以为将军终于要娶妻了,三叔却说是将军的朋友,是个男子……”小姑娘又盯着岳邈叹了第二口气,“我以为是他骗我的,今日一见,竟果然是个男子。”
……抱?
“好了妞妞,你话太多了。”见岳邈不知如何反应,曹三赶忙开口接过话茬,“你昨日功课还没做呢,再说一句,我就和将军告状了。”
妞妞脸色一耷拉,朝曹三做了个鬼脸,终于一溜烟跑了。
岳邈目送小姑娘跑远,望着身边欲言又止的曹三,调侃道:“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总不能是你们将军的私生子吧?”
“不是不是,”曹三也跟着笑笑,“她是水云姑娘的幼妹。”
“水云姑娘?”
“呃……”
岳邈恍然:“是我冒昧问了。”
“没有的事,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曹三摇摇头,“将军来这之前,前任将军只和谈不迎战,这和谈都是拿老百姓的粮食换的,十来年下来老百姓都被抢穷了,后来就自己组建起自卫队,水姑娘的大哥就是自卫队的队长,水大哥战死,水姑娘就顶上了。”
“将军刚来常驻西北时候想收编这只自卫队,水姑娘他们不相信朝廷,也不信将军,过了几年发现将军和之前的都不一样,又被将军从战场上救了一命,水姑娘就带着自卫队被收编了。她一个姑娘家,又在战场上断了只胳膊,将军就认了水姑娘做义妹,让她帮着押运军粮之类的活。”
“说是义妹,水姑娘对将军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将军夫人都走了好些年了,我们也都觉得水姑娘和将军好,都还算着什么时候将军能被水姑娘拿下……”曹三面上第一次没了笑意,摇摇头,“有次水姑娘来送军粮,还另外烙了饼单独来送给将军,路上被蛮子抓了,水姑娘是原来卫队的队长,现在又是将军府的人,被带到阵前威胁将军退兵。水姑娘怕将军为难,大声表明了心迹,梗着脖子往刀上撞,就这么……死了。”
曹三讲话平铺直叙,语速也快,岳邈还没来得及反应曹三方才那段话里唯一一处停顿代表的意义,已然便听见了结局。
“将军觉得是自己的错,之后也不肯再亲近谁了。只有这个小妮子,阖府没有不宠她的。”曹三却又笑了,“也就她还敢催着将军娶新娘子,将军也拿她一点办法没有,惯得她无法无天。”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后院,曹庭柏正在最后一套枪法的收势。前夜下了整晚的雪,天与云与树木林地,尽是白茫茫的冷意。如今雪地里练枪结束,却是一头大汗淋漓。
岳邈不知怎么想的,竟从怀中掏了块帕子递过去,正与曹三递帕子的手并到了一处。
“我这一身汗,别脏了你的帕子。”曹庭柏接了曹三的,向他一笑,关心道,“我们这的酒后劲大,曹三说你昨天没喝醒酒汤就睡了,头疼不疼?”
“不疼。”岳邈只站在曹庭柏一步远的地方,都能感觉到男人身上的热气腾腾,想起小姑娘说自己昨晚是被曹庭柏抱回来,一时烘得他耳热起来,随口扯了两句昨夜的宴席岔开自己的心思,绕过石山,又见妞妞蹲在那儿堆雪人。
瞥见众人走来,妞妞猛地站起来,啪嗒啪嗒冲曹庭柏跑过来:“抱抱!”
“抱抱抱,”曹庭柏非常熟练地蹲下身子,一把将小姑娘揽在怀里抱在手臂上端起来,点了点她的鼻子,“今日起得这样早?”
小姑娘不说话,一双眼睛瞧着岳邈咕噜咕噜直转。
曹庭柏一见便明白了,看向岳邈:“你们来的路上见过她了?这小妮子没大没小,你别同她见怪。”
岳邈摇头,“妞妞挺可爱的。”
曹庭柏便走着边颠了颠手臂,逗道:“说你可爱呢!”
小姑娘这回害羞了,将脑袋往曹庭柏身后一搭,抱着不说话了。
曹三在一旁一五一十把水妞儿的乌龙之举向曹庭柏卖了个干净,曹庭柏哈哈大笑,笑完又拽了拽她的辫子:“要再过几年你长大些,还趴在人家客人门口看是男是女,将军府都得陪你丢这个人啊。”
水妞儿察觉到自己的辫子被抓在手里,当即也顾不得害羞,转过身来夺回自己的辫子,挣扎着要下地,曹庭柏便矮身放下人,又见她一眨眼地功夫就跑没影了。
曹庭柏示意曹三跟上去,等那两人追跑着彻底远了,曹庭柏才收回目光,“曹三是不是同你说水云的事了?”
岳邈点了点头。
“这事已过了几年了,大家也都知晓。你不必这么担心地看我,也不用对水妞儿太过小心翼翼,”曹庭柏失笑,“你方才那样眼神和态度,仿佛怕我和她下一秒就要哭了似的。”
岳邈一愣。
他其实从未想过要改变对谁的态度,只是听曹三说了那些事,再见到雪地里独自一人练枪的曹庭柏,忍不住要去想眼睁睁看着水云死在眼前的曹庭柏该是什么心情,每次见到水妞儿时又该是什么心情……他以为自己把那一丝疼藏得很好,却还是被曹庭柏一眼给看穿。
岳邈有些窘迫地摸着鼻子,低声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