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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围巾 ...

  •   他跟初二时差别还挺大的,多了副眼镜,身高也抽长了,脸上线条变硬朗了,一点小时候像小姑娘的影子都找不着了。但他身上有种自内而外的气质,一直没变,左忘说不清这种气质是什么,但看一眼,就能一直记着。

      陶企安后面跟着个跑的气喘吁吁的男生,校服拉链拉到了顶。

      追上后,那男生一边喘气一边说话:“您老真是,走这么快,也不等等我,出什么意外都没人送你上医院。”

      两人一起沿着路灯往更深的黑暗中走。

      “我以为你已经出来了,刚才经过教室,里面灯全灭了。”

      “我被老李叫到办公室去了。老李是被咱们班这次的月考成绩刺激到了吧,挨个谈话,一谈一个晚自习,啧啧,我觉得他头顶那片萧疏草原要更萧疏了,你说下次他要训我的时候,我给他送点生发液能不能少挨点骂?”

      “别那么说老李,你下次把成绩提回去他自然就不训你了——你外套呢?”

      “还不是老李,非拉着我训,我回教室的时候门都锁了,外套书包都锁里面了,哈,明天又有不交作用的理由了——哎,别别……”

      那同学抱怨的时候陶企安已经把自己的围巾取了下来挂到了他脖子上,但却又被挂了回来。

      “你围着,我皮糙肉厚,冻着点没关系。”

      “你围着,我把帽子戴起来。”陶企安又把围巾递了过去,把自己羽绒服拉链拉上,扣好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催促道“快围上。”

      雪开始从盐粒变成了柳絮,被风一下一下散漫地扯着,落到地上也会停留一会儿才融进去。

      两个人迎着这一年的初雪紧着步伐往家走。

      月色,路灯,飞雪,如果没有身后两只快要冻成冰雕的鬼魂的话,应该会是个很美好的夜晚。

      “左左左大人,我我我怀疑——我的眉毛结冰了——你你你说——我我我们把那件羽绒服抢过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这这学校真——够偏偏偏的,周周周围连家卖——衣服的都没有。”

      左忘哈了一口白气:“学校门口为什么会有卖衣服的?”

      这倒也是,贺晚怀疑自己脑子被冻坏了。

      走了几百米,贺晚看着路灯都眩晕起来了,问左忘:“你有没有听见唐眠在叫?”

      左忘:“……”你没事吧?

      前面两个男生突然蹲在了路旁草丛边,不一会儿,他们从草丛里抱出一只浑身脏兮兮看不出毛色也看不出品种的小狗,小狗喉咙里发出低吠。

      贺晚:“……”

      陶企安抱着小狗站起来,用自己的羽绒服裹住了它,“脖子上还戴着小铃铛,应该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要么就是遛狗的时候半路跑丢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蹲这儿等着它家主人来认领吧?”

      “这么冷的天……要不我们先抱回去,明天贴张启示?”

      “行。抱你家我家?”

      “我家吧。”

      两个男生不说话了,一直往前走。

      后面两只鬼跟在他俩屁股后面追,可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这这这——两人是脚底踩了风火轮还是背上长了小小小翅膀?怎怎么——走那么快?”贺晚哆嗦着说。

      不一会儿,两男生就消失在了远方的风雪里。

      “魇界作用。”

      “这这这什么破魇界,能不能把我们放到一个暖和点的地点?”贺晚说着往左忘边上凑了凑,“你冷不冷?要不要抱团取暖?”

      说话的时候没过脑子,说完后贺晚想了想,他可能只是想抱一抱眼前这个人。

      就一下。

      可左忘冷冷抛过来一句“你自己抱自己吧。”

      贺晚轻笑一声,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可明明……百世之前从没想过,一个拥抱竟会变成奢望。

      过了三分钟,夹着冰碴子的大雪花砸了贺晚一脸。

      贺晚低声骂了句,把自己抱成了一只虾米,“话话话——说我们为什么还在这儿?不应该把我们送到下一个场景吗?”

      左忘看了眼贺晚,这人大概不抗冻,这会儿已经双颊染上了一层绯红,耳朵尖更是红的通透。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抱团取暖。

      但他最终只是从兜里抽出手,“我试试能不能用阵法和符咒强行到下一个场景。”

      可能是之前没遇到过这样的魇界,他拿着骨牌和黄表纸摆弄了半天,还是没摸索出门道。

      手指被冻的僵硬,像十根木棍。

      突然,手背上附上一阵温热。

      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的……暖宝宝?

      左忘抬头,见贺晚头上缠着一圈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头顶尖尖的,像个粽子。

      还没等他适应这个新造型,贺晚将撕开贴纸的暖宝宝对折,塞到了左忘另一只手里。

      “你画符的时候对面那店里买的,”贺晚的声音透过重重围巾,显得有些闷,“别一直捏手里,放衣兜里,相当于一个小型暖水袋。”

      可能围巾够厚实,他现在说话也不断断续续了。

      贺晚又撕了一个暖宝宝,在左忘面前晃了晃,“贴衣服里。”

      左忘手里拿着两块还没变热的暖宝宝,正犹豫着,贺晚已经解开了他的大衣扣子,隔着短袖将暖宝宝贴在了肚子上。

      肚子上骤然热起来,像燃着一团火。

      贺晚能感觉到他的手指触碰到左忘腹部的时,那块肌肉僵硬的厉害。

      “左大人,你再在这儿站一会儿,都能当人形冰雕了。可惜路人看不见你,唉,你要不现个身?”

      贺晚手指触碰上来时,左忘不自觉后缩。

      “别动,再贴两个。”贺晚这句话隐隐带着点命令的口气,左忘就真的一动不动,任由贺晚又忘他身上贴了两个暖宝宝,然后一个一个扣好大衣扣子。

      等扣完最后一个,左忘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是可以自己扣扣子的。

      大概是觉得呼吸困难,贺晚扯下来围巾,将口鼻露了出来,“等几分钟就热了。”

      ?

      左忘以前没用过暖宝宝,只看唐眠拿着玩过,他以为这东西贴上就能发热。

      那现在他身体很热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来,脖子间一紧,窒息感猝不及防袭来。

      但很快那力道就撤了。

      “左大人?”

      “嗯?”

      左忘这才看见贺晚不知道从哪儿又扯来一条围巾,把他也围成了一个粽子。

      左忘就像一个大型的布偶娃娃一样任他摆弄。

      “我刚才问你闷不闷?”

      “不……”左忘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觉得难受,“……有点。”

      贺晚又松了松围巾,把左忘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巴都露了出来。

      “别一直捏着,会烫伤。”

      贺晚见左忘半天不动,又伸手把左忘手里捏的暖宝宝拿出来,放他衣兜里。

      贺晚笑着说:“左大人,你是全身都被冻僵了还是刚画了个符把自己定住了?”

      左忘觉得心口烧的厉害,漫天飘着的破棉絮好像也没那么冰冷了。

      他鬼使神差的向前迈了半步,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可他的半步迈出去后,却迈到了下一个场景。

      头顶蓝天如练,大朵大朵的白云堆得很厚,脚下是刚冒出的嫩草。

      眼前四处乱飞的破棉絮消失了个干净。

      天气变温暖了,左忘心里却没刚才那么燥热了。

      “这个破魇界!”贺晚被这个魇界的随心所欲整的有点炸。

      “左大人,这是之前那个公园吧?”

      公园变了很多,建了新的亭子和石桥,好像又扩建了,一眼都望不到头,只是公园中央的人工湖还是那个样子。

      “嗯。”左忘简单应了一句,掩饰着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悸动。

      “这公园倒是变——左大人,你热不热?”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确实感觉有些热。这次左忘自己取下来围巾,解开大衣扣子,把暖宝宝从衣服上撕了下来。

      他弄完后,发现贺晚只是取下了围巾。

      “你没贴?”

      “啊……唔,没贴。谁知道那一盒里面就五个……我皮糙肉厚,抗冻。”

      “你抗冻?你——”

      “陶企安?”贺晚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叫喊着。

      左忘的话淹没在了骤起的风中。

      长椅上坐着一个少年,当然不是当年那种长椅了,上面是类似于太阳能板的一层,虽然也不知道发电往哪儿用。

      陶企安眉眼没多大变化,可能是距离上次没过多久,也可能是长大了五官都定型了。远远看上去,身形有些单薄,风吹着他那头黑软的发丝,他看着前方。

      他皮肤依旧很白,只是这次多了几分苍凉的惨白,有些接近在冥界时的样子了。

      如果细看,能看出他手上扎针留下的淤青。

      他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看着眼前透蓝的人工湖,看树上新抽出的嫩芽,看扎着小辫拿着泡泡机四处跑的小孩,看挽着手散步的情侣,看执手相伴的老人……

      一切都在初春绽放,而他在枯萎。

      “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离死亡很漫长的时候总是不惧生死,可真到了岁月尽头,却仍旧忍不住留恋这个世界。死亡是这样,离别也是。”贺晚折了一支柳枝条,在手里缠着玩了半天,递给了左忘。

      左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去接,可贺晚却又收了回去。

      我想留你,可我不能。

      左忘怔愣地看着贺晚。

      贺晚笑了,笑意不达眼底,冷冷的,像吃了颗糖,一颗后味有点苦的糖。

      可下一秒他的笑凝固了,因为左忘把那根柳枝抽走了。

      贺晚握的很紧,但他还是抽走了。

      他不知道贺晚这前后矛盾的行为背后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他就是抽走了柳枝条。

      可抽走了,却又觉得有点……

      诡异的尴尬。

      他刚要说些什么,周围景象就又变了。眨眼间,湖面褪去蓝绿色,白色开始扩散,直至覆盖所有。

      陶企安穿着病号服安安静静靠在病床上,手上插了管子。

      病床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在削苹果,一圈一圈,皮一直没断。

      陶企安用没插管子的那只手接过削好的苹果,小口吃着,还时不时说几句话。

      不管是吃东西还是说话,他都很平和,好像只是坐在家里的床上和妈妈说些家长里短。

      他面色已经和冥界见到时一般无二了,惨白的像白纸,还是质量不怎么好的那种白纸,白中泛些黄。

      陶企安吃苹果的咔嚓声停了:“妈,明天来的时候录段豆芽的视频吧,好久没见它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很亮,他的头发已经暗淡无光泽了,嘴唇也没有血色,白蓝相间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

      那双眼睛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好。它最近不好好吃饭,一天到晚趴门口,谁叫都不听。”

      “它是在等你。”

      陶企安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沉默延续着,直至窗外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下一秒,“手术中”三个字映亮了暗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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