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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辞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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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家乡十一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我的心情很是复杂。
十八岁考入首都大学后,我就像逃出牢笼的金丝雀,不会再回头,也不愿再回樊笼。哪怕有什么业务,也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这片是非之地。
好像一回来,那些被遗忘的至心底的回忆就犹如失去阻碍的潮水般涌出。
好窒息……
一阵阵的眩晕使我的脚步有些虚浮,温热从手心传来,我再次清明起来。
“不舒服?”他弯腰,轻声问道。
“太久没回来,心情有些复杂。”我回握住他的手,好像将要高飞的气球被绑到了一个重物身上,重新回到了地面,很踏实。
我们打了一辆车回到了我曾经无数次想要逃离的房子,十一年来不愿、不敢踏入的故宅。
站在沉重的大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指尖触碰到的冰凉传至全身,引人发颤。
伴随着“吱呀”的声响,冷清的院落映入眼帘。
院内的布局一点都没变,只是少了生活.气息。曾经乔晞在前院种下的玫瑰因为缺少主人的爱护已经全部枯死换成了其他的花。只是花期已过,只剩一片绿海。
以前院内的树荫下有一个秋千,是小时候我和乔念乔晞一起装上的……因为长年的风吹雨打,绳子断裂,应该已经被丢掉了。
门的密码也没改,推门而入,屋内没有一丝光亮,门旁一片整洁,鞋子被规规矩矩地摆放在鞋架内——看起来他们并没有回来。
我不禁松了口气,即便他们现在松了口,让了步,我还是做不到完全坦诚地与他们见面。
“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帮归年拿了一双拖鞋,“这只是个需要偶尔回来呆一会儿的房子,他们的婚姻就是工作。”
归年没有说话,只是拎着行李跟在我身后上楼。
回这儿是没回国前我就做了决定的,倒也不是一时兴起,只是落叶总要归根。前不久才和他们和解,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见上一面。哪怕我在不喜欢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我的父母,我要告诉他们我们有多么的相爱,我爱的人有多么的优秀。
提前打过招呼,家里的阿姨已经提前整理好了房间,准备了两套洗漱用品,倒是方便。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东西一点没动。我摆弄着书桌上的小摆件,挑了挑眉:“他们不会十年都没走进过这个房间吧。当初闹得这么僵,我房间的东西居然还这么完好。”
归年静静地听着我絮絮叨叨,打开行李箱,准备将衣服挂起来。我在房间里东摸摸,西瞧瞧,没注意他的动作。
“这些书还是我初中时看的……嚯,这笔记,这批注,啧真认真。”
“这本日记……看着好眼熟啊……3.14,我讨厌练琴,3.15我讨厌练琴……3.17我讨厌练琴……我什么时候写的,居然这么傻。”
“哎?这小摆件,好像是乔念送我的,我还以为找不到了嘞,没想到在书架上……这猪长得好性感哈哈哈……”
我拿着那只动作妩媚,打着两朵大腮红的猪转过身想给归年瞧瞧,却见他以一种诡异的沉默站在打开的衣柜前。
“你还有这爱好?”他有些不确定地指了指衣柜里挂着的一排裙子、JK、Lolita、礼服裙……种类还不少。
我感觉自己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默默地将那扇衣柜门拉上,打开另一扇门:“那是乔晞的,我没有这癖好。”
他的目光还是带着怀疑,我被盯得发毛,硬着头皮将衣柜门重新拉开,随手拎了一条裙子出来丢给他:“这都不是我的码!”
这些裙子基本都是乔晞以前穿的,那时候她还没有一米七。归年接受了我没有女装癖的事实后居然还有些惋惜:“你真的不穿裙子吗?”
“不穿!”反驳的声音不自觉地高昂,“你这眼神怎么回事!许归年!你变态啊!”
“哪有。”他马上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将衣服挂回了原位。
感觉胸口一团气呼不出来,沉着脸把他赶去浴室洗澡,眼不见心不烦,自己下楼去想找些吃的。
刚下楼就听见了玄关处传来的声响,一抬头就和她对上了视线。
十年不见,她的脸上出现了岁月的痕迹,鼻尖有些酸涩:“妈。”
乔女士脱下高跟鞋,随手抓了抓她的头发:“回来啦?”
“嗯。”
一时相顾无言。
“你喝酒了?”
“嗯,有应酬。”
乔女士坐到沙发上,一脸疲惫。她熟练地点燃一支烟:“他呢?”
“在楼上,要我叫他下来吗?”
“不用,时间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
我没有再说话,我们之间的交流一向很少。去冰箱看了一眼,里面还是空得不能再空了,只有零星的几盒酸奶。看了眼保质期,没有过期,拿着便想上楼。
“哎,明天晚上,带着他,跟我还有你爸,我们一起吃个饭。”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知道了,时间地点你们订。”
“嗯。”
回到房间,归年已经洗完了,在浴室里吹头发。我从身后环住他,整个人压到他身上:“归年,我妈回来了。”
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转过身将我抱住:“要我下去见见吗?”
“不用。”我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明天去和他们吃饭,明天再见。”
“好。”他轻抚着我的脊背,温声细语,“去洗澡吗?洗完我们早点休息。”
“嗯。”
这个夜晚注定难眠,我梦到小时候的我,在没有门的房间里,听着屋外不休的争吵,少女们尖锐的哭声好似要把我的耳膜震碎……我在黑夜里不断地蜷缩,不堪的声音是井底陡然升起的水,淹没我的口鼻,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窒息。
这样难熬的日子没有尽头,我的腿上被枷锁束缚,爬不上那唯一的高窗。窗子之外是我的向往,墙体之外,是我的恐怖。我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与希望中挣扎,墙面上留下了我斑驳不堪的抓痕。
有一天,一束光从高窗照下,下一刻高塔倾裂,我被他带到了阳光下。我想要看清他的面容,梦却醒了。一睁眼,便是归年。
“早上好。”他轻吻了我的额。
我还陷在那个梦里久久不能回神:“早上好。”
很快,我想清了。归年就是梦中将我救出高塔之人,是将快要在过去溺死的我拉出水面之人,是我所爱之人,给予我新生之人……不论什么,归年于我,便是答案。
今天的天气很好,我和归年打算去母校看看。
洗漱完下楼,乔女士已经离开了——意料之中的事。
收拾好着装,我们出门了,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我们无言地走着。
穿过小区,街边有一家早点摊“徐记早点。”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在忙碌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唤醒了那些沉睡的记忆。
“这个早点摊在我初中的时候就有了。”我拉着归年,驻足在他们的不远处,“只不过那时候的老板是个婶婶。现在这个应该是她的儿子。
“我们家从不让我们吃这些小摊上的东西,妈妈总说不干净,会掉我们的身价。”
那是十八年前的一个夏天我,乔念乔晞在郊外露营,爸爸妈妈在家再一次发生了争吵,一直吵到后半夜才各自离去。
他们走后,我陷入无尽的梦魇,那些破碎的瓷片好像不是落在地上,而是炸裂在我的脸上,埋进我的血肉……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勒住,快要窒息十二,我从梦中惊醒,扯了扯脖子才发现噩梦的源头是缠绕在脖子上的耳机线。
乔念乔晞不在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不想在家里呆着便想着去外面走走。路过那家早点摊时,我被那对母子所吸引。
打扮朴素的妇女娴熟地和面,做烤饼,掌控火候,他的孩子在一旁帮忙摆放几张小桌椅,放上一些配料。终于忙闲了,妇女递给他一个大饼,孩子没有马上吃,而是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半,踮起脚喂给妇女。女人吃了一口后,用干净的手揉了揉他的脸,笑得温柔宠溺。
真羡慕这样的亲情啊。
鬼使神差地,我走到了小摊前:“您好,请给我一个那样的饼。”
“啊,好的,要辣吗?”女人直起身来,用清水将手洗净。
“不要。”我摇摇头,“多少钱?”
“七元。”
好便宜,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的纸币,还拿回来三个硬币。
真的会好吃吗?
我站在摊子前忐忑得观察着她的动作,见她将烤饼贴进一个大炉子里不久,香味就飘散出来了,勾出了我的馋虫,我的心情从没像此刻这般焦急过。
怎么还没好?不会烤焦吧。
抬头又见那个孩子吃得正香,期盼值又上升了一个度。
“我记得他们家的烤饼很好吃,肉的味道特别鲜,一口下去,滋滋冒油。”归年沉默地听我说着往事,“有时候我还会偷偷地带乔念乔晞去吃。”
“等我一下。”我看见归年走到那摊前,不一会儿拎着两个袋子回来,“大的没有了,我就买了几个小的,还有两杯豆浆。”
我挑了挑眉:“我可没说我要吃。”
“是我想吃。”他无奈一笑,“你说得那么生动,给我都说饿了。”
从他手里接过袋子,咬一口,还是以前的味道,一些肉油沾在嘴角被归年用纸巾轻轻擦去,他低下头,在我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确实好吃。”
我把烤饼往另一侧藏了藏:“吃你自己的去。”
一路上打打闹闹地将早餐吃完,到学校已经九点半了。
高中不像大学可以随意进出,好在提前与老师约好了时间,与门卫交涉了一番才被放行。
“好像从没在这个点进过学校 。”我们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现在是上课时间,操场上也只有零星的几个班在上体育课。
“但这个点的校园,学长你肯定见过不少。”归年打趣道。
“少贫。”
他说的是我之前还是学生会会长时,有时会因为一些活动事务四处跑,经常会拖到上课。
“李老师在带哪个班?”
“高一(13班),现在应该在上课,你想去看看?”
“就在后门,悄悄地看。”
13班正好在一层的末尾,我们就站在楼梯口不远处,透过窗户和没有关上的后门观察着室内的景象。
总说高中是青春最洋溢的时候,李老师在讲台上写着规整的板书,台下的学生们认真地记着笔记——也不全是认真的。
比如一个胖胖的男生趁着老师转身的时候,快速往嘴巴里塞零食,被同伴发现后不情不愿地将零食分给他;比如一个女生正望着窗外神游,不知在做怎么样的梦;比如两个女孩子悄悄地传着小纸条,看到内容后相视一笑……
对于高中的课堂,我没多少映像了。只记得我的座位一直是靠近后门的——方便我在课上进出,我很少会去观察其他人,因为我的注意力总是在老师那儿。
像这样在外面偷闲一节课的时间用来关注别人,就好像将我的青春补足了。
伴随着下课铃的响起,课程也告一段落,李老师抱着书本走出教室,我们忙上前问好:“李老师。”
“哎?你们来啦。”李老师是个很和蔼的,小老头,“去我办公室聊吧。”
办公室还是在原来的地方,里面的人却换了一批,李老师为我们泡了茶,拉过两把椅子让我们落座。
“十年不见啦,没想到你们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哈哈。”
“李老师的教育之恩怎么会忘记。”我轻轻一笑,“倒是我们十年不曾回来过,老师还能记得我们。”
“当然记得,你们可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
想到往事,小老头的眼神里带着一些惆怅。
“你毕业后我就接手了他们班,一群混小子让人头疼得厉害。有一天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就向他们吐槽了一番‘为什么你们不能像你们的宋晚君学长一样让人省心。’下课之后,归年这小子就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问我之前是不是你的老师,我说是啊 怎么了?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跑了。”
“然后呢?”我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归年,他的耳朵已经染上了诡异的红晕。
“后来那个班安分了不少,至少不会再我的课堂上捣乱。”李老师喝了一口茶,“他们的成绩都不错,就是有些爱玩,上课捣蛋。”
“我当时也很奇怪,但问他们也不说,今天见你们俩一起回来才想起这档子事。”
这一番话让我更加确定了,归年喜欢我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久得多。
陪老师聊了一会儿,他又要准备上课了,我们和老师说了再见,漫步在这校园里。
那栋废弃的教学楼已经拆了重修,成了新的教学楼,那些过去的日子只能在回忆里储存,没有可寄托之物了。
“许归年,老实说,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们坐在操场的看台上。
在描绘青春时,总是少不了鲜红的塑胶跑道,绿色的球场,没到课间,男生们便结着伴抱着球在球场上挥洒汗水。
以前的体育课我也会和我们班的人一起打球,那时候球场边总会围着很多人,男孩子见到这阵仗打得越发卖力,攻势也越来越猛。
我总敌不过,基本上半场过了就下场换人,坐到场外休息。
乔女士不喜欢我打球,她觉得危险,容易磕碰。我总要出席各种活动,在镜头前不能是青一块一块儿或者断了手瘸了腿的。
我的青春很平淡,平淡得像不起波澜的水面,大多数时间都是与书本为伴;与我相比,归年的青春要热烈得多,他擅长各种刺激的项目,骑马,塞车都不在话下。
“记不清了。”他含含糊糊地回答,“只记得喜欢了很久,很久很久……”
离开学校后归年带着我去了一家火锅店。
一进门,就看见老幺向我招手:“二哥!”
一声大喊吸引了店内许多人的目光,但好在现在人还不是很多。我无奈地笑了笑:“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咋咋呼呼的。”
“这不是太想你们了嘛!”老幺憨憨一笑。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黑了,皮肤也不像大学时那般细嫩。要知道当时整个寝室就老幺最喜欢护肤,精致得跟个女孩子似的,自己保养还不够,还经常拉着我和老三一起。
记得有一次老大回宿舍时,我们三个敷着面膜,贴着黄瓜片齐刷刷地转头,他被我们吓得呆愣在原地后果断关上了门,可惜晚上回宿舍的时候还是被我们摁着一起护了肤。
一米九多的大猛男,目光呆滞地贴着面膜,我们三个笑了好久,老大则是一脸的无奈。
“你怎么会到南城来?不是在西南拍你的纪录片吗?”我拉开椅子,好奇地问。
“是归年组的局。”老幺将一杯水推到我面前,“工作差不多收尾了……这不是太久没聚了嘛,早就想来看看江南的风光了。”
“你来江南拍个片子,不就能领略了吗?”归年和老幺大学时就爱拌嘴。
“你以为片子这么好拍吗!”老幺瞪着归年,“你给我投资?”
“你能给我带来效益我就给你投资。”归年双手抱胸,“以现在的市场来说,纪录片是最吃力不讨好的,花销大,收入少,基本都是亏本。”
“就是因为你这样的利益商人越来越多,对纪录片越来越不看好,投资越来越少,现在的纪录片才越来越低质!”
“商人也要赚钱吃饭啊,把钱投进无底洞,我吃饱了撑的吗?”
“高风险高回报!”
……
在他们唇枪舌战之际,门口又进来两个人,一高一矮,我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老大和老三。
“他们在吵什么?”老三和老大走来时,他们正吵得激烈,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谁知道呢。”我摆摆手,“你们俩又是一起来的,大学时也总这样。”
“老大最近在春城出差,我们顺路。”老三当了老师之后,身上的书卷气更重了,反观老大,一身西装,身上散发着一股商战场上摸爬滚打的“肃杀气”。
“你不是在高中教书吗?怎么今天也来了?”我要没记错,今天还是工作日,老幺工作没什么明确的工作时间,能来我倒是不意外,怎么连在高中当老师的老三也来了。
“我把课调开了。”老三拿起一份菜单,“归年组局,我们又那么多年不见,不论如何都是要来的。这儿离春城不远,来回时间不赶。”
我转过头想去问老大,他像是未卜先知般先回答了:“外企的假可比学校的假好请多了。”
一旁斗嘴的两人终于发现这边来了新人,老幺的眼睛闪着金光:“老大!三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们小学生吵架的时候。”老大嘴上和老幺说话,眼睛却看向归年,二人点头致意。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在我的记忆里,老大话少,他们的交流并不多。
“归年是我们716的编外人员,关系当然好!”
归年不置可否,将菜单递给我:“他是你室友,我总要搞好关系不是吗?”
“真的?”
“真的。”
我忽地一笑:“不信”
“哎!哎!你们俩讲什么小话呢,快来点菜!”老幺嘟囔着,把归年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极不友好地瞟了老幺一眼,后者权当没看见,沉溺于点菜,“今天许总请客,那我可不客气放开吃了昂!”
“只要你能吃的完。”
这顿饭吃的很热闹,让我有种梦回大学时的感觉。只不过话题从那时的八卦和漂亮女生(老幺单方面叭叭),变成现在各种的生活琐碎和各自工作时的见闻。
轻松的氛围让一向话少的老大也说了不少趣事。
在A时有一个外国同事对中文很感兴趣,知道老大会中文后非要给他表演一番,每天看见老大都要说:“你好,你吃了吗?”
有一回在公司厕所相遇,那个同事问他:“你吃了吗?”
老大一脸生无可恋,说没有。
他说:“哦,我吃了,很好吃,推荐你也吃。”
不等老大会话,他便哼着小曲走出了厕所 。
老幺笑得趴下直拍大腿,归年也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在那种地方讨论吃这个话题真的好吗?”老幺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老三给老幺的杯子倒满果汁递给他:“毕竟外国人会的中文就那么几句。”
“二哥呢?二哥最近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老幺止了笑,将话头抛给我。
“我?”我将几片毛肚夹到归年的盘子里后将筷子放下,“我可没什么供你发笑的事。”
“好玩的事又不一定是好笑的事。”
“我和归年去外面旅行了一段时间。”
我将这半个月的旅行简要地讲给他们听,一顿饭我们从十一点吃到了快两点。
我下午还要赶回学校,就和老大先回去了。”分别时老三忽然非常认真地看着我,“晚君,再见。”
我被突如其来的郑重吓了一跳,伸出手与他拥抱:“再见,欢衍。”
“晚君再见!”
“再见,晚君。”
“再见,思祁。”
“再见,阿景。”
我与他们一一拥抱后目送他们离去,随着车子在视线中远去,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耳畔响起曾经入学时他们的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叫陈景,摄影专业的,首都人,以后要出去玩儿我给你们当导游啊,我知道可多好玩的地方呢!”
“秦欢衍,文科院中文系,是春城人。”
“商思祁,金融系,冰城人。”
“我叫宋晚君,南城人,也是金融系的。”
“哎?我知道你,总在网上看见你的报道什么的,我妈还老是拿我和你做对比……你可是我们圈内人学习的榜样啊……”
“你真的不是学体育的吗?这身材……出去碾压一群体育生了!”
“我知道春城,那里是不是一年四季都有花啊。”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再回神,视线里已经没有他们的身影,我的身边只剩下了归年,一时间我感觉好累。
“归年,我们回家吧。”
晚饭定在了六点半,离家不远,我们一路磨磨蹭蹭,六点二十才到餐厅。
打开包厢门,乔念正在打电话,见我们进来对我们颔了颔首,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
“哥哥,哥夫。”他帮着我们将碗筷消毒。
“怎么来这么早?工作结束了?”我帮她倒了一杯橙汁,坐在她的一边。
“来谈个项目,四点就结束了。”
乔念的工作能力很强,尤其是在谈判上,生意场上最难搞的两种人,一是笑面虎,二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人。乔念属于后者,她的态度一向强硬,做事也一丝不苟,一点错误也
放过,立场也很坚定。
“能派你过来,挺重要的合作吧。”
“还行,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就是有一块地皮要开发,过来和工程队洽谈。”
说话间,乔女士和宋先生先后进了门,我们起身向他们问好:“妈妈,爸爸。”
他们点点头算是回应,目光落到了归年的身上:“这位就是归年吧。”
“叔……叔叔阿姨好。”肉眼可见地紧张,开口时还差点咬到舌头,好在很快调整过来了。
“的确一表人才,难怪晚君会喜欢那么多年。”宋先生向他举了举杯,归年忙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我看过你的履历,很优秀。”乔女士也扬了扬手中的杯子。
“谬赞了。”归年谦虚一笑,桌上气氛又冷了下来。
我正想说些什么暖场,门又开了,走进来的是前不久才见过面的乔晞以及她身后的唐清容。
“我没来晚吧,南城居然这么堵。”乔晞走进这一片冷寂,“爸,妈,哥哥,阿姐,阿年哥哥!我回来啦!”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出现惊呆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欢迎回来。”
“你还知道回来?”宋先生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乔女士没说什么,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来了就快坐吧。”
没什么寒暄,这就是我们家的常态。
乔晞也没在意,拉着清容入座:“爸,妈,这位是唐清容,我的女朋友。”
虽然她们都在国外发展,但她们的恋情不是秘密,我不信乔女士他们会对此一无所知。
果然……乔女士握着杯子的手紧了一瞬,随即又松开:“我可管不住你们。”
这便是不管的意思,也是他们做出的让步。也是,他们和我耗了十年,没有等来想要的结果,可没有第二个十年去和乔晞耗了,还不如就此随缘。
更何况唐清容本身也很优秀,出身大家,现在接手了公司,前途大好,她能带来的商业价值并绝对不小。
“乔念呢?没谈恋爱吗?”席间,宋先生随口问了一句。
一时间,乔晞和唐清容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乔念,乔念只是愣了一会儿,将筷子放下。
“没有。”
“哈,姐姐这个事业脑怎么会去谈恋爱啊。”乔晞干笑着打圆场,“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恨不得一整天都扑到工作学习上,哪有时间谈恋爱。”
反常,实在反常,更反常的是乔念对此居然没有反驳。
这件事被乔晞打着马虎眼混过去了,平静无言地吃完这顿饭,乔女士、宋先生各自离开了,只剩下我们五个,气氛一时轻松不少。
因为离家不远,我们选择步行回去,正好消食。
乔念乔晞一左一右与我并肩走着,归年和唐清容落后我们几步。耳边是乔晞的叽叽喳喳,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怎的,我忽地转过了头,和归年的目光撞了正着,我们都停下脚步,看着对方。乔晞的声音远去,我眼里只剩下摇曳的灯光和灯光下的他——我的心上人。
他向我张开手,我立刻向他跑去,纵身一跃,被他牢牢地接住,他抱着我转了个圈后把我放到地上。
“背我。”我抱着他的脖子撒娇。
他无奈地刮了刮我的鼻尖,转过身蹲下:“上来。”
他将我稳稳背起,慢慢地朝乔念乔晞走去。
“啊!哥哥羞羞,多大的人了,还要哥夫背。”乔晞对着我做了个鬼脸,下一秒就被唐清容揽过肩去。
“你就是嫉妒我有人背。”我一脸惬意地将头搁在归年的肩上。
“这有什么好嫉妒的啊。”乔晞不满地反驳,“我又不是没有。”
这条路路过一家商店,店门口陈列着秋千。我心血来潮,指挥着一行人进去买了两个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简易的秋千,准备回家的时候将它们装起来。
以前是乔晞扶梯子,乔念递材料,我来安装,现在是归年挂绳子我扶着梯子,乔念和乔晞组装,乔念负责传递。
我们在院子里闹了好久,期间我一直在观察乔念。她表现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更加的沉默了。
我透过房间的窗户,见她一个人呆在楼下的秋千上,便下楼热了两杯牛奶端给她。
“有心事?”
她似乎有些惊讶我的出现,伸手接过我手上的牛奶:“没有。”
我没有点破,只是在她另一边的秋千上坐下,抬头仰望天上稀疏的星星:“都说双胞胎的心意相通,如果有什么不好和我说的,你大可以告诉小晞,你们是家人。”
乔念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都已经长大了,也都不是小孩子了。比起小晞,我更担心你,念念。”我看向她,她也有些茫然地抬头看我,“你活得太累了,总把心事藏在心底……这些心事、情绪会积累成一座大山,总有一天,你会被那大山压垮的。”
“我……我知道,我没有压在心底。”她有些干巴地回答。
“我时常在想,如果小时候乔晞的身体好些,你是不是就能长得活泼些。”我揉揉她的脑袋,“难受的话就哭一场吧,没有人会笑你的。”
我将手里的杯子放到地上,轻轻地搂住她,拍着她的背。
“哥哥……”她的泪水包含了她所有想说的话,抱着我的力度很大,哭的也很用力,好似要将这些年的一切委屈与难过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