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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云谲变 ...

  •   事发的时候谢知婉还在仔细交代何卿云嫁衣的修改细节,何卿云捧着她舅舅带回的石头在太阳下舂碎挑拣。

      小厮匆匆忙忙进来的时候,还引得刘武灵这在场唯一的近卫训斥一番。

      “王家大司马暂时收押,不日斩首示众,长房大司马亲眷统统赐死。二房的五兵尚书降职,三小姐嫁出去了陛下就没再管。”小厮道,“大将军说今晚不必等他了。”

      “你下去吧。”谢知婉停下抚摸着嫁衣的手,她对绣娘叹气道:“你们也下去吧,把衣服先收起来。”

      嫁衣被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可何卿云对此并不在意。

      何卿云撇嘴道:“王家确实是厉害,大哥叛国罪陛下都不牵连其他两房,看来过不了几天王家就又起来了。”

      谢知婉微微摇头。

      “这是好事,我不用嫁给王祝了,您不应该高兴吗。”何卿云把碎石头交给刘武灵,自己搀着母亲走出荷风亭。如今是三月,料峭春寒,何卿云挽着母亲被暖炉熏过的袖子,舒服的不得了。

      “王家不会再起来了。”谢知婉十分肯定。

      “你也听见了,王家二房三房为了把他们大哥拉下来,甚至不惜牺牲陛下对王家的圣心和他们王家子弟未来在官场的前途。此前王氏内斗,几百年也没闹到今天的地步。”

      “如今王家大司马也倒台,看来这阙都以后就是骆家天下了。”

      谢知婉轻轻对女儿的手呵气。

      她见证了何氏与谢氏的凋零,见证了徐氏凭借着宫里当皇妃的二小姐维持体面,现下又见证了王氏倒台,短短百年四大家族只剩下骆氏依旧屹立。

      然而同样拥有一位大司马的骆家是否真能屹立不倒,若倒下又会被谁覆灭?

      “娘亲只怕这世道太乱,随时战火再起,等不到你真正出嫁那天了。”

      何卿云听这话极不乐意,扑在娘亲怀里,像只满地滚撒泼的大猫,她道:“怎么会有没有那天呢?娘亲这样说我要伤心死了。”

      谢知婉乐呵呵地顺着女儿的头发,不再开口。

      夜晚,刘武灵在何卿云屋外守夜。

      这是他自十岁进谢府后的第一任务,这些年二人年纪大了这任务才交给刘晚,不过每次从战场回来后他都会在此守一夜。

      前些日子两个人吵架,刘武灵一直待在镇北军营,今天不知道听何大小姐什么风声又巴巴的回来了,又像往常一样宿卫于此。

      谢知婉房里的婢女青袖前来,对着他道:“刘参军,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小姐这里我来守吧。”

      刘武灵心里咯噔一声,这何夫人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客气,他试探性地问道:“青袖姑姑,你知道夫人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么?”

      青袖浅笑吟吟,“你刘大参军意气锋锐年少潇洒,也会有犹疑的时候?”

      “姑姑!”

      青袖是何夫人的陪嫁丫头,看着何卿云出生又看着刘武灵入府,是谢府的老人,自谢老将军在的时候就在谢府做事了。青袖至今未婚配,看他们这些小辈就像看自己的子女一样。

      “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们两个前两天吵架的事。”青袖道。

      啊……

      刘武灵大觉不妙,礼貌又僵硬地告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对他在这家中最害怕的人。

      何夫人的房门大敞,屋内前厅灯光明亮。

      谢知婉在烧香敬佛,她的衣袖常年浸染着佛前檀香。

      她像个真正的苦行僧侣,冷冷地看透世间,多年来却一直在祈求死后与早亡的爱人转生重逢。

      刘武灵静静站在厅外,这些事是何卿云告诉她的。

      何卿云说她母亲是家中最聪明的人,可惜她母亲对她父亲——已故的何昼将军爱的太深。

      这或许是她一生中唯一不够清醒的地方。

      “你来了,进来坐吧。”谢知婉冷声道。

      刘武灵低着头,默默坐在离何夫人最远的地方。在他心里这位是比宫里的娘娘太后都不好相与的人。

      谢知婉冷哼一声,“我这么可怕?”

      “不!”刘武灵急忙站起来,“何夫人您智慧无双,是我在府里最敬仰的人。”

      “哦?你最敬仰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你的主帅,镇北军的统领?”

      “谢将军对我恩同再造,我也誓以死生不离,忠诚一生来报答,但何夫人您不同,您的智慧和对人心的洞察是我希望未来我可以做到的。”

      刘武灵弯腰,却抬起双眼,那只灰蓝色的眼睛相较于寻常黑瞳表露出更明显的恳切,看着确实稳重不少。

      也行吧,比何昼当年正经了点。

      谢知婉想,神情温缓些。

      “你且跟我说说,你和谧儿前几天吵些什么。”谢知婉问。

      刘武灵松了口气,“我和谢将军说要辞去右参军一职做小姐的陪嫁侍卫,结果好像被小姐知道了,她才跟我吵架的。”

      谢知婉听后轻笑,“难怪。”

      “虽然蠢了点,但好歹心是好的。谧儿跟你动气很正常,她的愿望是你能赚取军功,像她舅舅一样当大将军当大英雄。”

      她示意刘武灵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而这一开始是你的愿望,后来变成她的。我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赢得军功不如像曜儿(谢一璇)这样的世家子容易,但你真的凭自己当上镇北军的参军,我还是很为你高兴的。”

      “有一点我想告诉你。”

      “什么?”刘武灵问。

      烛火轻摇,一双只属于母亲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与谢将军不需要你的‘死生不离,忠诚一生’,真正需要你这句誓言的人还在等着你。”

      答应我,别让她等太久。

      谢知婉心中酸苦地想着。

      清晨,重露三月,大家伙打着哈欠起来。

      延晴院中,何卿云提着朝仪剑走过一遍冲霞剑谱便算是早练。

      刘晚在厅内布菜,这个时间的早饭这些年只有她们主仆两个人吃,何夫人要起的再晚些,至于谢将军多数在军营里解决或者为了上朝起得更早。

      她今年十五岁,曾经哥哥答应她在她十六岁的时候教她武艺,让她自己挑选合适的武器。府里最常见到的是剑,少爷小姐都学,连夫人也会两招。大将军和哥哥出身行伍,都是更习惯用刀,只不过将军会的更多些。

      小姐的朝仪剑是何昼将军的遗物,当年在与西戎的棠丘之战中破损,最后被谢将军带回来修好了。

      此剑是何氏家传,跟着历代何家家主,现在这把剑属于小姐。

      刘晚与有荣焉。

      何卿云收剑吐气,朝仪剑经晨光投射留下一道细窄的白光,溜边晕染出好看的彩层。

      朝仪剑的剑刃由九天玄铁制成,精贵稀有,削铁如泥,由当初太祖皇帝赠予何演。剑身内部中空,后来何演找来玲珑玉镶嵌其中,玲珑玉剔透如水,触手生寒,最关键的是这种石料对加固,防御有奇效,刀枪不损,水火不侵。多年下来已与玄铁融为一体再无分割可能。

      谢知礼刚从宫里回来不久,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

      “将军好!”刘晚惊讶,匆匆行礼。

      “舅舅!”何卿云有些惊喜,“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刚从宫里回来么?吃过饭了么?”

      谢知礼呵呵地笑,先不回答问题只对何卿云武艺的进步加以指点赞许。

      “我还以为舅舅不爱教我呢!”何卿云拉着谢知礼坐下,吩咐刘晚多拿一副碗筷,“毕竟小时候您都不乐意教我,都只教哥哥和刘武灵来着。”

      谢知礼同他外甥女说话素来像个顽童,曾经还被亲爱的姐姐谢知婉说略显做作,稍有浮夸。

      他说道:“我哪有不爱教你!我完全有能力把你们三个小屁孩都教大,是你娘!是你娘又担心我下手重又担心你哥他们没个顾忌,怕伤到你!这才请她的师父出关教你的嘛。”

      “哦……”何卿云想着那吕老太婆极硬朗的身体素质,极严肃的上课氛围和极冷漠的冰块脸,了然地说:“那难怪,难怪我娘当年不爱上武学课。”

      谢知礼急忙提醒她道:“那老太婆是你外祖那个时候的西营将军,现在我帐下北营将军的母亲,实力非同小可,据说曾经一个人杀穿了西戎的半个营,你平时对她尊重点。”

      何卿云倒吸一口凉气,暂时无法闭上她那张惊讶的嘴。

      “还有,她不仅教你娘,你爹当年输给她,当即拜她为师和你娘成了同门师姐弟。你们一家三口啊,师出同门。”谢知礼提起这件事简直是容光焕发,越说越来劲。

      “她吕文镜的风格是轻灵诡谲,干脆利落,常能杀人于无形。你爹的作战风格也多半承袭于她。”

      何卿云捧着脸说:“听上去不像个将军,倒像个刺客。”

      “你爹当年也这么说,奇就奇在这!”谢知礼拍着桌子,简直要给何卿云演一段,“她总能精准的找到这个人的破绽,然后,四两拨千斤,一招制敌。在战场上,更是可怕,她骑术了得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就算是擅长骑兵的西戎军在她手里也像砍菜切瓜一样!”

      “我大虞第一女高手。这么多年了,这个名号还是属于她。”

      谢知礼充满敬意地点点头。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会武功的老太太。”何卿云愣愣地说。

      “普通老太太可不会冲霞剑法。”谢知礼道:“要知道再上一个会冲霞剑法的还是北燕的靖文皇后。”

      “靖文皇后?就是那个带兵抢走了我们洛安都城,后在北燕皇宫里离奇暴毙的靖文皇后?”

      “对,算起来从洛安失守到如今快百年了。”

      唉……

      “好啦,好好吃饭,不要挑食早上吃个鸡蛋对身体好。”谢知礼道。

      何卿云:……

      “别嫌我啰嗦。”谢知礼又道。

      “知道啦!”何卿云拖着长音。真是的,谁家像他们家一样,舅舅像娘,娘亲像爹。

      整个谢府也就舅舅和刘武灵天天唠叨她这唠叨她那的。

      晌午刚过,宫里突然来人,匆匆宣读陛下的旨意。

      谢知礼擢升,镇北军即刻拔营,前往西江口。

      “为什么?发生什么了?”何卿云不解,还沉浸在几个月前胜利的美梦,“不是刚战胜水寇,连通敌的人都除去了吗?这又是要打谁?”

      谢知礼披起战甲拿走一个黑色的漆着金纹的盒子,此次战争谢一璇升副将跟随虞军出发,刘武灵升副尉和留下来的东营守皇城。

      “别想太多,只是一场寻常的示威罢了。”谢知礼平静道。

      谢知婉面色僵硬,她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弟弟。

      “早日归家。”她说。

      “会的。”他转身。

      直到军队启程,直到看到母亲无声的悲戚,直到长着翅膀的消息终于死神一样地落到虞境每个百姓的家里,何卿云终于知道要打的到底是什么仗:

      骆家大司马于今日上午西江外谋反,联合七姓世家组成盟军,不日抵达阙都。

      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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