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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凤阙轻遮翡翠帏 ...
连着两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毕菱瘫倒在床榻上,小腿肚子直抽筋,口中嘟囔着:“青杏,快去熬些补气延寿的汤药,我快不行了……”
青桑正替她揉捏腿脚,嗔道:“小娘子可不许说这些晦气话。”
毕菱讪笑两声,以手覆面。
可闭上眼都是冯都知令人惊骇的死状,她只好睁眼望着床帏,拿手掌拍抚胸口,顺一顺气。
“逢春表兄可有回来?”
青桑摇了摇头:“不曾。大郎君倒来过观里,本以为是来寻公主,却只与我们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
毕菱猛地坐起身,却又拉扯到尾椎骨的痛处,疼得眉毛鼻子眼皱成一团,咬牙忍着问道:“贺年表兄何时到的清都观?”
“天才蒙蒙亮就来了,说小郎君几日不着家,听闻昨日还去平康坊嬉闹。奴看大郎君心神不宁,怕他是担心小郎君得罪公主,便说出小郎君是奉公主的命令才去了平康坊,还被韦家的人强留过夜。”
“你方才说他匆匆离开,可知他是不是去平康坊寻人?”
“大郎君并未留下话,奴送他出清都观,瞧见马车候在外头,应当是要去上值。”
毕菱心中犹疑不定,逢春表兄那般仓皇逃出“冯霁家”,也不知路上有没有被别人瞧见。
既然他没有回清都观,多半就是回了家。
可也只能躲得了一时。
她虽已大闹平康坊北里三曲,但是倘若韦家一口咬定,硬要攀扯陆逢春,仅凭陆家……定是保不住他。
思来想去,只能仰仗永宜公主庇护。
眼下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毕菱强撑着从床榻上爬起来:“青桑,磨墨。”
她跪坐在书案前,拿出上次青杏去东市买的花笺。
狼毫蘸取黑润浓郁的松烟墨,毕菱提笔凝思,恍然出神。
上一回欣然提笔、纸落云烟是何时?
乾正二年,她想在父亲筹办的东都牡丹宴上一鸣惊人。
那时她刚满十岁,自以为承继了父亲“诗坛圣手”的血脉,经他教养、得他真传,他们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
她兴头起来,可以在房中一整日不饮不食,只为雕琢出珠玑篇章,换父亲得意夸赞。
他将她抱举在空中,连连唤她“掌上菱珠”。
她被他抛落在地,坐在满地血泊中,被带离洛阳。
他从“父亲”变成了“毕渊”——
自毕渊死后,她再也没有写过诗。
仿佛只要远离遣词造句、兴象韵致,就不会勾起那流干眼泪只为炼出一个妙字的回忆。
他等着那一个字点亮龙睛,她只为了在饿死前吞下一口麦饭。
毕菱打了一个寒颤,花笺被滴下的墨汁染污。
她想换一张花笺,却发觉手指在发颤。
青桑见状连忙替她更换,又接过青杏递来的七宝茶:“小娘子不急,先喝口茶定定神。”
毕菱摇了摇头——经年旧习一时难以更改,好似只有饥渴难耐才能写出好诗。
眼下还多了椎疼腿酸,更添几分助力。
但愿能帮逢春表兄争几分先机,也为她自己搏一条出路。
此时的陆逢春正跪在母亲面前,面如金纸。
柳令徽扶膝支肘,鬓发搔得蓬乱,毫无昔日高门贵女的风仪。
每瞥一眼失魂落魄的幼子,她就要狠狠地吐一口气。
莫不是陆家犯了什么忌讳,子嗣接连姻缘不顺,如今还撞上了血光之灾。
陆贺年在房中来回踱步,不时问几句话。
“你几时撞见韦檀,被他带去韦家?”
“刚到酉时,我正想带着……”陆逢春顿了顿,没说出毕菱的名字,“带着奴仆往回赶,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应当不会误了宵禁。”
“那你饮酒失去知觉是什么时辰?”
“约是……约是戌时。”
“戌时几刻?”
“不大知晓。进了韦家,韦檀先是与我寒暄吹捧,又请来冯都知一行人。听罢几支曲子又行了酒令,至少用了一个时辰。”
“你今晨醒时,房中门窗都是从内闩上的?”
“房门是闩着的,窗子倒是一推就能支开。”
“逃出南曲时可还撞见过别人?”
“我有意拿袖子挡住脸,刚到大街上就遇见阿兄你的马车。”
陆贺年沉思良久,跪坐在母亲身侧:“阿娘,逢春酒量不算差,毫无知觉地从韦家被送到南曲妓子房中,定是韦檀有意要算计他。但妓子之死……儿觉得未必是韦家所为。”
陆逢春心生疑惑,抬头去看兄长。
柳令徽见他那懵懵然的神情就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半点不长心的小子,安生听你阿兄讲!”
陆逢春悻悻垂首,不敢多说半个字。
“戌时坊门已关,平康坊与其他坊市相比虽更为宽松,并不严查犯夜之人,但街巷间依旧有人巡逻。阿弟酒后不省人事,应是用马车被运往南曲,太过招眼。”
“他们韦家权势滔天,兴许巡街使瞧见也不会作证。”柳令徽紧紧蹙着眉。
“若韦家预谋杀人栽赃,韦檀大可强行将阿弟带去南曲饮酒取乐,何必多这一遭、留下把柄,还让整个韦家直接沾上关系?”
陆逢春若有所思:“阿兄说得有理。他只强留我在韦家,我便没有太过提防,想着万一出了什么事,京兆韦氏也逃不脱……”
“假定——韦家并无意杀人栽赃,只是想宣扬你留宿妓子之事,好打永宜的脸,这确与韦檀妄图尚公主的目的相符,也无人会深究你前夜是先去的韦家。”
提及“永宜”二字,陆贺年心觉酸胀,他顿了顿才接着说:
“再者,我清早去韦家接你时,门房还叫我去南曲寻你,可见是韦檀特意留了话,让来找你的人都知晓此事——你想想,若是她派人去找你……”
陆逢春打了个寒噤,也不知阿菱昨夜回去后有没有同殿下禀报。
他喃喃道:“可妓子死了,京兆府必会追查,即便我被冤入狱,韦家也难以洗脱干系,更莫说我还趁机逃出生天……”
“不错!”柳令徽连连点头,这点最叫她百思不得其解,“若是他们夜里杀了人,左右你醉得不省人事,大可装作抓了现行、立即报官。即便想等到敲了开门鼓、坊中热闹起来再抓,也该派人里里外外把守,怎会叫你寻到时机溜走?”
陆逢春挠了挠耳朵:“若不是韦家干的,还有谁会半夜里摸进房里将冯都知杀了呢?”
“你当平康坊是什么清净地?妓子倚门献笑,多的是明争暗斗,还有恩客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简直司空见惯,闹出人命也不是甚稀罕事……”柳令徽摇了摇头,嫌弃儿子没见过世面。
陆逢春面露不解:“阿娘,你为何这般清楚?”
柳令徽眨了几下眼,将手一摆:“在长安城活了几十年,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事?”
陆逢春半信半疑,看向兄长:“阿兄,韦家即便不是杀害冯都知的凶手,也难保不会借机栽赃。眼下……该如何是好?”
陆贺年起身:“我去一趟清都观——你在家好生呆着,一步也不许出去!若有官府上门,只管叫他们去清都观。”
陆逢春一想到兄长是要替自己去求公主,犹如吞吃青梅酸杏般苦涩难言,眼底也发酸。
他缩着脖子连连点头,极为乖巧。
陆贺年赶到丹若院时,被宦官周迈拦住。
“我有要事!”陆贺年想到从前奴仆们夹道笑脸相迎,如今遭受冷遇……便可看出她已对自己了无情意。
可为了逢春,他已顾不得尊严。
“速去通秉——事关我阿弟性命,请殿下一见!”
他抬出逢春的名号,期盼着能当作“通关”的号令,却又难抑心中酸楚。
周迈听见后面不改色:“请郎君稍候,殿下正与人会面。”
京兆府随时都可能上门拿人,陆贺年自是不肯干等,他径直朝里走:“你不必拦我!扰了殿下,我甘愿跪上几日夜向她请罪……”
周迈眼见抵挡不住,唤来其他仆婢一道阻拦。
永宜公主坐在翠帷轻纱后,毕菱将今晨经历之事一一道出,正要呈上花笺,忽然听见外头吵嚷。
公主蛾眉蹙起:“去瞧瞧谁这般没规矩,拖下去打二十杖。”
房中只有翠绢和芳栀在旁侍奉,翠绢服侍公主的年岁最久,这种得罪人的零碎活自是不愿做。
她站着不动,芳栀只好应声离去。
毕菱接着说道:“现下想来,昨日冯都知在保唐寺外选中表兄赠诗也是受韦家指使,若官府追查,定能找出韦家与她往来的证据。”
公主冷笑:“指望京兆府还陆逢春公道,还不如你在平康坊喊的几嗓子有用,至少把韦家也拉下了水。”
毕菱正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讲:“回殿下,小女以为眼下要将韦家顶在风口浪尖,叫京兆府不得不查——风言风语兴许胜过敲登闻鼓。此乃小女方才写的诗,敬呈殿下。”
翠绢见公主眼睛一亮,便出去接过花笺,又穿过遮挡的帷幕奉于公主。
“红粉团栾夜未央,檀郎笑倚玉儿旁。呵,你这是上来就将韦檀祭出,够直白的。”永宜公主低声笑道。
古人潘安妙有姿容,有掷果盈车的典故,又与妻子杨容姬情深意笃,因此后世女子常用他的小名“檀郎”代指夫君或情郎。
用于此处既是借“情郎”之意,又暗藏“韦檀”之名。
“灯前背坐偷梳掠,一握纤柔为点妆。金猊烟冷银灯暗,枕上难眠怨炉香。”
短短几句,从二人柔情蜜意变成情郎负心、女子含怨。
“虽非傲雪兴凌霜,何故擒颈会新郎。玉碎血溅锦缠头,啼破罗窗诉苍苍。妙也!”
妓子身份微贱却有凌霜之志,面对情郎胁迫威吓仍不屈从,最终死在情郎手下,坊间俗人谁能不爱这种故事?
这毕菱用字又险绝,让人一阖上眼仿佛就能看见决裂争斗的场景和女子不甘的死状。
“不过,这‘锦缠头’*是何典故?”公主问。
“起初是妓子演罢歌舞,将客人赠予的罗锦置于头上,后来便通指打赏妓子的钱财。”
公主恍然,以此点明妓子的身份,又与“擒颈会新郎”相照应,如此便说得通了!
末了,一句“可怜此夜春魂断,徒留梨花满地香”又给了人喘息之机,留下满怀惋惜怅惘之情,连带着对情郎负心狠厉的恨意一同压抑在心中。
好一首明写情变、暗藏刀剑的风月诗,散播出去便是横扫平康的无形刃,永宜公主笑意更浓。
韦家处心积虑要借陆逢春下她的脸面、毁她的名声,想用世道对女子的规训来逼她就范。
她岂是束手就擒的性子?!
天意又叫她意外寻得这一把宝剑,反刺韦家,好不痛快!
她满怀澎湃,放下花笺后示意翠绢将碧帷轻纱挂起。
见翠绢轻手轻脚慢吞吞的,永宜公主竟起身一把撩开纱幕,快步走到跪伏在地的毕菱身前。
她一边躬身相扶,一边朗声笑道:“阿菱不但有急智,还有急才!”
毕菱也没料到她的态度会陡然一转——方才还隔着帘子拒人于千里之外,转眼就纡尊降贵、言辞亲热。
毕菱也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连忙俯身作揖:“殿下谬赞,小女学浅才疏,愧不敢当,只为全表兄手足之谊,报公主慈心仁德。”
永宜公主也不计较她朝后退了一步,一把挽住她的手臂朝纱幕后的小榻走去。
“你我之间无须说这些奉承话,来来来,同我说说你的盘算。”
字面上的“入幕之宾”成就已达成√
全诗如下:
红粉团栾夜未央,檀郎笑倚玉儿旁。
灯前背坐偷梳掠,一握纤柔为点妆。
金猊烟冷银灯暗,枕上难眠怨炉香。
虽非傲雪兴凌霜,何故擒颈会新郎。
玉碎血溅锦缠头,啼破罗窗诉苍苍。
可怜此夜春魂断,徒留梨花满地香。
锦缠头:出处是杜甫《即事》“笑时花近眼,舞罢锦缠头。”
白居易《琵琶行》中“五陵年少争缠头”的“缠头”也是此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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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凤阙轻遮翡翠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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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每周五、六、日三天连更。 预收《金陵柳叶街》,青梅竹马成长纪事,仿明群像轻松甜文~
……(全显)