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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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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志让其他人刮目相看,出嫁后为家中挣得好名声。如今他竟然如此对我,还等着我丧夫后再嫁他人。这是想将我的价值完全榨干。”
刘韫静说着不由哽咽:“父母爱子恩罔极,子心能似父母无。我却恰恰相反呐。”
说着说着她大笑起来,眼角的泪滑下。
“子爱父母恩罔极,父母心能似子无!可笑可笑,世人皆赞叹父母爱子之心,却无人敢诉父母的无情。”
“人人皆要遵循人伦纲常,这一定对吗?”
她全身颤抖着,脸上因悲伤而显得扭曲。愤怒悲痛懊悔,在她心中交织着。
其实她更多不是因为此事的结果,而是多年来的失望交汇聚集这在此刻尽数爆发。
她年幼丧母,父亲娶来的继室并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人,对她疏忽至极。她自小没有收到过什么关爱,相比于她的二妹,二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可她也没自暴自弃,努力成为现在大家赞颂的女子典范。
却不想努力竟都变得无意义,是他们亲手扼杀了她为自己创造的幸福。
宁华姝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样大,她不会明白刘韫静并不是在父母期待下成长的孩子。
她所承受的漠视与疏忽,才会让她选择在丧夫后做道院中如同孤女般寂寥的道人。
本就对他们满心失望,受到疮伤的心又遭受了来自他们的重击。
“我再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奢望了,我就是个给他们利用的工具。突然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了,所有人都说人来这世间走一遭,要体会每件不一样的事。”
可这些体会有意义嘛,轮回转世恐怕无人会再选生而为人。
她无力地靠回座椅之上,用手捂着胸口。
宁华姝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似乎在她身上也能看到他们之间相似的地方。
自己好似也是如同她一般被父母当作工具利用,只是她运气好些没被利用殆尽后唾弃。
刘韫静深吸一口气,眼神忽地变得凶狠起来。她转过头挑了眉毛对着宁华姝:“姝儿,我想明白。与其被人利用也要是做能选择的那个,我愿意告诉你们想知晓的事情。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我们能满足的,都会尽量满足。”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宁华姝也是知晓这个道理的。
“我要刘家失去刑部侍郎之位,我要他们的次女的良娣被废。就让他们也尝尝努力一辈子到头来全都一场空的滋味,一无所有像我一样。”
刘韫静目光灼灼,周身散发的寒意令人不禁生寒。
宁华姝有点矛盾,她不知如今的选择是否是对的,将刘韫静带进了这泥潭之中挣扎。
她原就在三年之前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如今她没有隐瞒让她知晓了真相。却也给她带来了痛苦与仇恨,让她被迫与生父背离。
“从前的我对他们的反抗只是不听从安排,如今是时候让他们求而不得,我要让他们之前从我身上得到的,往日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刘韫静的状态几近风魔,这怕是已成了她的执念。心中满是对于他们的仇恨,她这么久对自己的筹划,原本一切到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结果到头来全因他而覆灭。
宁华姝拧着眉,她一直都很难应付这样的局面。一面共同感受着对方的悲苦,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不想将这一切用轻飘飘的话语来赘述,末了她只是站起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
此刻那些言语都变得无足轻重,或许刘韫静只是需要可以依靠的肩膀供她宣泄这些年的不满。
她们互相拥抱着,宁华姝用手顺着她的背。
刘韫静很消瘦,背后的蝴蝶骨因着身上没有什么肉而凸出。想必是这些年的忧思与悲伤促成的,瘦骨嶙峋着,着实可怜。
屋内只能听见她低低的啜泣声:“姝儿,我真的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当别人的工具,我也想为我自己活一回。”
“从小我就知道,继母待我并不好,她只是为了名声对着我装样子。在外人眼里我是不缺衣少食的大小姐,可二妹呢。她从小便是请了这京城里头有名闺塾师教导,我的兄长有带着过得总不差。”
“可我呢?父亲并不重视我。他的忽略与冷漠我都明白,兄长们终归是男子与我并不是亲厚。自小我便懂了这个道理,靠着旁人只怕我是早成个废物了。”
刘韫静轻轻推开宁华姝,对上她的双眸:“世间对女子本就苛刻,万事以男子为纲。为着他人活,即使如姝儿这样公子六艺皆比过这些个京城公子。最后也会落得成为附庸夫婿的深闺妇人,而我呢?连公主身份都没有的女子,往后又是如何的景象呢?”
“那时我想着我要成为世间人都能记住的女子,如今我做到了。可众人先记住的是刑部侍郎家的长女,再到后来成为太子妃。现在也只是她的未亡人,到头来我的名还是只能被我的故交,我的家人知晓。”
“但我是庆幸的,我现在满肚子的学问会的才能都是属于我自己的。我孤独时可吟诗,可抚琴。不必锁在深闺中算那理不清令人头大的账,不用天天守着四四方方的院子等一个不愿归来的夫婿,也不用想着去打理夫君一屋子的姬妾,也不用生个不争气的孩儿来气恼我。”
什么血缘亲疏难说得很,生养你的父母当你是工具,从你肚子爬出的孩儿当你是吸血供养的补给。
对于宁华姝来说,她往日里或许觉得可以利用自己的婚事来逃离皇宫。但现如今对她来说只怕是嫁进另外一个比皇宫更可怕的地狱,在皇宫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只怕现在自己掺和了昭仁太子事,触及了某些人的逆鳞。温家是否愿意护着自己呢?她并没有很大的把握能保证自己的生死,但在皇宫发生命案,除非那人能做到天衣无缝,无人知晓。
况且现在她上了吴王他们的贼船,即便自己真死了他们也会借题发挥,为自己变相报仇。
“所以姝儿,我们都应当为了自己而活。你是公主,或许你能掌权,挣多点银钱为往后谋生。我或许可以帮你?也让我最后找找自己的价值吧。”
宁华姝有点无措地看着她殷切的眼神,这不是第一个希望她能掌权之人。她自己其实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可他们却都渴求着。
仿佛自己是这世间的观世音菩萨,能化万物悲苦。
可自己从不是圣人,从做不到没有私心。
可她望着刘韫静却怎么也拒绝不了,终是心软了。她做不到不去悲悯众生,却每每因着觉得此路难行而退缩。
掌权意味着,她会成为在这朝堂上特立独行的一人。
她需要抵挡氏族的打压,需要每天想着法的去消磨天子的猜忌,甚至要听着他们对于女子的质疑,对于她的瞧不起。
这样的路太难行,她承受不住。
“刘姐姐或许我这样心性做不得那掌权之人,我总是瞻前顾后,所想甚多。有时候一些事总会先被脑子里的质疑先抵抗去而退缩,像我这样的即使有人同行也是会被我拖累。我还是适合在他人身后默默地做,让我独自来怕是坏事。”
刘韫静听着不语,她迫切地希望有个能与她同处过一片困境的人能来领导他们走向光明。却不想这世间如她一般的人,都还没享受到这璀璨,谁能带领他们呢。
宁华姝这样的性子又怎不是被世间磨砺到这样的呢?有多少人天性烂漫,被世事磋磨地不成人样。
世事无常叫人不堪受挫折。
“原是我想多了,女子掌权不被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就是万幸了。”
更何况宁华姝并非天子正统血脉的过继女,前朝皇帝亲女摄政死后都遭万人唾骂。
前朝长公主摄政,她自小随父征战。文韬武略皆得其父亲授,其父先为分封后的诸侯王,后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中原。
其统领全军随父征战沙场,可谓半个天下都是她打下的。后长公主之弟登基后得了急症去世,长公主扶持其弟幼子登位,幼帝长成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联合群臣将这个立下汗马功劳的姑母杀之。
狡兔死,走狗烹。
她为这个皇朝倾尽一生,抚养着一个幼子将摇摇欲坠的江山扶起。让他安安稳稳地稳坐朝堂,呕心沥血一辈子。
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师恩。幼帝的君王之道,一身的武功,满腹经论。那个不与长公主有关,最后她没给她退居朝堂的机会。
直接夺去了她的生命,她死后幼帝为全了自己帝王的名声,对外宣传疾病去世。
她并没有功高盖主,也没有不肯舍弃权利。只是因为她作为一个女子太耀眼,坊间都是她的传闻。
这使得民间纷纷效仿,女子不愿再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到了适婚年龄不愿嫁人。
女子行走世间当掌柜,做剑客,甚至有人开起了女子书院,她们不学传统的闺塾学,她们也读起了四书五经,君子之道。
从此闭起房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姑娘们行走在大街上。谈论着的不再是市井畅谈,而是国家民生。
一切看似朝着好事发展,可男子却不肯了。他们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学问甚至比不过只学了数月的女子,每每与她们交流,都失去了自身的优越感。
因无法对答上涨红羞愤的脸,恼羞成怒后攻击她们身为妇人应以夫为纲,以夫为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